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第139章 番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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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小门虚掩。
桂花盛开正好,风清清,云浅浅,天若琉璃,澄明如冰。
一团团金黄浅黄银白簇拥在枝头,沉甸甸的,压得枝头不堪重负,偏偏还有几只小鸟在枝上跳来闹去。
枝桠轻轻摇晃,花瓣也跟着扑簌簌直落,撒满了底下的鹿一头一脸。
鹿甩了甩脑袋,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旁边矮案上,还未倒上茶汤的碗落了不少花瓣进去,茶壶在小火慢煨中酝酿着茶香,茶香混杂着桂花香,将清爽与浓郁的香味维持在奇妙的平衡点上,令人感觉通体舒畅。
桂落煮茶,道观清静,无疑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足可入画的情景,但杨广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
他看的是正在煮茶的那个人。
对方穿着道袍,头束发髻,再简单寻常不过的打扮,但杨广不得不承认,越是简单,反而越是衬得此人出色。
从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人起,到现在有多少年了杨广没有细想,但自己从少年到青年,总该有不少年头了,此人却真如神仙一般,半点不显老态。
当然,杨广知道,武功练到一定境界,的确会像此人一般,青春常驻,据说江湖上这样的人也不少,但因此人生得格外好看些,杨广每回见到,总免不了要多看几眼,是以印象深刻。
后院简陋,无法招待贵客,若想问道求仙,还请往前门走。
清朗平和的嗓音自门后传来,杨广有点尴尬,不由看了自己旁边的人一眼。
后者垂目敛眉,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跟着杨广等了许久而焦躁不耐,也没有被喊破的尴尬难堪,他仿佛当真只是一个跟着杨广过来游览的陪客,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既然被发现,杨广索性哈哈一笑,推门而入:本王见道观清幽,便随意游览一圈,不意竟走到这里来,搅了真人的清静,还望恕罪。
嘴里虽然如此说,却没有知难而退的打算,反倒大喇喇进来,无非是认为道观主人拒绝不了他。
杨广自幼顺风顺水,父母的宠爱令他几乎没有一件事不如意圆满的,性格自然也有些唯我独尊。
原来是晋王,请进。
沈峤微微一笑,并未露出丝毫不悦杨广认为对方这是不敢露出不悦玄都观若想在长安继续立足,就少不了朝廷的支持。
因为方才站在外面,难免有非礼勿视之嫌,此时沈峤没有起身行礼,杨广也不好意思多作计较,一撩下袍,坐在对面的坐下,又反客为主,伸手一引,示意自己旁边那人也坐下。
方才在外面闻见真人煮茶,茶香诱人,忍不住驻足,想必真人不会怪我们造访唐突罢
沈峤笑道:自然不会。不知这位客人是
杨广故作懊恼:倒是忘了给真人介绍,这位是智者大师的弟子玉秀和尚,细论起来还是阿父的师弟呢
智者禅师出身天台宗,是法一、雪庭等人的师兄弟,前两年,为了收服佛门,杨坚不惜以皇帝之尊拜智者禅师为师,以示自己对佛门的看重,此事一经传开,佛门声势地位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两。
但眼前这位玉秀和尚,他头上固然一根头发也没有,但身上却穿着常服而非僧衣,所以沈峤听说他的身份之后,脸上难免也浮现一丝意外之色。
杨广:我将僧人引到道门来,真人不会不高兴罢
沈峤笑道:自然不会,来者是客,晋王和禅师若不嫌弃,便尝尝贫道煮的粗茶。
杨广洒然一笑:真人亲手煮茶,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回去才好找阿父阿母夸耀
他与玉秀二人接过茶碗低头品尝。
茶的确是粗茶,就算带了桂花香味,也难掩其中苦涩,杨广一点也喝不惯,浅浅尝了一口便不由皱眉,他搁下茶碗,又瞟了玉秀一眼,后者却是安安静静捧着茶碗,一口一口,不快也不慢,全都喝干净了。
杨广自嘲笑道:看来是我不通茶道,这茶给我,倒是浪费了。
沈峤:晋王言重了,茶叶既已成茶汤,便是与人喝的,晋王喝也是喝,旁人喝也是喝,喝入腹中它还在,没入腹中它也在,谈不上浪费不浪费的。
杨广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倒是玉秀和尚道:真人此言大有禅意。
沈峤微微一笑:佛道本有相通之处,看来禅师与我道门也有缘。
玉秀也笑了:旁人都道真人拙于言语,不肯开坛讲道,贫僧看来却不然,真人深谙机辩之术也
