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克里玛莎

“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对有些人，不能讲道理，得用皮鞭。”
“可我并没有同意！”
“但你也没反对，不是吗？”爱德华三世撑着桌面，挂上一脸无赖的笑，道：“你比你父亲差太多了，我们支持你，风险是很大的。你软弱，难道还不允许我们自己做点什么吗？而且现在的结果不是很好吗？格鲁格鲁家同意支持你了，这应该感谢我。”
依琳气得瑟瑟发抖了，却也无可奈何。
女性和年龄，是她最大的两个软肋。在这些他父亲的老部下面前，她没有多少威慑力。或许在他们面前，依琳从来都只是一个小女孩吧。即便是现在，也并不是打从心底认为她是合适的继承人。
攥紧了拳头，依琳一步步地后退。
爱德华三世缓缓坐了下去，靠着椅背笑嘻嘻地看着她。那态度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刚刚策动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退出到走廊，依琳转身就走。守在门外的霍尔斯和麦克连忙跟上。
很快，依琳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格雷、雪莱，还有格鲁格鲁伯爵都在房间里。还有一个医护官正小心翼翼地给格鲁格鲁伯爵的手上药。
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伤口，格鲁格鲁伯爵连头都没抬，随口问道：“见过他了？”
“见，见过了。”依琳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
“见过了就好，总是得见一见的。”格鲁格鲁伯爵长长地叹了口气。
“格鲁格鲁叔叔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不想知道。”
“难道……格鲁格鲁叔叔不想我处理这件事，为您讨回公道吗？”
“公道？”格鲁格鲁伯爵冷哼一声，缓缓侧过脸来看着依琳说道：“我们可以支持你，但是有一个条件，菲尔德家的军队，不能和我们的军队部署在一起。侧翼也不行。你懂我的意思吗？”
依琳迟疑地问道：“格鲁格鲁叔叔怀疑爱德华三世是国王陛下的内应？”
“只是猜测而已，暂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格鲁格鲁伯爵半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听说拜尔德。夏普，我们的国王陛下拜尔德六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理政务了。在向你提出继承质疑之后，也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以撒都在讨论，没有人会支持他的决定……当年他统帅大军征讨艾伦王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昏庸的。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呢？难道只是因为老了吗？觉得他只要随时一声令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吞下整个贝希尔公国？”
格鲁格鲁伯爵注视着依琳。
依琳只能呆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想，我可能知道了。只凭国王一个人的想法，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支持想吞下贝希尔公国是不容易的。但是，如果你再给他一个合适的出兵理由，那就很容易了。例如……贝希尔公国发生内乱。”
听到这儿，依琳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雪莱坐在一旁紧张地望着自己的爷爷。她听不太懂，但她觉得只要格雷在身边就安全了。正牵着格雷的手呢。
至于格雷，正梦游。反正这些事骑士是不用管的，依琳说踹谁他踹就是了。
深深吸了口气，格鲁格鲁伯爵长叹道：“我不喜欢做任何我搞不明白的事情。这件事，我原本是想尽力避免卷入的。但现在看来，由不得我了。让爱德华三世杀了我，再留下一封支持贝希尔家的信。里面没有暗语。这样一来，格鲁格鲁家的人一定会认定是你动的手，必定兴兵。然后，国王就有十足的理由出兵贝希尔公国平息纠纷了。他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在等，等一个时机。到时候把公爵之位给谁，也不过是顺手一指而已。”
“可是……可是爱德华三世把唯一的儿子都带过来了。国王给了他什么好处可以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确定那是他的儿子吗？爱德华三世的儿子小吉米从小体弱多病，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这……”依琳都恍惚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说，她不敢相信人心可以阴暗到这种程度。
“而且，他也有十足的把握。”顿了顿，格鲁格鲁伯爵又接着说道：“放心，我不会逼你处置他的，暂时没办法处置。这也是我答应袭击我的家伙不出兵征讨菲尔德家族的原因。你不能处置他，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他刺杀我，可以解释为帮国王挑起内乱，但更容易解释为帮你收服格鲁格鲁家。如果你这时候对他动手，那么其他小领主都会担忧。他们会忧心你是不是真的会确保他们的利益。到时候，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联军，也就散了。另外，如果你动手，那么菲尔德家族一样可以发难，到时候也一样是内乱。国王一样会出兵。”
依琳整个都怔住了。
格鲁格鲁伯爵撑着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我会跟你共进退。这件事，暂时还没到没法解决的时候。但你最好听我的，否则，谁也帮不了你。现在，你就可以把爱德华三世和他的儿子监控起来了。”
“是！谢谢格鲁格鲁叔叔！”
“不用谢我，我是看在雪莱的面子上。”格鲁格鲁伯爵微笑着说。
……
已是凌晨时分，整个城堡还是灯火通明。大批的士兵往来不断地巡逻着。
不只是城堡，整个白城都是如此。城里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的岗哨。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消息都被依琳封锁了。但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局势非常紧张。
离开房间的时候，格雷转身就想往雪莱的反方向走，却被依琳一把扯住了。
“你送雪莱回房。”
“为什么？”格雷都惊了。他急着想回去检查《骑士成材指南》有没有破损。
“哪那么多为什么？让你送你就送！”依琳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无奈，格雷只能朝着身旁的雪莱望了过去。
雪莱甜甜地笑着，挽着他的手。
“算了，送吧。反正也就在这里而已。服从依琳的命令也是誓言的一部分。”格雷无奈对自己说。
“还有。”正当格雷要离开的时候，依琳又把他叫住了，轻声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情谢谢你，如果你没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另外，白天的事情我在这里跟你道歉。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斥责你。”
说完，依琳转身就走了。
格雷站在她的身后，呆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壁炉里的火滋滋燃烧着。
依琳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火光照着她的脸。一缕秀发从额头垂下，那神情，疲倦而无奈。
一杯清水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依琳轻轻接过，饮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捧在手心。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炉里的火：“我是不是很没用？完全看不透他们的动作。就算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说这话的时候，依琳的眼眶微微地，发红了。
“怎么会呢？”艾比罗伯斯微笑着说道：“依琳小姐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孩了。”
“但还是女孩对吗？”缓缓闭上眼睛，依琳苦笑着说道：“我的父亲曾经说过，如果我是男孩就好了。如果我是男孩就好了……呵，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是男孩。为什么我就不是个男孩呢？”
“就算是男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艾比罗伯斯说道：“老公爵是忽然去世的，谁都没有心理准备，包括他自己。所以，也没有做出相应的安排。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来继承，都会有很多困难。绝大多数的男性继承人，在您这个年龄，做得都不如您。成长是需要时间的。”
“但如果我是男的，国王连借口都不会有。就算有私生子，也不可能拥有比我更优先的继承顺位。不是吗？”
艾比罗伯斯静静地注视着依琳，没有说话。
好一会，依琳又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动摇的。我只是……只是随意，说几句而已。就算我是女孩也一样，我一定会守住，守住我贝希尔家族的家业，谁也别想抢走。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也要向我的父亲证明，我并不比男孩差。”
大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壁炉里的火滋滋燃烧的声音。
艾比罗伯斯静静地注视着依琳。
“而且。”仰起头，依琳望着艾比罗伯斯微笑道：“至少我还有你们，不是吗？还有你，还有霍尔斯，有麦克，还有格雷。现在又有格鲁格鲁叔叔肯帮我。”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依琳轻轻拭去，睁大了眼睛道：“我并不孤单，我是新的贝希尔大公，谁也别想击败我！”
火光下，那眉宇之间透出的，是如同岩石一般坚定决心。
“是的，我的依琳小姐。”艾比罗伯斯微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