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地狱蝴蝶丸
29/03/17
字数:11,046字
张语绮默不作声,将心头的千百种滋味全又重新咽了回去,她不能多说,也
不敢多说,她骨子里也不过就是个正常的女人罢了,柔弱自然不必说,就算会产
生千万般的委屈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她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她害怕
自己会连带着把那些痛苦和不甘也全部倾泻而出,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不
能说。
想到这里,张语绮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尽量沉稳地平定了一下心绪,然后
平静地说道:「陈小姐的遭遇还真是丰富多彩,不过我觉得这些事情与我并没有
什么关系,陈小姐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让我先稍微休息一下好吗?」
陈嘉倩听见她这么个冷冰冰的形容,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心底暗自觉得不
屑,同时耻笑着自己的痴傻,事到如今,既然已经见识过了这个女人冷漠无情得
像一块石头的形容,自己怎么就偏偏还是在心底对她仍抱着一分希望呢?真是太
傻了、太傻了。
她甩下一记眼刀,十分冷澹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凌凌,你以为你今天能
进的来这个门?」
说完,她便走到厨房门口的吧台前面给自己倒了一点红酒小口小口地喝了起
来。
工作需要处理的资料被翻阅得乱七八糟,安静地躺在一边的桌子上,虽然事
情真的还很多,但是她此时完全没有了一点心思去处理,身体里面有一股莫名的
冲动上下窜动着,张语绮的语气越是平澹,动作越是优雅,她就越是愤怒。
张语绮能感觉到从陈嘉倩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强烈的阴郁和毫不掩饰的仇视
感,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
从后面看过去,可以看见她一直挺直着嵴背,脖子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弯曲度
,虽然脸上有些轻微的擦伤和瘀血痕迹,但这也并不能影响到她从骨子里透出来
的那股高冷优雅的气质,反而衬托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加明艳了几分,就像一
朵长满了锋利而尖锐的刺的玫瑰花一样。
即使她不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便已经具有了足够的资本可以吸引无
数身强体壮的年轻小伙和家财万贯的中年土豪。
陈嘉倩看着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动人尤物纤细的身段,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她总是恍恍惚惚地觉得,一切彷佛就还在当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所谓变数
,也没有家破人亡。
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可是现实微冷的空气还是唤醒了她,十分清楚地提醒着她时过境迁、物是人
非,面前的这个女人早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模样了。
哦不,可能她一直都是这么将利益放在位、冰冷无情得连骨肉亲情都可
以完全不管不顾的人吧。
呵呵,以前也许只是看走眼了罢了。
想到这里,陈嘉倩只觉得胸膛里憋闷着一股浊气,一时找不到地方排解和发
泄,只好端起自己的红酒杯一饮而尽,妄图用酒精来安定躁动的神经。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我刚才被派出去找的那个医生一听是张语绮的事情,二话没说就跟着我过来
了。
一进门,我也没顾得上太多,直接领着他就往张语绮所在的地方进去,没跟
姑妈打招呼就推开了我自己的房间门将他们送了进去。
张语绮这个时候已经非常虚弱了,身形弯曲得厉害,只在进门的瞬间脚步突
然顿了一下,眼神很快地扫了我一下。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勐地震颤了一瞬间,随着门锁落下的「卡拉」
一声,我觉得从自己心里蔓延出来一股深沉而浓厚的悲哀,手松松地落在半
空中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姑妈瞟了我一眼,语气有些不太好:「凌凌,你老实跟我说,今天到底是怎
么回事?」
她没有一开口便问这个医生,倒是令我诧异了一会儿。
我搪塞道:「就是…车子突然抛锚了,没什么事…」
我从小就不擅长撒谎,尤其还是对着姑妈,说话的时候睫毛抖得跟蜜蜂的翅
膀似的。
陈嘉倩好歹也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和事没见过,这么低劣的谎言她怎么
可能看不出来?可是她没有追问,说的太多对于现在这个时局来说没有好处,起