他长相原本只是清秀,这一笑却有粲然生花之色,令人眼前一亮。
杨广:玉秀师从智者大师门下时,也与师伯法一大师学了武功,据说是天台宗数十年不世出的奇才,比当年的雪庭资质还要好,我生得晚,也没来得及见雪庭和尚如何厉害,不知今日可有幸,让玉秀向真人讨教几招
沈峤的视线扫过二人,落在面前的茶碗上,淡淡道:以玉秀禅师的资质,恐怕不出几年就有大成,贫道不才,岂敢随意指点
这就是拒绝了。
杨广心里很不痛快。
他有心交好沈峤与晏无师二人,奈何后者行踪不定,难得碰见一回,就算碰见了也不会给杨广面子,杨广曾按捺不住在父母面前告状,谁知向来纵容自己的父母,却一反常态没有站在他那边,这让杨广好不懊恼。
至于沈峤,杨广几次亲自上门,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被婉言推拒,沈峤似乎对与晋王殿下结交并无丝毫兴趣,纵然客气有礼却疏远。这对杨广这样的天之骄子而言,无疑是好几记无形的耳光,杨广几回气得在自己的寝殿里头砸东西,心里却越发不甘,反倒有些求而不得的执念了。
唯一聊可自、慰的是,玄都山与浣月宗,虽然没有对杨广的示好表示出接纳,也并无亲近太子的意思。
看着沈峤俊美温和的侧脸,杨广心头有些挫败,又有些不忿。
沈 峤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是知道的,当年逆贼陈恭挟持他一路出宫,是沈峤将他救了下来,但杨广觉得这些年父母给玄都山的也够多了,足够抵消他对自己的救命恩 情,所以在他内心深处,对沈峤的感激之情其实很少,两人这份渊源对杨广的意义,更多是借此来拉近关系,令玄都山倾向他这一边。
但很可惜,沈峤总是不冷不热,连同玄都山对待晋王,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想归想,杨广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失礼和不恭:真人过谦了,论江湖辈分,玉秀还是您的晚辈,受您指点也是应该的,不过您若是不愿,自然不能强求,再过几日就是重阳佳节,我已禀明陛下,那一日会在翠华山别庄办宴,不知真人可愿赏光赴宴,本王自当倒履相迎
说到此处,他生怕沈峤觉得人多,不肯赴宴,还特意加了句:届时宴上别无闲人,唯有京中佛道两家之名宿,效仿魏晋名士坐而清谈,并非不雅之宴
沈峤面露歉然:说来不巧,今日贫道便要启程回玄都山,几日之后怕是身在玄都山上了,无法赴宴,还请晋王见谅。
怒意自杨广脸上一掠而过,但他很快恢复笑容,还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是我强人所难了,真人不必在意
待杨广与玉秀离开,廊柱后面方才有人闲闲道:你将他得罪狠了。
沈峤头也不回,喝下几口茶汤,一边道:而晏宗主就这么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任由我来当这个恶人。
晏无师哈哈一笑:谁让沈道长悲天悯人,心地善良呢,若是由我出面,那玉秀眼下怕是连玄都观的大门都出不去了
沈峤睇他一眼,没说话。
晏无师弯下腰,唇碰着他的侧脸堪堪擦过,一路留下炽热气息,最后停在沈峤耳畔。
本是打算回来与你过七夕的,奈何没赶上,不过冬至总算不会错过了。
沈峤的脸色有些红,也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羞赧所致。
你这一趟去了许久。
晏无师低声一笑,继续撩拨:所以沈道长想我了
沈峤轰的一下,脸色越发红了:你知道我想问的并非这个
那是哪个晏无师似乎以逗弄他为乐,又似乎对他的耳朵很感兴趣,咬住了就不松口,从耳廓到耳垂,很快被舔、弄得湿淋淋,沈峤浑身僵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半分也挪动不了。
你是不是他艰难地调动意志力,深入了突厥境内
不,我去的是高句丽。晏无师还能吐出一连串完整流利的话,因为他的手已经开始深入不可言说的地方,放任其自有驰骋了。
沈峤:高句丽你去那里作甚
晏无师:那里盛产人参,于浣月宗而言也算一桩买卖,我绕道东、突厥,就顺便过去看看,段文鸯现在在东、突厥混得不错,深得都蓝可汗雍虞闾重用,俨然已是第二个狐鹿估了。
沈峤摇摇头:他没有将心思放在武道上,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二个狐鹿估,倒是我看方才那个玉秀和尚,很有几分意思。
晏无师:怎么,你有了我还不够,连和尚都想要
沈峤霎时满脸通红,张嘴讷讷,既生气想辩驳,又不知从何说起,真是既可怜又可爱。
晏无师忍不住哈哈一笑,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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