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绾的厢房于二楼东厢,自楼阶而上,片刻即到。
李珃临踏入房门前,回首与跟来的龟奴要解酒茶。
楚绾已先进门,自一旁的木格里取了火折子,一面点上烛火,一面问道:“殿下这样晚也过来,可是有甚要紧事?”
上回的不欢而散,殿下好似不记得般,待她亲近如初。楚绾也跟着不提前事,只当她如寻常恩客便是。
又侧首看了看案上沙漏,估摸着这时辰宫门早下钥了。公主今晚当是要在此过夜。
“上回你说要珠珠,我带来了。”李珃说着,自袖袋里摸出一枚锦囊。
这便是要紧事?楚绾笑而不语。
李珃煞有介事地继续道:“此为蟠龙珠,自东海淘得,世间仅此一颗。”
蟠龙珠问世,最先是由东海县县丞上贡给皇帝,之后赐给了太女,太女娶妃时又将其当作聘礼,意义非凡。李珃在李奕处讨了好久,最终以答允供给东宫十年的龙涎香,才让她割爱。
打开锦囊,将内物取出。不过一粒元宵大小的夜明珠,发出的光亮竟比烛火照得清明。
楚绾被光亮吸引,近到跟前,看着她指间的珠子,惊叹:“美呵。”
女子对闪闪发光的物什总有几分偏爱,尤其是有价有市的珍宝。
她惊艳的眼眸,被夜明珠照得流光溢。
李珃得意地勾起唇角,长指点了点珠上一处,道:“你再细看,珠上有蟠龙。”
要给楚绾的,岂能是普通的珍珠,又岂会仅是夜明珠。
闻言,楚绾又近了一尺,鼻尖几乎要贴上李珃的手,不由得屏住呼吸。
观夜明珠珠身环绕着一条银纹,隐约可见是蟠龙伏地,龙首张扬,龙身蜿蜒盘旋,神态威严。珠子小巧,纹路也小,尤在暗夜发光时,不细看确实难发觉。
“喜欢吗?”李珃问着,已将珠子递进她手中。
这样小小一颗,便能发出烛火的光明,可拎着作夜视用,已属难得的宝物,加之蟠龙缠身,万里淘沙都再难寻出一颗与之媲美。
此珠,引英雄竞折腰。
楚绾轻捏着它,举起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甜甜笑道:“喜欢。”
这样好的珠子怎会不喜欢,给它镶边串绳亦能当坠饰用,悬佩于颈脖或手腕,美的。
殿下既专门跑这一趟,便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她,没有要回的想法。楚绾知此物贵重,也欣然接受她的一番心意。
楚绾将珠子放回锦囊,不回避李珃的存在,径直走到香案,挪了花瓶,拨开挂画后的墙壁,有一小小的壁龛,那里藏着的是她的小金库。
“绾绾喜欢便好。”李珃看着她走动的身影,若有所思。
抿抿唇,又道:“那你可愿跟我走?”
楚绾回眸,看了她一眼。不做声,又回身将珠子归置好。
殿下还惦着这事。
寻常女子被人吃醋争抢,或觉可喜,但这对窑姐儿来说并非是一桩好事,尤其闹成如方才那般要打要杀的。
平衡各个恩客间的关系,和和气气,雨露均沾,方能客似云来,财源广进。
殿下对她,是过于痴迷了。
将物什归位,楚绾才摆回花瓶,李珃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看她秀眉越拧越紧,似乎在寻什么由头推拒。
李珃自然不认为一颗珠子就能博得楚绾青睐。楚绾虽喜爱珠宝,但这些身外物并不能左右她情归何处。
不等她开口,李珃直言道:“在等陈康?”
“陈康”二字自李珃口中道出,犹如在楚绾心间投入一颗春雷,方才还显得漫不经心的眼眸蓦地看向她。
“你……”殿下怎会知道这些?
她果真在意。
李珃细细看着她,她为陈康乱了的呼吸,百转千回的每一个眼神,都让人心口涌出阵阵酸意。
“本宫知他在何处,也可让你们相会。”
听到“相会”,楚绾不由自主握上她的手,眸内焕发出晶莹的水润。“此话当真?”
望着被握紧的手,李珃垂下眉眼。虽早知楚绾心悦他人,可她那眼中的欢喜与希冀,仍是令人感到刺疼。
楚绾的心里,只有他;快乐,也皆来自他。
而她,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整颗心浸在一泡浓郁的苦涩里,那苦,一点点腌臜进心脉,又蔓至全身,仿佛连说出的话也带着苦味。
“真。”一个字,自李珃齿缝中不甘地挤出。
“那何时能见?”几乎是在得到肯定的同时,楚绾又问道。
她极力克制着发颤的声音,而手上却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疼,像紧紧攥住了李珃的心,窒息地闷痛。
她的气息靠得那样近,她们的心却隔得那样远。
凭什么就得不到她的欢心,凭什么不能被她在意,凭什么要将所爱拱手让人。
那男人有什么好?她输在哪了?
“楚绾。”李珃连名带姓的唤着,仿佛要将她的名,刻入骨血中。
案上只点了一台烛火,月光透过窗纸倾映,室内仍略嫌昏暗,影影绰绰。
李珃直直望着她,黑眸晦暗,足下缓缓,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步步逼近。
此时的殿下,与大堂时的阴戾不同,是犹如紧盯着猎物的猛兽,似乎要随时扑上来将人撕咬。
她每近一步,楚绾便退一步,直至退无可退,腰臀抵在香案。
楚绾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手儿背在身后抓紧案沿。
已是被禁锢在一方桌案前,进退不得。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滞,四周静谧得可怕。
楚绾忍不住出声:“殿……”
她未出口的惧怕,被李珃猛然倾身,一口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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