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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日已至。
长夜无边、海妖肆虐,作为胜者的海国众妖分散开来占领仅作为战场的陌生疆土,破坏并非家乡的富饶土地,残忍得肆无忌惮。
作为妖力来源的汹涌海水则一面蔓延成灾、一面分作绵绵细雨,错落滴入上涌水面。
你仍未从激烈的战斗中缓过来,独自站在废墟中怔怔出神。
听着耳畔同伴的喧嚣欢呼声,脑中不知为何只有「什么?」和「就这?」的循环播放。
他们的反应,未太过一致了。……一致得,甚至让人感到怪异。
“……不对。”少主悬在半空,浮动光圈将半边浓夜染成灿金,神色凝重,“那个阴阳师,晴明一直没有出现——”
连同阵法也,没有半点集到足够灵力的反应。
分明杀戮之力已集足够,荒川那里的阵法也好好的运转着,此时本应已经胜利了,可究竟是为什么——
疑问未解,便率先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力量,鬼角苍白的少年大妖猛地转过头,望向远处早已被海国踏成废墟的赤红土地。
金瞳外妖纹延伸成更深的漆黑。
仅一瞬间,便明了这是一场阴谋。
“……晴明。”
你听见他切齿的自语声,发出压低的、像痛恨、又像棋逢对手的复杂声音,“我就知道……果然没那么简单。”
少主扭曲的扯起唇角,扯出半个冷笑,自知功亏一篑的、自喉咙深处嗤笑一声。
“少主……?”你呢喃着,发出近似嗫嚅的呼唤声。
他似乎听见你微不可闻的呼唤,忽而垂眸注视你的方向。
暗金与猩红隔着遥远的、无可触及的距离,穿透错落细密的绵绵雨丝,短暂而漫长的对视。
“这不是京都吗,七人岬,去他家找他。”少主移开视线,神色一转,仿佛从短暂的柔情中挣脱出来,恢复成冷漠的战斗状态,悬空忽然飞得更高,向着废墟方向头也不回的飞离,报复性的冷笑,“——要是他不在,就把他家毁了。”声线暴戾,杀气腾腾。
你虽想跟上去,身体却实在跟不上,小腹坠痛沉重、疼得厉害。
发情期变数太多,少主又不知往你身上种了什么种子,你能参与战斗都是竭力压抑的后果,此刻不过稍微放松,强行压下的疼痛便反弹式上涌,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
……这样只会是拖累罢了,你不想妨碍少主的战斗。
少主不知要去哪里。海妖阵容虽知晓战况有异,可既然京都一方已被打退,根据少主的吩咐,无论结果如何,破坏总归是有用的。海妖们于是并未多想,大举侵略,极尽破坏之能事。
你顾不得形象,脸色惨白的仰面躺在地上,任由细密雨丝砸在脸上,捂着小腹,一动不动的平躺。
说起来,其实腰腹部的疼痛充其量只占了叁成,其余七成以上全部都是少主所送的「礼物」带来的。可那份疼痛只在身体内部搅动,你连个揉的地方都找不到,实在无从下手。
半眯着眼失神时,看见银灰眼瞳的人形。
漆黑天幕下,色调是发暗的白。
雨丝滴在他身上,没留下一丝湿润,消失在细碎灰衣。
“……你还好吗?”低哑的声音。
拇指下意识般揉过食指侧边发白的伤痕。
“……一点都不……”你虚弱的说,觉得脑袋快要裂成四瓣,“少主去哪里了?在找晴明吗?”
你以为他会跟着少主的。
“少主要一个人去。”他言简意赅的说,“让我来看看你。”
……少主为什么会让他来看你,你最近真有点忌惮他……
“没办法呀,那只能等着了。”你勉强撑起身体,低落的说,“既然不让我们去,一定是我们解决不了的敌人吧……或者,干脆就是陷阱。”
银发湿湿的搭在肩上,发尾散在水中,略显黯淡,连脸上的鳞片都不似前日水润。
雨丝被遮蔽,绕过你的轮廓,无声滴在水泊中。
你盯着雨水落下来的地方出神,虽觉何处有异,却如何也找不出具体异常之处。
“你要不要去船上休息一会儿?”他转头看了一眼海妖们的状态,确认大肆破坏的同伴们没什么异常,才回过头问你,“蟹姬已经上去了。”
小螃蟹和你一样不会飞——虽然你现在勉强可以了——按理说是不会自己飞上船的。
鬼船在决战日凌晨就被结界妖力牵引,作为空中战场浮在了半空中。
少主浮空俯视时,身后便是无边夜幕中、鬼面狰狞的船只,你觉得真的超级厉害,连金瞳微垂、随手挥剑击落敌人时,映着金红剑光漠然的唇线也好看极了。
……不过,久次良先把小螃蟹送上去了吗?所以才顺路遇见出发的少主……?
