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一早,景昔便起了利落,她琢磨了一夜卷宗上刑案,发觉皆是近期发生之事,且还未有结案,上任司狱刘义便死于非命。
说来他这死因,景昔颇觉蹊跷,观其卷宗记录,他与其他死于体弱多病的司狱不同。
这刘义是跌落堂后井中而亡,且出事时刻也甚是让人解,夜半叁更,正是人眠露重之时,他去那井边,究竟是为何缘由,这是景昔一直都琢磨不透之处。
然她又不得不夸赞苗婶与娄姨的勤快,闻着她踏出房门脚步声,两人已将饭菜准备妥当。
赵弦宁早已端坐于桌,全然无视一旁苗凤枝,拿着银针,一盘盘去试桌上饭菜。
苗凤枝性格泼辣,为人直爽,虽已对这白发男人不悦了神色,却仍是不敢出声半句。
景昔窘然朝她笑了一笑,见状,苗凤枝忙回了笑脸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与我们不同,是得仔细一些。”
“无毒。”赵弦宁了银针,我行我素盛起汤粥。
景昔摆手,招呼一旁苗凤枝唤上娄姨一起坐下用饭。
“不妥,不妥,粗鄙之人上不得桌,小的服侍大人用饭便可。”苗凤枝连连回绝。
她苗凤枝虽是行事张扬,但这些礼节她还是懂得,且她单是看一眼那白发男人,都如深处寒冬腊月,更别提与他坐一桌用饭了。
接过赵弦宁递来汤碗时,景昔还在琢磨应寻何人问事才好,那些狱卫她还不甚熟悉,贸然传问,恐是会引人猜忌。
轻叹一息,景昔呡了口鱼汤,然她还未咽下,便先吐了出来。
近日她频频反胃,沾不得半点儿油腥,昨夜硬着头皮咽了半碗甲鱼清粥,结果吐到脚步飘渺,被赵弦宁背回了房间。
景昔觉得这很不妙,且隐隐不安,虽她知晓自己体寒不易受孕。但不易,并不是全无可能。倘若此时有孕,便当同造孽,且她最后一次,还与叶云詹行了事。
“我去寻个郎医来。”赵弦宁作势起了身,却是被景昔一把拽住。
“无碍,给我倒杯水来吧。”她白了唇角,慌乱到连指尖都有些发抖。
正是心急火燎之际,堂外行来两人,景昔一看,胃中又是一阵翻涌,勾了头吐得稀里哗啦,头脑发蒙。
这一吐,将杨奎琢磨良久话语全都给堵了回去,他本是要来询问昨日抓回的叁人该如何处置。
来此之前,他还甚是没出息的软磨硬泡喊上了萧川,结果刚一进门,这还只打了个照面,话都未说,便把人家给膈应吐了,这让一向恃容傲物的杨奎,深受打击,且气得俊容通红。
苗凤枝心直口快,见那纤影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想都未想便道:“这莫不是有孕了?”
闻言,堂内几人皆是为之一震。
赵弦宁剜了眼口无遮拦苗凤枝,又凌眸睨了眼堂中两个男人。
这一瞪,骇得杨奎蒙了半刻,当下连连摆手辩解:“不是我的。”
他知道是谁的,但他不好说。
赵弦宁双眉蹩了几蹩,欲要上前去扶景昔,便听一旁苗凤枝又道:“瞧我这张臭嘴,大人这是水土不服了,刚来徐州的外商都有这反应,适应几日便好了。”
说罢,她又干笑两声,见堂内气氛不对,忙低了头匆匆道别离去。
景昔缓出一口气来,接过赵弦宁递来的帕子擦拭一番道:“你们有何事?”
杨奎正是出神,被身旁萧川捅了一计胳膊肘方才回过神来:“昨日东巷几人挑衅滋事,被我抓了回来,想问……大人如何处置。”
这声“大人”,他唤得甚是心不甘情不愿。
景昔点头坐下道:“可是轻薄别人娘子的李老汉,和那男人?”
杨奎神色犯窘,果然昨日话语被她听到,但此时与她讨论男女之事,总让他觉得有些怪异,也不知近日是不是得了魔怔,如今看她说何做何,都能让他想及灌林中一幕,臊得他胯下“奎二哥”昂首挺胸得抖了几抖。
此时兴奋,太过不合时宜,他忙弯了腰遮掩道:“是。”
景昔皱眉:“你说抓了叁人,还有一人是谁?”
“周氏,那男人的婆娘。”
说完,杨奎心觉不妥,这般当着她的面一口一个“婆娘”的回话,甚是粗鄙。
“你怎么把她也抓了?”
闻言,杨奎抬眸,神色略显激动:“那婆娘……”
将出声,忙又改了口道:“昨日我抓那两个男人时,那女人妨碍公务,袭击官差!”
“袭击官差?”景昔凝眸,望向他一瞬,差点儿笑出声来。
上次这男人被华阳针刺花了左脸,现下又被女人挠花了右脸,如今来看,甚是对称。
“大人……”被她这般盯着打量,杨奎有些立不住了。
景昔却是摆了摆手道:“关了一夜,将他们放了吧。”
“放了?”杨奎登时凌了双眉,“按大邺隶法,寻衅滋事者应关压叁日!”
景昔抬眸,不以为然睨了他一眼:“他们可是经常斗事?”
杨奎想了想道:“是,且两家互为邻居。”
单是他来此一月,这叁人已闹了四次琐事。
景昔笑然:“关他们叁日,解决不了任何矛盾,先将那夫妻放了,然后告诉老李头,便说是周氏说的,他没她男人中用。”
杨奎一听,兀自懵然,张口便道:“为何如此?”
景昔未有理会,只顾抖袖起身:“那周氏可是貌美?”
杨奎盯着她摇头。
景昔笑声:“一个不甚貌美的妇女,能让两个男人为之大打出手,这女人定是有其他过人之处,她的夫君,我猜应是患有身疾,或性格本就软弱,才会常闹此事又未将周氏休掉。”
“对,那周仁腿脚有疾,走路不便,平日务农皆是那老李头儿帮衬着做活。”
听罢,景昔皱了叶眉,那老李头儿能帮衬务农,这倒是出乎她所意料,但她突然想及还有一事需要处理,当下便起了身,形色匆匆步出堂外。
正是聊的起兴,突然被人撂了挑子,杨奎登时追出堂外,急急问声:“你还没道清呢,为何要让我说那番话?又为何要先放了周氏夫妻再放那老李头儿?”
“想知道?”景昔回身,望向他,莫测一笑,“现下去备辆马车,随我到淮水村去。”
说罢,风风火火转了身,将将行了两步,却又立住:“对了,叫上朱宜良!”
杨奎凝眸,望着大步离去身影,一时恍惚了神色。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能将这虎纹绛袍穿得这般威风凛凛,来去间,风飘玉带,行去如飞,便是男人,也要道出一声自愧不如!
“还不快去不备马车,杨狱卫。”萧川拍了拍他肩膀,戏笑两声。
“去你的!”杨奎冷啐,行至府门前却又顿了身,回头问他,“你不去?”
闻言,萧川双手一摊,悠然扬了扬眉峰:“大人钦点的是你,与我何干?”
“不行,一起去!”杨奎折身,不由分说架过他朝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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