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要见我?”
继雪村一事后, 我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具体表现在对主动登门说想与我见面的人敬谢不敏。
“地点就在侦探社,安全问题上是有保障的。”太宰说, “当然,要不要与他见面,伊君自己决定就好。”
“太宰先生说要见我的人, 是我认识的人吗?”
“啊……”他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似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漆黑的小矮子’啦, 这么说有印象吗?”
“……”一瞬间的困惑后, 我极力在脑中搜索能对得上号的人物, 思来想去, 最后浮现的是那自天而降的悍身影, “大概吧, 他找我有什么事?”
“雪村有话让他捎给你。”他说,“据我对他的了解, 他现在也有不少话想对你说吧。”
在医院, 赭发青年便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当时并不是适合交谈的场合,外加一通电话打断了他,才得以作罢, 几日后我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没想到对方主动找上门来。
“我现在过来。”我最后还是答应了。
……
……
我推开侦探社的门,就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明晃晃的汇聚到我的身上。我也索性瞪大眼睛回望过去。
率先上前询问的是与谢野医生,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事吧?”
“我还好。”比起任何一个当事人, 我都觉得自己再好不过了, 好到让我羞愧的地步。
国木田先生本在敲击键盘,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再次强调他先前告诉我的话:“别想太多,也别急着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之后,我又被熟识的侦探社的成员围着说了些话,无外乎是“最近过得怎么样”“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真菰情况如何”之类的。
太宰先生像掐着时间似的,等他们一个个问完了、寒暄完了,他才“啪啪”的拍鼓掌两声,姗姗来迟。两边的人见状自觉退开,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大家都很关心伊君呢。”他开朗的说,“虽然我很想让大家再和伊君多聊聊……但某个小矮子的等待已经快到极限了。”
太宰先生没穿他那件沙色的风衣,他在前面领路,我就正对着他颀长的背影,时不时偷偷窥视发丝和颈部间惹人遐想的领域。
(哇哦,我好像个变态。)
他领着我到一间房前,门口挂着“客户接待室”的牌子。
我伸手握住门把,正缺乏一股推门而入面对陌生人的勇气,太宰先生一个转身,背靠在墙上,对我说道:“我就在门口,伊君。”
“……”我不想被看出自己因为这句话而得到勇气的事实,干脆直接开门进去了。
赭发的青年正坐在沙发对侧,他手旁有个烟灰缸,位置很近,也许他原本是想抽烟的,但最后没这么做。我不知道我来之前,他一人坐在这房间里在想什么,思考什么,是在思索雪村的事吗?
他看上去同我年纪相仿,从外表上看同雪村绝无什么血缘关系。我捉摸不透他们到底属于什么关系,又不方便开口问。
我坐下后,青年先是脱下了帽子,朝我点了点头,做起自我介绍。
“中原中也,我的名字。”他说,“雪村爱乃是我过世的旧部的女儿,名义上,我算是她半个监护人。”
“您好,中原先生。”我不知说点什么好,索性也报上名字,“我是稻井,稻井无伊实。”
“关于雪村的事……我再次郑重的向稻井小姐致歉。”他手持帽子置于胸前,竟是一副令我想起古典绅士的做派。
他釉蓝的眼睛与张扬的发色堪称绝配,像夏日随处可见的旗帜布,红的底色和蓝色的字,在热流中迎风猎猎翻飞,有种蓬勃又欣欣向荣的生命感。
(但他穿得太厚了。)
(不会觉得热吗?)
“她有些话让我带给你。”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我有些心不在焉,但他没计较我失礼,可以看出他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也可能是他时间真的不太够用,直接切入正题,连铺垫和客套话都没说。
“‘抱歉。’——这是雪村爱乃让我转告你的。”
还真是简短。
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音节,我想,换做是我,也会这么说。
毕竟说什么都太苍白无力,又像在给自己开脱,干脆就这么作罢了。
“我明白了。”我看着大热天专程跑一趟的中原先生,反问道:“您大可不必特地为了这句话跑一趟,太辛苦了。”
更何况,“抱歉”可是连句子都称不上,充其量也就几个字,换成罗马音,还不如我名字长。
“和是否辛苦无关,当事人不能到场,我最为唯一的代理人,如果连向人致歉都要假借他人之口,也未太没诚意。”他说,“被卷入这种事,稻井小姐你大可以生气一点,向我们索要赔偿也是合情合理的。”
“中原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法开口厚着脸皮要赔偿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对话,我对中原先生的印象分已经拔高了不少。
能在大夏天就为了两句道歉特地跑一趟的人,并不常见。要我形容的话,更像是文学作品中会出现的,坚守质朴本心的人。
“还有件事。”他再次开口,“我有读过一篇稻井小姐的文章。”
……
……
“我有读过一篇稻井小姐的文章。”
耳机中传来中原中也的声音,带着单耳耳机的太宰倚靠在门外的墙上,后脑勺抵着墙壁,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国木田路过时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啊,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
(虽然对偷听这种行为,大部分人都保持自己极强的道德观,认为是违反道德神的,可是一提到“难道你们放心让伊君一个人和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在一个房间独处”,大家便缄口不言了。)