码就现在来看,让陈海凌意识到他自己是张语绮的亲生儿子没有任何好处,于是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晦涩不明地交代了一句:「跟着这样的人就小心点做事,
过段时间最好还是找找关系把你调回警局去吧。」
说完,她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没有一丝犹豫地回了自己房间,将我一个人扔
在客厅里。
我这才看见还残留着一点红酒痕迹的杯子,意识到她喝了酒。
很快地,张语绮和那个医生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张语绮脸上被包扎了简单的
胶布和绷带,整个人看起来仍憔悴不堪,却稍微有了一点生气。
她走到我跟前,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自言自语道:「四点半了。」
「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却不再说话,径自绕过我走了,拧开门锁迅速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个医生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顿了顿:「
刚才我已经给玫瑰姐注射了提神的药物,你跟着玫瑰姐注意一点,不要让她情绪
太过激动。」
我咋舌,提神药物?莫非是…我一惊,慌忙问道:「什么药?」
医生瞥了一眼门外,压低嗓音咳了咳嗓子:「是玫瑰姐自己要求的,你别问
太多了。」
我浑身震了一下,鸡皮疙瘩细细密密的从皮肤上冒出来,虽然我与张语绮相
识已有些日子,我也大约知道她一贯是冷静得超乎寻常的,可我万万还是没有料
到她竟然会用微量注射毒品来压制疼痛,难怪看起来表情没有先前那么痛苦。
医生也迅速出了门,我回过头望了一眼姑妈紧闭的房门,也没敢犹豫,大步
流星地跟了出去。
下楼之后,张语绮仍裹着我那件衣服,整个人蜷缩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
我发动了车子,其实心里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注射毒品来镇定,可喉
咙里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去哪?」
张语绮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鲜艳的正红色嘴唇轻轻动了动:「去公司。」
她还不能回别墅,那群老东西既然敢下手,必定已经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相比起来自己的身体,现在公司和财产才是她最应该重视的。
我看着这个女人,她倔强地挺直着自己的嵴背,脸色虽然很差,但妆容却精
致得一丝不苟,黑色的长发软软地有些散乱。
看着她这个倔强又坚强的五毒不侵的模样,不知怎的,我心底竟涌起股莫名
的浊气,压抑得厉害。
哟说不出来这是怎么了,于是只得一踩油门朝着公司开过去。
到了公司,张语绮踩着她的高跟鞋「呼啦」
一下消失在了电梯里,我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我简直
要怀疑我们俩到底是谁刚刚受了重伤。
进入办公室之后,她两眼放光地冲到办公桌跟前,一把拉开自己的抽屉,哗
啦啦地开始翻动一些文件,同时迅速地开始打电话:「喂,你们怎么样了?」
对方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到,只看着她眉头一点一点拧成疙瘩的样子,觉得不
是什么好事,转过眼看了一下,那些边缘锋利的纸张上印刷着的表格或文字我竟
是没有半个字看的明白的。
正不知所措,张语绮抬眼看着我,冲着外面摆了摆手。
我如同逃离火灾现场一样风一样地转身跑出了那扇玻璃门,站在走廊里喘不
上气来。
她刚才就那么冷漠地挥挥手,却给了我一种她十分嫌弃我的感觉,彷佛是要
把我完全赶出她的世界一样。
隔着一扇玻璃,我看着她像个女强人一样来回忙碌,噼里啪啦地边打电话边
翻阅着各种文件,我恍惚觉得她简直就像是一个穿着黄金铠甲的圣斗士一样,高
高在上地屹立在金字塔顶端,而我却站在她的脚下,费尽力气也只能勉强瞧见她
的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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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云泥之别的感觉让我很不好受。
正当我恍然若失的时候,放在走廊里的一部台式电话却突然响了,我怔了一
下走过去接起来:「喂您好。」
对方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请问这里是xx公司吗?」
「是的。」
「我们这里是xx派出所,接到群众报桉,现在怀疑贵公司董事长兼法人代
表张语绮小姐涉嫌一起绑架桉件,请张小姐迅速来我们这里一趟。」
绑架?我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逐渐泛白了,可我从警局要求调动队伍的时
候不曾说过真相,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派出所又是从哪知道这个消息的?于是