“那海鸣先生呢?”你记得他们好像一直在一起,暂且放下心头的怪异感,问他,“他有跟着去吗?”
如果是海鸣先生,应该会知道这份怪异的来源吧……?
“没有。”远方隐约有人类慌忙逃窜的声音,很嘈杂。
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丝毫看不出曾为同族,平稳得以至冷漠。
“咦,那他去哪里了啊。”你坐在水里,自然的伸手等人拉你,沾水的掌心被干燥冰凉的手握住,顺着力道站起来,仰头问他,“好像从刚刚起就一直不在…海鸣先生最近真的好奇怪啊,到底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能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蕴着浓郁灵气的血腥气。
都这个时候了,没有自保能力的人类就不要凑热闹了吧……万一被海妖吃掉了怎么办啊。
你忍不住舔了舔牙尖,干脆不去想那些注定想不明白的事情,“算了,我们上去吧。”
他并未回话,全程静默的把你抱上去放在甲板上。
你看见狰狞鬼面船头后空荡的平地,从戎装换回平日装扮的伙伴独自坐在地上,捧着手里的海螺武器出神。
你没注意送你上来的妖怪,也不清楚他何时离开,注视了你多久,一上甲板就整条鱼瘫软,疼得感觉空气都稀薄了……缓了好一阵子才爬起来,趴在栏杆上看少主离开的方向。
蟹姬好像才注意到你,挪到你身边握着你的手,指着鬼船侧面的天空说,“少主是向着那个方向离开的。”
你看向被战斗破坏染黑的天幕,想到它原本澄澈空明的样子,莫名回忆起失去全部灵气的家乡。
铃鹿山也曾被瘴气笼罩遮盖,与眼前景色何其相似……然而,京都子民至少有反抗的权利,你们却连独自拯救家乡的权利都没有,只能依靠掠夺。
这样一想,胸中便更加扭曲的憎恨起这片土地,与这里一无所知的、拥有平淡幸福的人类。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要付出那么多——你们不过是一群占据孤岛偏安一隅的海妖,自入山起便与世隔绝不理纷争,心甘情愿远离尘嚣,连外界有几多势力都全然不知。若说你们是十恶不赦的战争挑起者、侵略者,或许的确如此,可若因保护家乡这样可笑的理由,同为守护者,你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倒想问问,凭什么这不幸偏生要降临在你们身上!
……连浴血奋战后,本应迎来曙光的时刻,也迟迟等不到。
情绪愈发急迫,时间早过了预设的终战之日,黎明却迟迟未至,几位劲敌也不知所踪。一想到少主被谁引开,此刻不知在哪里孤军作战,心头便像火烧,焦灼得厉害。
“……我要是,也能成为那样的大妖就好了。”你低低的说。
至少,能帮得上忙。
体内痛感不知为何加重,身体像责备不合时宜的发言,竟反常的出了一身冷汗,你艰难的捂住小腹,脸色惨白得像纸,呼吸微弱。
“会的。”小螃蟹转过头看你,比你小一些的,柔软的、骨架很小的手稳稳地握住你。
她粉色的眼中有种莫名的笃定。
鬼船之上,喧嚣声隐隐约约,海浪与雨声像杂音,错落避过船上结界,空空的落下。
“阿鲛是最有可能成为大妖的。”她看着你,坚定的说,“阿鲛一定会变得很强,非常非常强。”
你怔了怔,看向那片夜幕。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呀。”你生平第一次,无师自通的露出苦涩的笑,“无论以后有多了不起,现在的鲛姬,还是帮不上忙呀。”
相顾沉默。
静默看向远方不知多久,你忽然震颤的睁大眼,失声的猛然站起身。
捏着栏杆的指节用力发白,硬生生掰断鬼船上据说坚硬无比的木料。
“那是——!”你听见结界外久次良的声音,他几乎瞬间便飞跃至空,震惊地望向无尽夜幕的边缘。
「咔嚓」。
与栏杆断裂声同步的。
“兵,归船——!”声嘶力竭的军令。
结界打开,同胞被无形阵法吸附,无一恋战,一个一个丢下手中的工作,迅速有序的投入船中。
「咔嚓咔嚓。」
什么坚硬的东西,一寸一寸碎裂开来的声音。
少主…在与之战斗的就是……?
镜面碎裂。
天幕尽头,浓暗转为清澈。
世界翻转。
花香弥漫,虚妄化成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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