(毕竟是那个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嘛!——大家肯定都是这么想的吧?这就是在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啊,啊……虽然具体实施的人是我啦。)
耳机中持续传来声音,几乎都是中原中也的,无伊实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默。
“我读过一篇,题目应该是《贩卖机》。”
(是《自我贩卖机》啦。)
(伊君一定是脸上面无表情,心中波澜迭起。)
(她很不擅长被人当面评价的时候做出反应,无论是好的评价还是坏的评价,她都无法做出自认为最好的应对。)
“……那个,我认为写得很好。”中原中也的声音没有顿挫,像面包机选错了刻度烤出的干瘪的面包片,一丁点水分也没有。
(哇哦,干巴巴的。毕竟那个中也,不擅长说违背内心的客套话嘛。他这反应,伊君立刻就能看出来是客套话了,放在平时是减分项。)
(但是啊……千里迢迢大周章的跑来就为了说两句道歉,绝对是超高的加分项。)
走道上偶尔有一阵穿堂风拂过,他的头发被风吹得软软的颤抖,像飞不出去的蒲公英。
“非常感谢。”无伊实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受伤的那女孩的医药由我们这边承担,如果还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打这个电话。”耳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就是纸条被人翻折的声音。
“再见。对了,雪村还有一句话道歉,是对太宰的,麻烦稻井小姐转告给那家伙。”
紧接着,是窗户打开时发出的响声。
“等——”
(跳下去了?)
……
……
我扶着窗框急忙朝下望去,一身黑衣的青年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地上,远远的朝我道别了。
……这里是几楼来着?
“异能力者……?”我喃喃道,缓过神来,将窗户重新关好。
太宰先生还站在门口,我不知道我们断断续续聊了多久,这条走道上是没有空调的,只有偶尔穿堂而过的自然风。
要不是因为我,太宰先生应该在办公室里吹空调。
“对了,中原先生有句话让我转达给太宰先生。”
其实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绝对是认识的,不过看中原先生哪怕是跳窗也不想从这边走出来,除了是为了节省时间,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想见到太宰先生,就连雪村的道歉也干脆让我转达。
“是说雪村的道歉吧?”他说,“我知道了。”
“这样啊。”
想起雪村在我们面前,不、是在太宰先生面前说的那些话,我就深感窘迫,自己的感情被人这么挑明出来摆在对方面前,无论对方怎么想,我都要羞愧死了。
……太宰先生记性好我是知道的,先前他纯靠记忆里就背下了我的手机号。希望他脑子里多装点工作的事、装点重要的,有意义的事情,人类的记忆空间是有限的,这么一来他就会把我的事忘掉了。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问太宰先生。”将复杂的、不必要的感情剔除,我并不高明的转移话题,“太宰先生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证明我没有户籍问题了?”
“啊,虽然履历看起来有点奇怪,但不是什么大事。”他说,“伊君,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是这样的。”我说,“我想向杂志社投稿试试。”
“哦——?”在这个峰回路转的音节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打趣道:“我提前确认,不是糟粕杂志吧?”
“啊?什么啊?”我愕然,又陡然想起他是在打趣我先前自嘲说自己不合适投稿给文艺刊物,而是应该给糟粕杂志投稿的事。
——他还记得啊。
“伊君想好投递的目标了吗?是针对热门又包容量大的主流杂志,还是口味小众但是读者粘性高的剑走偏锋型的刊物?”
“我没什么挑选的余地吧?”我说,“我又不是什么被人争着要的文学巨匠,不过是个初次踏上这条路的稚儿,多投几家,谁看得上我,就是谁了。”
“哇,好现实的话题。”
“这也没办法。”
“打算投稿的文章呢?”
“计划是投递两篇,一篇是贩卖机,另一篇……最近开始写。”
“和雪村事件有关么?”
“有一点吧。”
我也有自己的计划,我看着太宰先生,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
“正好最近要出去一趟。”我说,“带上稿纸,试着用传统的手写方式写作,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乡下,安安静静的写上几天。”
在我的遐想中:要在旧的、地板会嘎吱嘎吱响的乡下宅子里,就在光线最好的院落旁,开着房门,让太阳光进来一些,不要太亮,房间里不开灯,就在这种情况下沉下心来,捂着稿纸写上个两三天。
可以说,我对文人生活的印象很刻板了。是一种过于主观,并且理想化的印象。
但我很想试试,恰好有个机会送到面前——去八原给今剑解开封印。更何况时政向我保证路食宿全,我就厚着脸皮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了。
“是去哪里呢?”他问我,“已经定下地方了?”
“去八原。”
“这可真是巧合。”他漂亮的眼睛闪着神光,倒映出我满脸困惑的模样。
“侦探社正到了委托,国木田君和我要去一趟八原呢。伊君,我们同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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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夹子,更新时间不在零点,会推迟,大概在晚上九点后更新。
明天更新幕间,是你们期待的视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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