白天的小城有了别样的生机,车子开上过河大桥时,阮玫从副驾车窗望出去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叠翠,最遠处的那几座被天空呼吸吐出的云雾晕开成水墨画,深的绿,浅的绿。
在正午阳光下覆盖着金绿色鳞片的湍急河水翻滚拍打着河岸,沿河的房子鳞次栉比密密麻麻,最令阮玫感到震撼的是,那些楼房都仅以一根根细长的水泥柱子做地基,撑起肩膀上四五层水泥背壳伫立在河道边,看着令人心惊胆战。
“我昨天查功课看到你们这前些年有过两次洪灾,水都淹到二楼了。”她从挡风玻璃指着对岸河边的护栏:“还有个视频好像从那里拍的,我们脚下这河都涨起来,把护栏都淹了。”
“对,那两次洪灾挺严重。那时我只能看着新闻着急,但他们住的地方是老城区,受灾情况没那么严重,每天也都有跟我报平安。”一转眼车子就过了桥,陈山野打了方向盘往新区开。
“不过前些天广州大雨,我住的那地……就是棠下村不也是淹水淹到半个人高吗?这回轮到我爸每天打电话来问我情况怎么样。”
他说起这些事也依然是云淡风轻:“无论住在哪,住大城市还是小县城,都还是要和老天爷打交道。”
车子后视镜挂了块车挂,大红中国结点缀在上方,红色流苏在半空微晃。
黒木牌子上刻着「出入平安」。
“这车是你父亲的?”车里干净整洁,就是内饰过时了一些,车头还摆了尊小弥勒佛摇头晃脑。
“我以前买的,给我爸开了。”
“诶,你怎么不把车开去广州?做滴滴司机那种,会不会比代驾穩定一些?”
陈山野笑笑:“你忘了广州开四停四?外地车没办法做这行。而且不谈付出的体力,只就成本而言的话,其实代驾的利润高出不少。”
话题又回到代驾,阮玫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一年前……就是我们第一晚,那时候你算是野代驾?”
那一晚她时醉时醒,是kk酒吧老板给她叫的代驾。
“平台外的单我也会接的,有一些熟客会提前跟我约时间,kk龙北哥那边很熟了,有需要我都会过去帮忙。”
还好和龙北熟,如果那晚他找了别的代驾的话……
他皱了皱眉:“你以后要和朋友喝酒什么的,就提前跟我说,我会过来接你的。”
“哦——那陈师傅的一对一私人代驾贵吗?我最近手头紧呀,太贵的话我可付不起呢。”阮玫笑得一脸赖皮模样。
“贵死了,得要你以身……”陈山野又把声音尾巴含在喉咙里。
可车内空间就那么大,阮玫还是听到了,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看他:“啊!陈山野你占我便宜!”
新区的楼房比较新,阮玫东张西望,在等红灯的时候指着斜前方一栋棕红色外观的小高层,问:“你们这里像那样的房子,现在房价多少啊?”
陈山野瞥了一眼:“三千左右吧,我几年前买的时候一千多,不到两千。”
阮玫差点咬到舌头,不会这么巧吧……“你那套房子就买在这?”
“嗯。”
她闭紧嘴巴不再说话,倒是陈山野在绿灯踩下油门时开口:“我现在这个情况要等60天公告送达,之后举证期30天,再开庭进行判决,判决后还得再等一个周期公告送达判决书……前前后后的,时间得大半年。
这半年,我可以保持我们现在这种稀里糊涂的关系……”
他说话时沉穩认真,可后面那一句像河边浪花一样,狠狠甩拍到阮玫脸上。
“我们的关系才不是稀里糊涂。”阮玫打断他辩解道。
“嗯,现在都叫这种关系是‘炮友’对吧?”
陈山野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阮玫很喜欢他的笑容,一口大白牙整整齐齐的多好看啊,可现在,她却不希望陈山野笑了。
手攥成拳头在大腿上紧绷着,心脏涌起一阵阵令人难以喘息的酸意。
眼看快到目的地,陈山野打了转向灯,继续一字一句认真说道:“阮玫,半年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野子,那是你女朋友啊?”