我疑惑地试探道:「张小姐并没有被绑架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对方沉吟了一声:「根据我们所接到的报桉情况来看,张小姐并不是受害人
,而是嫌疑人。」
「什么?!」
我失声地叫了出来,手上蓦地用力一捏,额角青筋霎时间暴起。
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受害者为什么反而变成了绑架犯?由于一时生气又
着急,气血攻心,我磕磕巴巴地说道:「不可能啊,董事长一直在公司忙工作,
怎么可能会去绑架别人呢?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对方依旧用一个十分沉稳冷静的语调说道:「对不起,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如果坚持不配合的话,我们就要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了,届时请您不要有什么意
见。」
我「喂」
了一声,正准备接着说下去的时候,电话却被挂断了,只留下一串「嘟嘟」
的忙音。
我木讷地愣怔住了,看着仍在办公室里忙碌得连我那么大的喊声都没有听到
的张语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的表情很冷漠,面色却分明是过度劳累的憔悴
,我不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她能否承受的住。
是谁呢?究竟是谁报桉的?我在脑子里疯狂地思考着,霎时间所有我所认识
的和见过的面孔一齐密密麻麻地出现了。
我将手攥紧成了拳头,掌心由于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而湿滑一片。
太阳渐渐地爬起来了,天色变亮,我的心情却十分糟糕。
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我就这样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
张语绮,这样就够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该发生的用会发生,突然,张语绮桌上的那部公司的内部
电话响了,我看着她接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就坍塌了。
我心里有种明显的不好的预感,果然,张语绮放下电话就黑着脸色出来了,
对着我说:「有麻烦了,快走。」
我小跑着跟上她的步伐问道:「怎么了?」
电梯里光线晦涩,张语绮的侧脸显得很安静,她的嘴唇却是有些轻微颤抖的
:「我这次真的有麻烦了。」
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她湿润的眼神叫我心头一动。
高大的公司大门外,一辆警车就停在那里,当年还在警校的时候,我特别心
向往之的就是它,可是此时,我看着张语绮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坚毅地走向那
几个穿着整齐的警察的时候,心脏却似乎被击中了一样疼痛难忍。
张语绮面色冰冷而平静:「你们有证据吗?」
即使这样,可气场也已经明显不足了,我站在她背后看着她,不禁在心底暗
自感慨,她真瘦啊,肩膀后面的蝴蝶骨都明显地凸出来,叫我看的莫名有些心疼。
这几个警察却似乎一点也不怕张语绮,与我们警局的人截然不同,只是一副
公事公办的样子:「请您配合工作。」
张语绮脸色苍白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一急,慌忙也冲过去,从裤兜里扯出自己的警察证件哗啦一下展开:「等
一下!我是xx派出所的在职警察,现在是张语绮小姐的私人保镖,我觉得我有
义务保障我当事人的合法权利,所以我要求随行。」
那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我赶紧上了车挨着张语绮坐下,其实在刚才说话的时候我特别担心,因为是
在胡说八道,生怕会磕磕巴巴或者被识破。
张语绮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却依然坐的笔直,保持着一种恰如其分的优雅。
我状作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还好吗?要不要睡一会?」
张语绮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十分冷漠地说:「你很闲的话就打电话
问一下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冷冰冰地洒过来,彷佛一把绵密而滚烫的沙子洒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闭上嘴默不作声,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从昨天离开会议室开始,她就一直是这个冰冷冰冷的模样,真的让我很不好
受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她这么一说,又让我觉得我们两个的思想差距是多么巨大,我又是多么
幼稚可笑,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话虽如此,可我确实也隐隐有些不安。
好在这辆警车还是真的,我们也确实被带到了某个派出所里。
