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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喜欢我吗」
苏砌恆:「」
好像小孩子间的问答,可男人却是用了极大勇气问的。四年了,眼前这个人该四十,而自己也将迈入而立,可爱情上,他们确实笨拙如同稚儿,不仅唐湘昔,他亦然。
苏砌恆不是没反思过,他的喜欢乃至于爱,一直搁在心里,即便有些表现,也是压抑的、不敢明言的,他求平等,却先把自己搁到了很低的位置,然而要求人经过时小心注意,勿踩到他,凭什幺
于是两个不懂爱、无暇爱、无力爱的人碰撞在一起,产生悲剧,理所当然。
现在呢
「如果──」
如果怎样苏砌恆话到一半卡住,人是得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的,接下来的言语,肯定会彻底颠覆这四年来好不容易窃取的平静生活,他有可能后悔、有可能庆幸,毕竟未来的事无人得以掌控。
他害怕选择。
可其实选择早已开始,从他迎男人进门、忍不住教导他基本的人生观起,倘若不是试图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何需如此
不得不说,时间真是用料最顶级的橡皮擦。
倘若男人在他离开四个月后便出现,他会激烈抗拒,拚死抵抗,钻进牛角尖里,坚决不给任何妥协空间。而现在,他伤过心、挨过疼,爱恨交杂,而橡皮擦把那些错误的、待修的全抹了,儘管仍存淡淡遗痕,可最少还能在上头添写崭新一笔。
他叹气,男人种瓜得瓜,过去他手把手教导,灌输他相信自我,相信──他的选择,不会是错的。
唐湘昔屏息以待,苏砌恆开口:「如果你能够成为可以让我喜欢的人,我就会喜欢你。」
唐湘昔一颗心七上八下云霄飞车冲来冲去,等了半天居然是这幺一个模稜两可的说法,不禁磨牙:「你最好给我个标準。」
「又不是交作业,哪有什幺标準」苏砌恆受不了,「你现在这副威吓人的样子就减分」
「」好歹是商人,唐湘昔立马换了个态度。「请告诉我你所谓的评分标準。」
苏砌恆:「太假了,减分」
唐湘昔:「」
完全自由心证就是了。
好吧,被追者最大,能有这样结果,他该偷笑了。
可他没笑,反而眼角发涩,他们之间弯弯绕绕,终于走出一条不那幺绝望的路:他不必抛却家人及名声,更不用被迫传宗接代,而他爱的人还愿给他机会。
他思及那妇人死前赠与他的祝福,他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可上天不管耶稣还是阿拉,终归留了扇窗给他。
他谢天,自己爱上的是这样一个单纯善良得,近乎傻气的人。
换做自己,肯定做不到这般搁下。
他在心里坦诚爱意:他爱上一个男人,他是不折不扣的同恋,而他会以这个身分,追求这个人,爱他、宠他,直到死去那一刻。
「我跟家里出柜了。」
唐湘昔突来这句,震愕苏砌恆。对,他怎遗漏了男人的家世──
「我家人已经接受了,这辈子我不会娶妻,能给你的是终身伴侣的名分。」
等一下,会不会跳太快「我认为我们现在关係,甚至不及朋友」
傻兔子,感情跟下注一样,上了赌桌,不多使点筹码,怎诱惑敌手跟注
唐湘昔暗自苦笑,他到底是这样的人,撬了一点儿缝,就规划着怎样鲸吞蚕食里头嫩,不放过一滴鲜美汤汁。
「我想先把疑虑釐清。」他冠冕堂皇扔出理由,「苏沐熙的事我哥依然不知道我倒是佩服你了,唐家人全练过武术,唯独我哥因有气喘没练,居然被你抓着他对你姊一直很抱歉,不过那晚真是个意外,罗盛下的药,倘若你希望孩子可以认回父亲,我会跟我哥沟通。」
这话诚意确实十足,倘若唐湘昔仍计画用以前的欺瞒甚或更狠的方式掩盖孩子血缘,苏砌恆会恨死他,但这次他表现出的态度,是真要帮他。
「不必,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苏砌恆隐隐有憾,为何不能够早一点呢在我深深信赖你的时候。可追究过去已无意义,自己也从中学习成长,一切均是最好安排,他接受。
唐湘昔反倒皱眉。「你不信我。」
苏砌恆好笑,「不是,只是这件事真的没什幺意义,而且苏家总不能只到我这儿。」
当然他不会干涉小熙向或人生规划,只是单纯不想让这姓氏或家族太早消失。
唐湘昔没多言语,他在重视血缘及传承的大家族中长大,能够理解旁人对传宗接代的执念。
「我刚讲那些,能加分吧」
苏砌恆无语。「你这人」
罢了,自己也没打算更动他灵魂里的东西,他当初比现在更糟,自己都能爱了嗳,到头来还是爱啊,或许他不是爱错人,而是方式不对,相隔四年,很多事他可以用第三人称看待,他没勇气告白,本放弃谈爱,却一厢情愿认为,他们之间该有情分
撇开孩子的事,一切其实没那幺複杂难解。
他见时间差不多,得準备晚餐了。「你回去吧。」
唐湘昔:「不留我吃饭」
「」苏砌恆:「太厚脸皮,减分。」
男人立刻站起来,「我该告辞了。」
「噗。」人都虚荣,偏好奉承,他这般反应着实讨好了苏砌恆,他说:「慢慢来吧,我来到国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太绷紧自己,选择西雅图也是这儿的氛围使我放鬆」
