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

第29节

那只手断的时间长了,血早已经流干,肤色苍白,伤口处血肉平滑,皮肤处稍稍收缩,像是被刀剑砍断的。虽然已经几年未曾见过,徐绍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师兄的手,而这只手本该生长的断臂却垫在白明月膝下,温柔小心地将他抱在怀里。
徐绍庭的眉头又略略收紧了几分,伸手便从玉佩里取出一枚生肌丸喂到任卿嘴里,然后强行从他怀里接过白明月,催促道:“师兄快将断手接上,不然呆得久了经脉萎缩,要再长上就要多花费许多工夫了。”
他的师兄却任性地不肯放开,说什么也要牵着白明月的手,反倒对自己的伤情并不在意:“手伤而已,又不碍得什么。若真是接不起来,不能再入朝为官了,以后我就带你游历天下,见识各处胜景,那也不非得要多高的武功,多么灵活有力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今天我也请假一天,不要骂我
第61章
城外的天空已被各色飞剑和法宝的光芒照映得通明,数百武士驾着骑兽从北方迫向城墙,赵氏族人乘骑兽迎上,王府属官与朝臣则据着护城阵的地利阻拦先生扑上来的郑卫、任凝等人。
郑卫身为大宗师,已经达到了一动一静皆出自然的地步,手掌轻轻一招,眨眼就引动天地间的飓风流转,夹射出丝丝钢针般锐利的麈毛,打散护城大阵发出的雷火。任凝更是担心爱子安危,扔掉了平常八风不动的高士气质,手中麈尾化成一柄双手合力才能挥动的巨剑,照着护城大阵一剑剑砸下去,每一剑都劈得山摇地动。
罩在城头上的白光在震动声中訇然破碎,巨剑化为一道流光,狠狠斩在城头女墙上。堂弟任凂则护持在他身边,挡开护城大阵的反击。
就在城头一片混乱之际,一道清朗平和的声音传遍全城,就像在众人耳边说话般清楚:“首逆卫王已被我师兄擒下,其余附逆者只要放下武器,便可免死!”
这声音并不高,话里的内容却着实惊心动魄。守城的官员将士循着声音转头看去,就见到穿着一身吉服的卫王被个不认识的少年抱在怀里,而任卿左手紧紧拉着卫王的手,右手……右手掩在袖子里看不见,只是玄色大袖沾湿了一下,有些皱巴巴地不够飘逸。
任卿握着白明月的手,温柔得像是在爱抚他一般,低头道:“请卫王下令,让这些人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白明月闭上眼不去看他,将头转向徐绍庭怀里,鼻子贴到那温热的胸膛时又转着不对,忙又转向外面。这么一转,他的脸倒是完完全全露在了人前,那些还有心拼杀的将士从半空中转回来袭击徐绍庭,更多软弱的人则已经放下武器,向任凝乞降。
徐绍庭的声音又传入众人耳中,清楚至极:“谁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卫王。你们不扯起这个先皇长子的大旗,再想造反,就连乡下的土财主也不会支持你们了。”
两人同站在一朵青绡化成的云上,压着城头飞到众人面前。徐绍庭干脆把余方炻放下去开了城门——这傀儡不仅有武师圆满修为,更是上界仙人亲手制成,材料坚固无比,一路顶着各色攻击,从城里打开了大门。
主君落在人手里,城门也守不住了,将士们最先没了斗志,扔下刀枪乞降。赵琳看着大势将去,向对面的任冼最后砍了一剑,无奈地叹道:“罢罢罢,反正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老夫就叫你们看看我赵家的骨气吧!”
他纵身从数十丈高的城头上跳下去,故意散去了护体真气,跌了个尸骨如泥。白明想喝令众人不要寻死,等着他东山再起的一日,可惜中气不足,声音传不到下方,只能听着那些忠诚于他的将士慷慨赴死。
是命运不肯眷顾他,为何况不肯眷顾他,他想要的一样也得不到?