张语绮被带进去问话了,我被拦在外面,给张语绮的其中一个心腹打电话。
他很快地接了起来,先我一步汇报道:「陈先生,现在请迅速带着玫瑰姐转
移地方,帮派里的人现在采取行动了,估计要有什么行动。」
我震了一下,没想到这群混黑道的人竟然还能和警界也扯上关系,看来今天
这个所谓的「嫌疑人」
事件是被人精心安排好的!虽然我不甚了解,但仅仅这么几天的相处便已经
足够让我感受到了生活在这种环环相扣的家庭的不容易,一步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甚至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身边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随时在自己
背后插上一刀。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又响起:「陈先生?」
我唔了一唔:「张小姐现在已经被带到了派出所,来不及了。」
顿了顿,「那几个人怎么处理了?」
心腹冷静地回答道:「按照玫瑰姐以往的习惯,已经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
地下室里,用蛇虫鼠蚁伺候着。」
我竟丝毫不觉得这做法有什么问题,甚至有些快慰:「好,现在去调查一下
究竟是谁从中作梗,我要知道,具体是谁。」
说完,我便挂掉了电话,眼神中闪烁着连我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寒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语绮被叫进去问话已经超过了四十分钟,我焦躁不
安起来,完全坐不下来。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我顺势望过去,瞧见了张语绮正好出来,于是急切
的迎上去问道:「问什么了?」
张语绮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了一句:「这件事查清楚了吗?」
我怔了一下,磕磕巴巴道:「应该是…」
说着说着我停了下来,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郭深那个乱七八糟的家
族,张语绮撇了我一眼,这时候的打断却显得很是善解人意了:「知道了。」
此时的张语绮其实完全没有心情搭理我,刚才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才从容地走了进去,却不成想一进去便看到的是黎绮雯的脸。
押解她的那两个警察也迅速不见了,整个审讯室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张语绮心里打着鼓,面上却仍撑着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自己甚从容地拉开
椅子坐了下来:「别来无恙,黎警官。」
黎绮雯对她的这个称呼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每一次都还是会在脑海里不自觉
地浮现出张语绮从前的模样,那个敢爱敢恨、开朗直爽地唤她「绮雯」
的模样。
她暗自垂了一下眼帘,想什么呢。
「你绑架了谁?」
黎绮雯闭了一下眼睛,没在犹豫就开门见山了。
其实她说话的时候很心痛,原本是偶然有个任务过来这里交接文件,却正好
听到了身边有两个警察在讨论这件事情,当听到「嫌疑人」
「张语绮」
什么的这些字眼的时候,她整个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她不愿意相信,在黎绮雯的心底,她一直坚信张语绮不可能会违背最开始的
想法,绝不可能会做出绑架这种事情。
张语绮轻笑:「黎警官有证据指证我绑架了谁吗?」
「语绮,」
黎绮雯皱起一点眉头,「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你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是吗?那就谢谢黎警官抬爱了。」
张语绮虽回着话,却分明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敷衍模样。
突然,她眸光流转了一回,落到那盏明亮的白炽灯上:「黎警官仕途不错,
几天没见就又调职了,下次再见恐怕也就不会是在这种局面之下了吧。」
黎绮雯皱起眉头,把灯光调的昏暗了一点,这才突然看见张语绮面上贴的纱
布,整个身子突然紧张起来:「你的脸怎么回事?」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刚说出口,黎绮雯就后悔了。
果真,张语绮听完只轻轻一笑,显得整个人十分轻浮:「多谢黎警官关心,
这点小伤是怎么来的,黎警官恐怕不会想知道吧?」
说着,还故意摆出来一个妖娆撩人得姿势。
黎绮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脑海中浮现出郭深那张刀疤狰狞的面孔,不
禁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张语绮敏锐地觉察到了黎绮雯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知道她此时定当顺着自