唐湘昔煞风景来了句:「以前这儿可是自杀率第一高的城市。」
苏砌恆噎住,忍不住瞪他一眼,随后道:「你心里有什幺,看到的就是什幺。我觉得这里很好,让我很平静。」
唐湘昔勾唇,「我也觉得这里挺好。」
因为你在这里。
苏砌恆送人到门前,唐湘昔瞅着他嘴唇,真想吻他,可清楚不到时候,苏砌恆只是不再抗拒他追求,不是任他予取予求,这中间差异,他是明白的。
苏砌恆觉察到他难耐低落,不禁笑:「你很好,别回头去想你一直以来习惯对人的安排。」
唐湘昔:「」
苏砌恆:「张悬的歌,在我曾经很难过,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是这首歌说明了一切。」
──我知道你不像我渴望那样去爱,可能更多的,就是我并不让你渴望起来。
所以一切仅是自己并非唐湘昔渴望的那个人──至少那时候不是。就像两块积木,形状不同,各有稜角,始终凑不到一起,可是能说积木形状不对吗不合罢了。他听着听着,想开不少,不料现在,唐湘昔修整了自己的形状,就是为了能和他组成一块。
稜角全平了,可气势犹在。
他曾跟陆律师说,得要有心,唐湘昔才会找到他。不论爱情或感情,都有个心,都应该用心。缺了心的爱,又哪叫爱呢
如今男人找来了,并且展露真心,终于不再白白教人受着无心的绑缚。
「我相信当你感觉你自己的那部分,同于我现下的,你一定会比我勇敢。」
男人一直是主导者,儘管现在看似由他引导,可当男人抓到诀窍,苏砌恆相信肯定做得比他好。
你这样成全我的过程,再应该不过。
思罢,苏砌恆关上门,同时开启另一个开始。
傍晚威尔斯携小熙回来,威尔斯直觉:「家里来过人了」
「啊,嗯。」分明没干什幺,苏砌恆却莫名心虚,转移话头问小熙:「如何好玩吗」
「好玩」小熙儘管跳级,可仍保留了这年纪该有的天真活泼,而且在遇到威尔斯后更加明显,俩孩子联手闯出的大小祸不计其数,从前一皮起来,能把整屋给掀了。「下次舅舅一起去」
「好好。」嘴上答应,可自己到底不习惯人多场所,儘管过去,好歹出过名一阵子,而他一向低调,就怕被人发现身分,惹来麻烦。
不过再谨慎,麻烦仍至还高唱「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但选择已发生,他抱着孩子,过去害怕的事,如今做来轻而易举,他曾一度埋怨人生,直到小熙诞生,才发现自己幸运至极,所有痛苦均成养分,因为不孤单、因为不得不,所以他砥砺自己成长,现在终于可以和男人齐肩,达到平等。
原来平等是这样来的,不是旁人施予,更不是看谁钱多、社会能力强,而是自己解放自己。
晚餐后照例放两个小的收拾厨房,苏砌恆洗澡出来,看见扔一边的手机显示来讯。
他滑开看,是男人离开不久后传的。
「谢谢你的姜汤,对不起弄髒了屋子。」
还附了很不符合他形象的卡通图,看着贱贱的。
「不客气。」他回讯。
男人又回来:「这样会加分吗」
「」苏砌恆乾脆已读不回了。
又见fb那儿有动态,他点入瞧,未料本不以为会回覆的,被回覆了。「苏砌恆」回答:「珍惜我拥有的,以及我能拥有的。」
实在想不到这会是男人的回答他忽然对他这一年历经感兴趣起来,于是细细翻阅起那位「苏砌恆」的纪录,最初只有照片,后来才慢慢增加文字,他去了很多地方,没一处是单纯平静的,不是战乱中,就是天灾后,而他也从旁观到参与救援,始终没露脸。
有人问他为何放下台湾,突然跑去做这一些「苏砌恆」回:「我想以自己的力量,试着回馈这个世界。」
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唐家吗
苏砌恆惦着,下面回言一票「感动」「男神不死」当然亦有说他过气在沽名钓誉的,他见了,不知是为谁出气,忍不住回:「加油,我会记得这年代里你做的事情。:」
同样是张悬的歌,他曾经很想唱这首歌给男人听,如今算是另一种实现了吧。他因他而改变了自己,无论好坏,总是抛不开的,苏砌恆看着那一串记录,玫瑰色眼镜又回来了,真糟啊。
他开始想:男人分明善于利用筹码、运用人,为何关于脆弱一字不提
他历经这幺多,却只留下看不出情绪的只字片语。
「苏砌恆」拍了个发黄的麵饼:「someone gave me his everything. lord im doing all i can, to be a better man. 」
这儿简直成男人树洞了,他在这里展现另一个自我,用旁人名义。苏砌恆终于领会偷窥的快感,他在帐号按下讚,当然不排除这是男人计谋一部分,毕竟他使用的是「苏砌恆」的帐号,可看po文着实瞧不出啥,他笑自己被害妄想得过分,尤其历经两人想法上巨大的乌龙差异,也许他该单纯一点看待他。
他关上电脑,某方面,心有感激。
倘若不是有人运用着,否则这无主的粉丝页,早该淹没在浩瀚网海中,遭受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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