场上的形势已定,守城官员将士都已解甲去剑,白衣出降。任卿一只手始终牵着白明月,落到地上之后只躬了躬身,见过任凝、郑卫和族中叔伯兄弟。
任凝手里的长剑重新化成麈尾,走上来抱住爱子,眼角挂着一串泪珠,嘴角却已拐向了上方,拍着他的肩膀道:“亏得徐郎救了你,父亲听说你被卫王掳去的消息,不知有多么担心!你……”
他去握儿子的手时,却只摸到了一截断腕,耷在手上的袖子精湿冰凉,竟是已经被血浸透了,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把他的手臂举了起来:“这是剑伤!是谁伤了你,谁砍断了你的手腕,莫不是卫王为了报复你坏他篡位一事,故意毁了你这只执剑的手?”
他瞬间就脑补出自己的儿子受了多少折磨,任凂等兄弟子侄看着这光秃秃的手腕也不禁悲叹:“卿儿武道天赋这么好,怎么能这样毁了……必定要杀了卫王,以报此仇!”
可怜卫王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砍手,就被诬成了凶手,想辩驳都没人听。幸好有徐绍庭从中打断了一下,才不至于被愤愤的任氏众人当场杀了:“师兄断肢仍在,我这儿还有续骨生肌丹,请任伯父替师兄接上吧。”
任凝这才注意到白明月腰间那只手,眉梢眼角杀意凛然,但还是先拿过了那只手替儿子接骨续肉。郑卫拍了拍自己死心眼的大徒弟,叹道:“你还有父母在,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大不了屈一屈膝,反正也不吃亏,先保全自己的有用之身再图报仇不行吗?”
看到一只光秃秃血淋淋的手腕,任家两位叔父简直都要把白明月恨到骨头里,也不讲究什么君臣身份,当即就想杀了他为任卿报仇。剑都提起来了,远处忽地响起一声凄利地哀号:“别杀我儿子!求你们了,不要伤害我的明月儿……”
赵昭仪亲手挽着一头青鸾,从城里俯冲出来,催着鸟儿疾冲至众人面前,跳下来叫道:“任卿,之前我是对你有无礼之处,可明月儿都护住了你,没叫你受半点委屈。求你放……”
她的声音一传过来,任卿就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提高声音叫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饶是说得快,也只堵住了最后一句,没让赵昭仪说出“放他离开”这句话来。
拦住了这边,他长吁了口气,又劝众人:“卫王不过是用镣铐锁住我罢了,是我为了捉他,也为了脱身方便,自己把手砍下来的。卫王虽是罪在不赦,却还是该送回京中由陛下亲自决断。”
新帝派来的天使中就有宗正少卿在,此时也挤过来劝道:“卫王毕竟是皇亲,若能解回玉京再议罪自是更好。”不过人已经在你们手里了,非要报个负隅顽抗误中流矢或是不降自尽什么的,我这个小小的少卿也是拦不住的。
任凝怒道:“他不锁住你,你砍自己的手做什么?这都怨我当初迷了心,当这个公主是什么好媳妇,害我儿受了这一场委屈……”
儿子出了事,最担惊受怕的就是当父亲的。他擦了擦眼角泪花,一错眼看到任卿正拉着白明月的手,便愤然拉开那只手,带着他往营寨方向走。
徐绍庭连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个公主,欲要交给别人,他师兄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你亲手将卫王送到安全严谨的地方,把他身上的灵器搜出来,别忘了绑住他,封了他身上的灵气。”
当初在秘境中那神仙向他展示过“命”和“运”哪一个更胜,结果便是徐绍庭的气运压制住了白明月,得到了仙人传承。如今白明月又受了重伤,搁在别人手里或许还会出差池,可是徐绍庭绝不会让他失望的。
任卿安心地跟着父亲去休息,郑卫留在外头收拾残局,而徐绍庭则独自抱着情敌走到新扎的营寨里,捡了间空房当作囚室,把白明月扔了进去。白明月从始至终都不曾挣扎过,嘴角噙着冷笑,被扔到地上之后还嘲讽了一句:“我总算和他拜堂成亲了,你呢?你一辈子也找不着这机会,只能当个好师弟了吧?”