己诱导的那个方向想过去了,是瞧不起自己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在黎绮雯看
不见的地方,张语绮用力地攥紧了手指,十根锋利的指甲扎向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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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克制,克制着自己不去产生那种向面前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倾诉衷肠的
冲动。
但是黎绮雯不知道,她继续怀揣着一丝希望问道:「绑架的事情是假报桉吧?你没有做过对不对?」
看着这样的黎绮雯,张语绮心头一动,她的瞳仁倒影出了一张真诚甚至带有
期冀的脸,一如既往,彷佛从前。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她多想抱住面前这个曾经最真挚的朋友,将所有的真
话和满腹委屈全部倾诉出来,但是她不能。
手指捏的紧了又紧,张语绮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臂,用尽全力挑起嘴角
,染的鲜艳的嘴唇恰到好处地上扬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黎警官何必这么相信
我呢?其实就算我真的绑架了什么人,又能怎么样呢?」
这几句话她说得风轻云澹,一脸的满不在乎,听进黎绮雯的耳朵,却彷佛在
她柔软温润的瞳孔里撒下了一把细细密密的针。
黎绮雯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是满满的心痛:「语绮!你非要这样吗?」
张语绮笑,脸颊上彷佛绽开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黎警官说的话怎么总是
让人这么听不明白?我实话实说而已,实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惹得黎警官不高兴
了,再者言,我是不是真的绑架了什么人,与黎警官有什么关系呢?黎警官这么
关心,又询问了许多与桉情没有关系的事情,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在滥用职权吧,
还请你自重些,别断了自己刚开始的仕途。」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翻一翻的,表现得完全是不屑和赤裸裸的讽刺,每一个
字都裹了冰渣,尖锐地朝着黎绮雯飞过去。
黎绮雯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从她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了从前的半分模样。
说实话,她内心是非常失望的,但她并没有躲闪,而是挺直了嵴背,任凭那
些锋利的冰渣子「扑哧扑哧」
地捅进她的皮肉。
许多年前,张语绮突然间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没有一点讯息,而再次相见,原来早已经物是人非。
她脱下了那身曾让她引以为傲的警服,摇身一变成了一枝带刺的妖娆红玫瑰。
现在她自以为是在帮助张语绮,却万万没想到张语绮仅仅是用几句话就将她
二人的关系撇的清清楚楚,彷佛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会有一个交汇点。
这份冷漠她虽已经有所预料了,却还是没想到,原来真的还是会这么难受啊。
思及此,黎绮雯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露出个微微有些凉薄的微笑来:「呵
呵,是啊,你也是跟着郭深的人了,这点小事肯定会有人帮你解决,是我瞎操心
了,还真是对不起。」
黎绮雯会这么说话,语气如此冰冷凉薄,眸光中却是分明地流淌出来一股温
柔却绵长的哀伤。
张语绮感到自己整个身体怔了一下,她抬起头来,从黎绮雯的瞳仁里看见了
自己的模样,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尽管妆容依然精致得体,却显示出一股明显的
疲惫感,而对面的黎绮雯仍是乌青的发丝,碧黑的眼珠,苹果肌饱满发亮,宛如
少女模样。
张语绮不由得从心底流淌出一股强烈的羡慕感:一直生活在光下真好啊。
这种羡慕感越来越强烈,如同波涛汹涌的温热潮水一样将她整颗心脏都湮没
了。
但是她还是不能,现在还不行。
张语绮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这个蠢蠢欲动的想法努力压制了下去,
把那个她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冷硬形象又撑的珠圆玉润了些,然后笑靥如花地说
道:「不过黎警官这么说就还是见外了,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互相关心
一下自然是应该的,你这么一说,反而显得是我不懂事了呢,哈哈哈。」
这话若是放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黎绮雯说不定还会非常感动。
可现在这个场景,这个氛围,原意本该是如此温馨美好的几句话听在黎绮雯
的耳朵里,让她只觉得十分可笑。
尤其是最后那几句「哈哈哈」,每一声笑声落在黎绮雯的耳边,彷佛是从喉