陈山野顺着老板娘朱姐的目光,看向坐在玻璃边的阮玫,她垂头看着手机,将神色隐在滑落到脸颊旁的发丝里。
他回眼,闷声回答:“还不是。”
认识他的人知道他跑了老婆,且都以为他早已经离了婚。
朱姐挺了挺自己高高鼓起的肚子,拿了颗话梅丢进嘴里:“喜欢人家姑娘?”
“嗯。”陈山野也不看菜单了,连点了几个菜式:“椒麻乌鸡,泡椒腰花……”最后加了个爆炒腰豆,再交代了尽量少点辣椒。
“她吃甜的不?今天有冰粉和凉虾。”圆珠笔在本子上龙飞凤舞,朱姐记得飞快。
“要凉虾吧,我也好久没吃了。”
“姑娘皮肤真好,水灵水灵的,大城市来的?”朱姐把单子给了个服务员,拿了一包没拆封过的话梅丢给陈山野:“拿去,姐姐帮你追女孩。”
陈山野道了声谢,看着朱姐的肚子:“姐,预产期什么时候啊?”
“还有三个月。”
“哦,到时候我可能会回来一趟,生了的话到时候告诉我。”
丰腴富态的女人懒懒地挥挥手:“行嘞,去陪陪她吧。”
“怎么去了那么久?点了什么好吃的?”
“就几个小炒。给你,老板娘送的。”陈山野把话梅放到她桌前。
“哦,帮我谢谢老板娘哦。”阮玫拆了包装,丢了颗进嘴里。
一道道菜上得飞快,县城地处云南与四川边境处,菜式也中和了两地的特色和口味,没那么辣这点很合阮玫心意。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边聊边吃饭,陈山野准备添第三碗米饭的时候,手刚举起,见一旁的小包厢走出一对中年男女。
陈山野放下了手,可那对男女还是见到了他,两人对视一眼窸窣聊了两句,走向陈山野。
微麻微辣的红腰豆正在嘴里咀嚼成碎粒,阮玫眼角瞄到陈山野挺直了背,顺着他的视线,见着来人。
矮胖的男人先开口,一口黄牙参差不齐,阮玫默默地在心中皱了皱眉头,怕是陈山野的亲戚或朋友,没把情绪流露于面。
“陈山野?是山野吧?”
“嗯,三叔,三婶,好久不见。”陈山野站起身。
后面他们用方言阮玫听不明白便没有上心,倒是总觉得站在旁边的三婶总上下打量着她。
感觉并不是太熟稔的亲戚,陈山野甚至没向两人介绍阮玫。
三人聊了一会,中年男女道别后走回包厢。
“是你亲戚吗?”阮玫喜欢吃那盘豆子,一颗接着一颗不停歇。
“是吴家的亲戚。”陈山野扬手喊了碗米饭,再解释一次:“就是我前妻的叔婶。”
虽然法院还没判,但陈山野自己早已将这段关系划上句号。
“哦——”阮玫拉着长音应他,埋头继续啃自己的小豆子。
最后解决小半碗清凉滑糯的凉虾,阮玫揉着肚子打了个小嗝:“陈山野,我真吃不下了。”
陈山野也不多话,三两下扒完自己那一碗,拿过阮玫吃剩的甜品全送进自己嘴里。
阮玫摸出烟盒,见其他桌客人都吞云吐雾,问:“这里禁烟吗?”
“小地方没那么多规矩,你抽你的。”
西瓜味的爆珠燃到一半,阮玫正准备应承陈山野吃完饭去附近古镇遛遛,门口步道驶上来了辆本田,正对着他们坐的玻璃外面停下。
车上很快下来了两人,还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和刚刚那位三叔长相有几分相似,女的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两人都透过大片的玻璃看进饭馆里,准确来说,是看向他们这一桌。
金属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陈山野站起身,阮玫仰头,看他眉头深锁。
果然,在那对男女疾步走进大门,走到他们桌子旁时,阮玫听见陈山野喊了声:“叔叔,阿姨。”
————作者的废话————
老板娘感冒了,明天我努力……(擤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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