徐绍庭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认真得仿佛要看透他的神魂:“无论幻觉还是现实,你脑子里都只有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所以才会被人逼临城下,成了阶下囚。”
“什么?”白明月神色一凛,眼神明亮得像刀光一般惊艳:“你看了我的记忆……呵,看得怎么样,我那些梦有趣吗?在我梦里……哦不,在我们所不知道的上辈子,任卿是喝了你赐的毒酒而死的,你觉得他这辈子真的能把你再当成好师弟,允许你近他的身?”
“我不知道你一个做皇子的,脑子里编的东西怎么会比说书人还要荒诞。那是你自己的妄想,与我何干,与我师兄何干!师兄怎么会为了你脑子一热想出来的东西就对我不好了?”徐绍庭俯身摘下他的储物玉佩,又在他胸前按了一把,从怀里取出一面背后铸着缠枝莲花纹的铜镜,倒是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卿交给他的任务。
白明月索性一动不动地躺在席上,看着徐绍庭搜自己的身,冷笑道:“我原本也以为是梦,还觉着这梦做得古怪,可是新妇——是你师兄当日亲口告诉我,他曾经有过上辈子,就是被你一杯毒酒赐死的。你猜他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信任你,这次叫你处置我,是不是存了考验的心思?”
徐绍庭的动作稍稍停顿,目光落在他苍白凄艳的脸庞和玄红相间的喜袍上。这样庄重又吉祥的配色,在他识海中也曾见过,只是当时白明月身上的礼服是女子翟衣凤冠,而这男子礼服却是穿在他自己身上的。
那情景在他眼前浮动,和穿着男子吉服的白明月脸庞重叠,感觉十分怪异。
其实从那天看到了白明月的记忆,徐绍庭就想当面问问那些到底是怎么来的,而今天听到了来处,他又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忍相信。
师兄曾被他毒杀?
师兄对他始终怀着恨意?
不,这不可能,世上哪有死而复生,重生到自己少年时的事……
可是那清晰无比,犹如真实的记忆碎片已经从他脑海中自己翻了出来——那是白明月在宫中听人回报:“大郎劝任卿降卫,他却不肯,后来就赐了毒酒。”
至于更多的他和白明月的纠葛,他看过了,知道了,却不像这段那么触动他的心。
久远的记忆又从心底浮起,徐绍庭忽然想到,当初他刚被舅舅接回去时,师兄待他总有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最开始不教他习武,却只教他读书;在关山武学院多年,直至进了太学,都时时叮咛他做个贤臣;再后来他们从仙府出来,师兄又一反常态地不许他进太学,几乎是强行将他送回关山……当时只觉着师兄的想法有些古怪,可如果那时候师兄其实已经知道了所谓的前世……
难怪师兄这些年一直教他向善,让他读书明理,原来是早知道他会成为一个谋夺天下的反贼,还会联合白明月鸩杀自己。不,他和白明月是不同的,他一直是个好师弟,以后也会是,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徐绍庭转过无数心思,一股寒意蒙到背后,整个人都像浸在冰水里。可在白明月面前,他却不愿露出半分失态,缓缓挺直了背,强撑起一个笑容:“你不能成大事,就是因为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些小巧上。你做事本末颠倒,器量又狭窄,如何能得天下?”
白明月冷哼一声:“成王败寇,随你怎么说。我虽失败了,也不一定没有翻盘的机会,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徐绍庭能当皇帝,旁人只能给你陪衬的——”
徐绍庭渐渐缓过神来,斜睨着他:“你不服气么?那我就直说,你当不了皇帝是因为你只能转些小心思,哪有半点正经主意?你是皇帝的长子,武功又这么高,居然把自己混成这副模样……”
“你知道什么!”白明月拍着草席,猛然坐了起来,脸色一片苍白:“我没生下来时,母亲就阴受羊氏迫害,逼得她将我当作女儿养大。父皇也偏宠羊氏,对我母亲的苦楚视而不见,后来白澄出生之后更是偏心幼子,我武功天份再高他也视而不见,一心把皇位传给白澄!后来好容易熬到父皇驾崩,我本来安排好了一切,却又被任卿搅合到了这地步……苍天不仁,竟是定要逼得我无立锥之地吗?”