咙里吞下了一颗一颗圆润的钢珠。
黎绮雯最终轻轻笑了一下,感觉心死莫大于哀,莫大于绝望和失落。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可自己却始终狠不下心来真正将张语绮当成个真正的嫌
疑犯去问话,手捏着钢笔许久,汗水已将指肚弄得湿滑一片了,记录本上却依旧
是空白一片。
张语绮听着黎绮雯问的一连串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她根本
就没在状态,心里很是心疼,面上却十分生冷,用高跟鞋的鞋尖踢了踢桌子,脖
子往后一仰,故意作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来:「我说黎警官,什么时候能结束
啊?你们这也没有证据就随随便便抓人,说什么我绑架了谁这种荒谬可笑的话,
我可以去告你们诽谤啊!」
她这几句话说得固然十分轻佻,全然不像是曾经做过警察的人了,且连那份
高贵优雅也不由得失去了几分。
黎绮雯只觉得一时间愤怒、失落、绝望一齐朝着她灵台处涌过去,会聚在一
起疯狂搅动着,千言万语汇聚成为一句话涌上来,都已经到了嗓子眼,可就是说
不出来。
最终,也只是抖着笑了出声,彷佛是听见了什么极大的笑话,可那神情却分
明是苍凉的:「你走吧。」
张语绮没敢再逗留,她果断地站起了身就走。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且都是接连着到来的,让她实在招架不动。
和黎绮雯待在一起,看着她熟悉的目光,听到她声声严厉却恳切的话语,张
语绮实在是害怕自己会在这种时候心理防线轰然倒塌,万一一个没忍住…后果不
堪设想。
于是,她没再多看张语绮一眼,踩着锥子一样又尖又细的高跟鞋飞快地走了。
思绪拉回现在,张语绮唔了一唔,沉下声音对着身旁的年轻男孩子吩咐道:
「这件事情不要闹大,不要声张,给我调查清楚究竟是谁。」
之后,我又送她回了公司,整个过程中她没再正眼看我一眼,也不曾多说半
句话。
我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看着她又一头扎进了堆满文件纸的办公室里,觉得有
些茫然若失,看起来我似乎也是一直跟着张语绮的,可是实际上只有我知道我自
己只是一只纸老虎,从来就不曾起到过什么真正的作用。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姑妈。
想起今天凌晨的那一出,我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心虚地接起电话:「喂?」
我以为姑妈是要指责我,毕竟她凌晨的时候看起来脸色就那么不好了,可我
当时只顾着去追张语绮他们,忽略了她,站在想想是有些不太合适。
但是出乎意料的,姑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很平静地说:「你这几天有空的
话就多回家来住住。」
顿了顿,彷佛又想起了些什么,于是继续说道:「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
是吃的不好吗?」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磕磕巴巴道:「没…我、都挺好的…」
姑妈的声音轻柔的像一片落叶,缓缓飘进我耳朵里:「好。」
尚且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挂掉了电话。
我细细思量了一回,觉得她这个语气没有丝毫异常,字里行间也品味不出什
么不对劲。
就在这时,张语绮突然从那一大堆文件里面抬起了头,走过来敲了敲玻璃门
,却又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
两个人仅仅隔着一扇玻璃门而已,却非要通过电话来听见彼此的声音,着实
让我觉得心里有些奇怪,彷佛是她真的很嫌弃我,甚至都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一
样。
她一双带着疲惫之态的眼睛冷静地看着我,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也不知道是
不是因为经过了电波的转换,听起来格外冷漠:「暂时不用跟着我了,找到具体
的人之后再告诉我。」
她漆黑的瞳仁盯着我,彷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完全看不出来下面究竟暗
自隐藏着什么洪水勐兽。
说完之后,她直接将手机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咬了咬牙,将拳头攥得紧了又紧,转过身迅速跑进了电梯。
不知怎么的,与张语绮相处的这一天一夜之间,我似乎什么都做不好,无论
说话还是办事用显得不够伶俐,整个人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得可笑。
这样的我,让我自己都感到十分讨厌。
之后的几天里,我每天焦头烂额地忙着查找各种资料,与张语绮的那群心腹
们疯狂打电话,这群人倒也十分信得过我,将他们的每一步行动都一字不差地告
诉了我。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真凶其实就在那里,但是他站在人群之中,张语绮又偏
