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大雨如期而至。冰雹大的雨点穿透安宁与暮游紧握的双手,淋湿了妇人的黑袍。
妇人踉跄的行至于山间小路,一边凄怆焦急地呼唤着马良的名字。
这座山间是马良时常独自跑来写生的地方,所以妇人沿着少年消失的方向一路摸索到了这里。由于出门太过匆忙,妇人没有带伞,只得勉强扯起一只湿透的袖子撑在头上暂为避雨。
安宁望着衣袍湿透,紧贴身躯的妇人,抬抬手想要为她遮住一方雨点,最后却眼睁睁看着雨水穿透她的手背,灌顶而下。
妇人抹了把脸,声音渐渐沙哑,可是她一刻也不敢停,生怕马良错过了她的呼唤。
雨越来越大,最后起了破天的白雾挡住了一切希望和山路。
妇人被困在山路上一筹莫展,进退两难,最后她被一条湍急的河水拦住了去路。水花雨点四溅,瞬间卷走了妇人脚下一块碎石。扑通一声,便没了踪迹。
她回过头,视线越过暮游与安宁的身体,所及之处时被暴雨阻断的山路,向前看是一脚踏下去,生死不明的河流。
妇人突然心生悲怆,忍不住捂脸痛哭。
“哭什么?”
妇人转身看到一个头戴蓑帽,身披蓑衣的壮汉。
暴雨如注,遮天蔽日,却遮不住壮汉上下游移于妇人暴露无遗的丰满身材的贪婪目光,亦遮不住妇人认出此人后满脸的恐惧——
此人正是惯偷村中妇人贴身衣物的李四。
李四借着倾盆的暴雨毫不掩饰自己贪婪的打量:“我听你喊马良很久了,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
“滚开!”妇人狠狠甩开李四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大声道:“李四你这个淫棍,偷我衣裤还拿去四处散播,现在你跟着我进了山还想骗我去哪里?”
李四被戳破心事,反而兴奋到下身胀痛不已,浑身血脉倒流,几欲喷张。
想到等会可以真正肏到这个垂涎已久的熟妇,英烈的遗孀,李四向前逼近一步:“那又怎样,如今你也跑不脱,你就乖乖跟我回去吧。”说着再次伸手去捞。
妇人没站稳,一个踉跄踩到了河边摇晃的碎石。
在李四惊诧的目光中,妇人一个不稳,随着脚下的碎石,掉入湍急的河水中,好在妇人急中生智,紧紧把住岸边的石头。
“救命!救救我!”妇人眼中满是绝望。
李四片刻之内冷静下来,蹲在地上与妇人视线持平。
“救你也不是不可以,等会答应我让我操爽了,我就救你上来。”说罢粗糙的大手覆上石头上的那只因为过于用力,而筋骨毕露的玉手。“否则我就把你推下去。”
男人半开玩笑地去轻轻扣弄女人的指缝,像是要把她手中那块救命石头扒开。
妇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还可以这般这般落井下石,刚一开口,一个汹涌的浪花便灌进了她的嘴里。
她吐出那口水,只见一根粗壮的树干顺着上游急速踏来,瞬间便将她撞入水中。
这一刻仿佛幻象境内一切静止下来,只剩洪流滚滚。
李四呆在河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安宁趴在河边伸着手想要去挽救什么。
暮游站在他们的身后仰着脖子凝望着黑蒙蒙的天空。
河浪滚滚,泥沙俱下,所有的因果在这里被吞没生了芽。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歉意,未实施的罪恶,未完成的心愿,顺着河流与瓢泼大雨,一起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
安宁亲眼看着妇人从自己的手心穿过,埋入滔滔洪荒,再无痕迹。
她抬起手凝视着这双纹路纵横交错的双手。
这双手捏碎过淫邪的恶魂,超度过迷途的亡魂,摸过胎死腹中,最后一尸两命的孕妇,抚过耄耋老人不肯瞑目的双眼......