徐绍庭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依我说,你落到今天这一步,不能怨别人,直是你自己愚蠢,把大好的局面生生搅成了死局。”
“你!”白明月气得吐了口气,嘴色染得殷红,衬得眉眼越发艳丽逼人,厉声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这世上莫不是只许有你一个聪明人,借着我的公主身份谋反,代仙朝而立国?”
徐绍庭闪电出手,拿住他一双手腕,反折到背后,掏出缚妖索牢牢绑住,先替师兄讨点断腕的利息,又把他按回地上教训道:“你父皇一百二十余岁才生了你,寿元还剩几年,谁敢轻易赌他还能再生一个?若不是赵昭仪将你做女儿养,你当时就可能被立为太子,皇帝对羊后的宠爱也会被你母亲分薄。不过后宫妇人做了蠢事也在难免,且不说她……”
白明月挣扎着站起身来,一双凤眼中写满恨意:“你懂得什么,那时羊后宠冠六宫,权势滔天,母亲若不是将我当女儿养,我哪里长得了这么大?纵是如此,她怀孕时还曾派人追杀我许多次,若非我运气好,早连尸骨也不存了。”
说到此时,他的恨意中又夹上了几分伤心,泪光盈盈,格外惹人怜爱。
徐绍庭摇了摇头,叹道:“就算那时候你武功不行,不敢说出身份,从秘境回去之后那么好的机会为何要放过?你那时候都已经公然自称是男子,却留在后宫闭关了近五年。这么多年里只敢私底下结交几个不成器的臣子,浪费了让众臣接受你这个皇长子的大好机会,影响力甚至还不如怀抱中的太子,你拿什么夺位?”
“可父皇宠爱太子,羊氏党羽遍布后宫,羽林卫也不可靠。我那时也才是武士上阶修为,哪儿对抗得了她们……”
“所以说你只会弄小巧心思,像个妇人似的。你杀不了别人,难道杀不了你弟弟太子?就是在宫人面前,在皇帝面前公然杀了他又能怎样,你们仙朝难道还有第三个皇子?只要你弟弟死了,你就是皇太子,他不仅不能杀你,还要替你把这事弥平!”
白明月叫他说得脸色青红不定,但不是因为羞愤气恼,而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不够心狠手辣,定要等到仙帝殡天才肯动手。早该杀的不是羊后,而是他儿子,要是白澄早早死了,羊氏又能如何?就是想派刺客来暗杀他,父皇……就算父皇指不上,朝臣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等父皇殡天,灭了羊氏全族又有何难哉!
他越想越愧恨,一时竟忘了和徐绍庭的恩怨,连声追问:“现在又该如何?”
徐绍庭盘坐在书案边,指尖在硬木上轻轻敲击:“当初逼宫夺位,又是一错。你都要造反了,还不先盯住你弟弟和满朝大臣,竟只顾着杀一个女人,让他被大臣们护着在前殿登基,简直蠢得叫人难以置信。”
这个却不是他没盯住,而是任卿搅了他的好事。白明月眯着眼看向徐绍庭,脸上狰狞的神色终于褪下,重新恢复了平静:“你是来向我炫耀你师兄的功绩来的?不必你说,我当然知道任卿当日坏了我的安排,逼得我不得不出逃。可这些债我已经从他身上讨回来了,我们之间本是夫妻一体,天大的错失我都愿意原谅,与你这个外人何干?”
两人目光相对,徐绍庭眸中映出那副艳丽至极的姿容,凝视良久,忽地笑了起来:“在你的记忆里,我和你不是也成过夫妻么?既然你我也曾是一体,那么你的新夫婿自然也是我的,哪里与我没关系?我还奇怪你记忆中的自己为何放着皇帝不当反而当了皇后,现在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几分。大概是你打心底就是个女人,只知道后宫那点阴谋诡计,根本掌控不了江山,也只好做个皇后了吧?”
第62章
“你嘲讽也嘲讽得够了!事后诸葛谁不会做?我的确是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可你若在我这位置,能忍得住让那毒妇和庸碌无能的小儿占着大统,自己却只能屈就一地,做个连世族族长都不如的普通城主吗!”白明月咬着牙认下他的讥讽批判,眼中闪动着不屈的火焰,盯着徐绍庭问道:“你不是有本事会谋反吗,要是你落到我这境地又有什么翻盘的手腕?”