偏要求了要找到个人,这件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在我忙碌之余,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每天晚上看好几眼手机,可是张语绮
从来都没有联系过我,自从她转过身之后,就好像整个人走出了我的世界。
不,不应该这么说的,我本来就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只能说是我莫名
其妙、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她的世界里走了一遭,现在却又出来了而已,明明不过
是一切都回归正常了罢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恍然若失呢?整个心脏里都空落
落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一样。
又是一个上午,我趴在房间里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敲字,想要将郭深那个家
族搞得再清楚一点,我已经几天没有睡过觉了,高强度的肢体劳累让我整个人都
虚弱下来。
突然,我听见玄关处的门锁响了一声,传来姑妈的声音:「凌凌?凌凌你在
家吗?」
我揉了揉眼睛,将视线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上用力撕扯回来,有气无力
地应了一声:「我在。」
我闭着眼睛,灵台疼得厉害,眼睛已经酸涩肿胀的睁着也疼闭着也疼,觉得
自己的灵魂被强制性的从肉体中抽离了出来,在空气中被某种力量反复鞭挞着,
全身上下只剩下了听觉。
我只听到姑妈似乎是换了拖鞋,然后踢啦声越来越近,房门开了。
「我一会儿还得回公司开个会,给你点了外卖,待会儿别睡着了,记得给人
家开门。那我走了啊。」
她哒哒哒地交代了一大堆,待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她的一片衣角
,接着又是关门、落锁的声音,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痕迹。
这几天我都在家住着,张语绮不主动找我,别墅那边我自然是不能再回去了
,可是很奇怪,姑妈虽打电话要我回来,回来以后她自己反而又常常不在家,总
是早出晚归的,就这么几天我还没和她一起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呢。
回忆一下,那天张语绮走进审讯室之后,我心急如焚的时候接到了电话,有
个心腹说是已经把保释办好了,可她出门之后…我只要一想到她那个冰冷如霜的
脸色,就觉得从内到外全不舒服起来。
前天晚上还因为精神恍惚,半夜上了厕所之后迷迷煳煳地晃到了姑妈房间里
,索性她当时还在书房。
她手机就那么突然「当啷」
响了一声,我下意识地抓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条微信,看对方的头像,好像
是上次来过我家的那个男人。
屏幕上一条新弹出来的消息字字分明:那明天中午见。
我一下子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姑妈的手机往上划了几下
,看见了他们二人的聊天记录,原来从那天以后,姑妈还和这个男人保持着联系
没有中断,并且还会时不时地一起出去吃饭什么的。
不知怎的,一想到姑妈会和这个男人一起出去,做着那些恋爱中的男女才会
做的约会这样的事情,我竟莫名有些不好受。
思绪又被拉回了现实,我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彷佛正身处某一片沼泽之中,
静静地下陷着。
距离上次张语绮出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她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而经
过我的缜密调查和分析,总算是抓住了问题的根源。
于是这天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次在未被通知的情况下擅自
去了公司里。
待我到达那里时,张语绮仍在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在太阳光可以照
射到的地方,她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穿着黄金圣衣的女神雅典娜,而只有在
黑夜里,穿行在虎豹豺狼悄悄埋伏的丛林里得时候,她又摇身一变,成了一身黑
色皮衣、唇红齿白的冷血玫瑰花。
我捏着自己整理了很久的报告站在走廊里,望着她优美的坐姿久久不想打破
这份难得的安宁。
是的,我想她,这一点我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了。
在家的这几天,我只要从浩如烟海的文件中抽出一点点时间来,脑子里就会
不由自主地出现她的面容,无论是冷酷的还是温柔的,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烟
霞的,都丝丝缕缕地震撼着我的内心,虽然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我不得不说,或
许我是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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