她无力去挽救一个生命,总是只能眼睁睁任凭生命在她的手中一点点流逝远去。人间繁华热闹,而她却是繁华的终点。
安宁一点一点攥紧拳头,试图握住逐渐稀薄的空气,手背上瘦弱的骨头狰狞地几欲顶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眼前的景物开始不断地被吞噬扭曲,而一只修长的手,又一次覆在了她紧握的拳头上。
她认得这只暖和有力的手,正是这双手牵着她一路走过幻境的大街小巷,替她捂住聒噪的声音,为她轻轻遮盖并不存在的雨点。
而这双手的主人暮游轻轻牵着她站起来,手中一如既往的坚定有力:“抓紧,幻境重启之时便是我们逃出去的机会。”
安宁顺着暮游的目光,抬头仰望如墨水搅动般诡秘的天空。空中黑云聚拢旋转,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搅动着着一池墨水。随着黑云的旋转,眼前定格的江水,静止的李四,凝滞鼻尖的雨滴,被远远袭来的卷风不断吸入。
她的拳头被紧紧一握,紧接着便被拽进一个怀中。
幻妖改牵手为抱腰,果断而用力:“抓紧了。”
说罢,暮游腾空而起,双手紧紧抱着安宁,一鼓作气冲向那阵旋转的飓风。
狂风烈烈,安宁的面具却稳稳当当,岿然不动。她在风中眯着眼,好像看到了那张本该如白纸一般一无所有的面容上隐约有五官展露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安宁睁大眼睛努力想去看清那张脸上正在生长的奇迹,幻妖大喊一声“屏息!
”哗啦一声,二人竟从水中钻了出来。
明明刚刚还在飓风中,还未来得及深呼吸屏息,幻妖便不知怎么带着她从风中穿越进了水中,最后破水而出。
安宁没来得及屏息,一口水灌进了喉管,呛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地咳嗽。
暮游穿越多次,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一手拍着安宁的后背帮她顺气,一手托着她的臀部将她带出水面顺畅呼吸。
直到安宁顺过了气,她回过神看向暮游时,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月光晴朗,波光粼粼。借着月光与晃动的波光,她看清了眼前幻妖的脸。在她看来一直朦胧如雾的脸庞此时格外清晰可见。
这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容。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点,安宁想到的第一个词便是“惑乱众生”。
湿淋淋的头发在水面浮散开来,出水芙蓉,含露绽放。男人的眉间眼角,淌着晶莹闪光的明珠,顺着鼻尖唇侧滴落到外露的锁骨窝中汇成浅浅的水湾。
也许是刚刚飓风的撕扯或者是湍急河流的冲击,幻妖的衣衫半开,锁骨之下的风光依稀向她敞开大门。
安宁低头看向自己的黑袍。
黑袍完好,依然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就像此时的她——
双手紧紧搂着幻妖的脖子,双腿也不知什么时候像两根藤蔓一样紧紧交叉缠绕在对方的腰间。
而被纠缠的幻妖嘴角噙着被“占便宜了”后按捺不住的坏笑,拖着她的屁股,将她更加用力地按向他自己。
安宁的耳尖温度逐渐攀升,在水里解开自己的双腿,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抱歉......”
“这里是清水河的中段,水位极深,我刚刚瞧你并不会凫水,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缠紧点。”
安宁刚想松开双手,想了想,改成小心翼翼地搭在了暮游的肩上。
暮游水下的手顺势一钩,再次将安宁的双腿缠绕在了自己的腰上,脸不红心不跳地在水位并不高的河中慢慢浮游,一边游一边寻找一个方便上岸的地方。
这种亲密的身势过于暧昧,此时不说点什么打破暧昧才会真的尴尬。安宁想了想才缓缓开口:“多谢您......”
“我叫暮游。”暮游懒懒地睨了她一眼,“连救命恩人名字都不想知道,道长心好狠呐,上了岸也定然忘恩负义,弃我不顾......”
眼见暮游越说越过分,本就妩媚动人的眉眼,沾染了被她这个“狠心道长”忘恩负义后的幽怨,整个人柔弱又可怜。
“......”安宁闭了闭眼,在心中念起了清心诀。
暮游嘴角得意的笑容愈发灿烂,手中紧张绷起的臀部,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有月光下清清楚楚红透的脸,都在告诉暮游,安宁此时羞涩又不安。
初见时清冷出尘的黑袍道士,遮着一张时有时无的面具掩盖自己。
幻境一游,原来这个叫安宁的女道士也会愤怒于村人的无知,怜悯于寡妇的无辜,难过于自己的无力,甚至是羞于亲近。
明明长了一张上好的皮相却要用奇怪的面具遮起来,明明还是个刚出巢的雏鸟,却非要故作老成。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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