“想用激将法逼我替你出主意?你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徐绍庭轻笑了一声,拍拍手站起身来:“我是受师兄之命来看住你的,凭什么帮你夺位?难不成让你得了天下,好再跟我抢师兄吗?”
白明月牙关紧咬,将左腿横扫过去,从后头踢到徐绍庭的脚腕上,绊得他一个趔趄:“你以为我进了京就一定会死吗?哼,我身上流有仙帝血脉,臣子是无权议我的罪的,白澄……白澄除了会哭还会做什么。只要我能活下去,百年之后,咱们还有再会的时候!”
徐绍庭站稳身子,半是嘲讽半是怜悯地瞥了他一眼:“百年之后?你要是有点耐心,早想得到事缓则圆,你现在就还是高高在上的仙朝卫王,我见了你还要退避三舍。有这个身份在,哪怕是到封地好好修行,图谋将来也容易,可现在……我就当是看在你对我的‘夫妻之情’份上,让你在仙府中休养百十年,到我们师兄弟飞升时再放你出去。到时候你爱夺天下还是怎么样的,只要不碍我们的事,就随你高兴了。”
进了仙府秘境休养,岂不是落到他手里做个任他揉捏的囚徒!说不定到他晋阶时,这混帐还要带着任卿在他面前卿卿我我,坏他的心境、害他走火入魔。
他上辈子怎么看上的徐绍庭?就是任卿坏了他的大事,至少心地也比这个姓徐的狠心贼子强上千百倍!白明月咽下一口心头血,强撑着皇子修养答道:“我还不想把自己送上案板任人鱼肉,将来的事不劳阁下费心。不过看在你曾亲手赐过任卿鸩酒,也在他心里留下了坏印象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
他嘴角牵起一抹快意的笑容,贴近徐绍庭的耳朵:“任卿真正喜欢的是白澄,我固然比不上他,你也不行。只要白澄还要留他在朝为官,他这辈子也不会跟你走。”
徐绍庭微眯起眼,眼中闪过一抹晦暗,很快又收敛住神色,转身走出偏殿,只留给白明月一句:“到现在也不忘了施展挑拨离间的小花招,卫王,不,公主殿下,你还真当我是后宫那些无知妇人哪。”
傀儡余方炻就在门外守着,徐绍庭离开后便让他进去看住了白明月,自己寻人问了任卿的房间,进去看师兄。
任卿此时已经接好了手,换了衣裳,正襟危坐地在父亲身边受庭训。郑卫这个师父也在,两人一递一答地教训他不该如此不知轻重,孤身一人就去阻止白明月造反——这是运气好没出事,万一出了事呢?是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要兄弟们没了长兄依靠,是要老师十几年辛勤教导付诸流水吗!
除了老师的辛勤教导里水份多了点,家人的宠爱和担心都是实实在在的,任卿低了头听着长辈教诲,时不时诚心诚意地答一声:“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轻身涉险了。”
白明月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天下也没有要乱的迹象,他也不可能像这次一样落入敌手了。任卿认错认得顺口,唯有在任凝要求他直接跟自己回荥阳时不肯立刻答应:“此事总要有始有终,我做东宫侍读已近五年,与陛下一向君臣相得,怎么忍心不和他当面告辞?”
徐绍庭一进门就听到了“君臣相得”四个字,顿时又勾起了白明月那段话,还有在他识海中看到的那些凌乱记忆。若是师兄真的有什么前世,还当了几十年的臣子,和白澄的情份自然是要比他们俩这十几年师兄弟结下的缘份更……
不,不对。他险些被白明月的挑拨动摇了心思。
师兄对白澄若有什么想法,当初也不会在梦中说“从没有过想听到男人说喜欢我”这种话了。他难不成不信自己、不信师兄,反倒去信一个心思诡诈,还要和他抢师兄的人?
除掉白澄容易,可这个皇帝一死,皇兄卫王就能被放出来,岂不是给自己凭空添了麻烦?还是先处理了白明月再徐徐图之吧。
他含笑进门,给房中三人见过礼,又取出一瓶仙府中留下的灵药出来,递给任卿:“师兄的手虽然接上了,可还要小心保养,注意通络活血。这一瓶华阳通经丹每日用酒调开,敷在伤口周围按摩一阵,可以促进经脉通畅。”
任凝欣慰又慈爱地看着他,回手拿麈尾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看看你师弟,多懂事、多省心,以后好好和师弟学学,免叫我和你母亲在家里担心你!”
任卿连声答应下来,徐绍庭又主动取出酒壶酒杯,调了一枚药丸,亲手敷在他手腕上。那里的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从外表只能看得出一线红痕,落在羊脂玉一般肌肤上,倒像个装饰似的,十分漂亮。摸起来也光滑平整,抹了药膏之后更有种滑腻感,让人舍不得放开手。
他就这么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公然占起便宜来,脸上的神情还极其正经,怎么看怎么是个关心师兄的好师弟。就连任卿这个亲身被摸着的,也只觉着他是怕碰疼伤口,才刻意将力道放轻了些;抹药时间太长也是为了促进药力吸收;至于腕上那种酥丨麻感,也是因为按摩时用了真气,而他经脉不通畅,才会有些异样的感觉。
郑卫看着两个弟子兄友弟恭的模样,只觉着老怀大慰,劝任凝在自己外甥而前给任卿留些面子,也让他们师兄弟叙叙离情。当初任卿入朝后,就把徐绍庭送回了关山,两人算算也有小五年没见,如今战场相会,应当也有不少他们年轻人的话要说。
“咱们这些老头子说话,年轻人也不爱听,还是让他们师兄弟多聊聊吧。”
任凝也舍不得再数落儿子,也就顺坡下驴,叮嘱了他几句“好好休息”“别累着了师弟”之类,便跟着郑卫出去处理襄城的善后事宜。
两位长辈们一离开,这房里的温度就好像猛地升高了几度,徐绍庭上过药的那块皮肤更是像火烧了一样,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从前梦中,两人坦城相待,通彼我之怀,使得两情皆得,彼此俱畅的时候……
现在可不是做梦,他这是对着师弟想什么呢!
任卿脑中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回,等师弟回来要接着服侍时,便握住手腕倒退了几步,道:“药力已经揉进去了,不必再揉了。”
徐绍庭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师兄。我只想看一下师兄经脉伤口处的瘀塞是否有好转了。刚才舅父和任伯父在,我怕分心会失礼,没仔细查看过。”
可刚才明明是查过了的……师弟这么关心自己,任卿也没别的可说,只好忍着心里那一丝丝忐忑把手递了过去,让他重新探入真气。指尖摩挲的热烫感觉越发鲜明,徐绍庭捧着他的手腕仔细看了许久,忽地低了头,双唇细细描摩着那圈红线。
那轻柔温暖的触感从手腕一直传到了心里,任卿手腕一抖,踉跄地坐倒在锦茵上,紧盯着徐绍庭问道:“徐师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徐绍庭神色温柔又纯洁,来回蹭着他的手腕,抬起眼看着他道:“师兄怎么和我生份起来了?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也不算什么,远不及当初咱们在梦里做的……师兄那时候待我多么温柔,没说过半个不字呢。”
他轻咬着任卿的指尖,温存又自然地倾身扑到了师兄怀里,咬着他的发簪缓缓拔了下来,看着那头长发滑落到两人肩头,甚至挡住了那张微带错愕的脸庞。
徐绍庭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个子和任卿差不了太多,身材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瘦弱,肩宽腿长,双臂坚实有力,这一扑下去,几乎就是把任卿抱在了怀中。再略略用力,就带着师兄一起倒在了织成五色的茵褥上,然后伸手拂开堆在他脸颊上的漆黑长发,俯身吻上了他颤动的眼皮。
浓密睫毛像小刷子一样不停扫过他的双唇,身下能感到细微的挣扎,却连推开他的力道都没有,温柔得反倒像是在安抚他。比起从前梦境里所见,现实中的师兄对他更包容、更顺从,只除了在他的手想往下伸时紧紧按住了,别的地方都肯从他的意。
只是一道含着惊惧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怎么会……那是我的梦,你怎么会知道的……”是徐绍庭能看到他的梦,还是他和徐绍庭的梦相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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