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让阿宝认了他这个爹,云曼也记得那日对张缙的承诺,说是原谅他,可这心里梗着呢,一张脸看起来对谁都柔和,随时翘着嘴角,但一面对张缙,就好像他欠了钱不还一般。
“嗯,晓得了,就来。”
定北侯早就定下了一船,船上之人皆是他的人手,云曼就也没顾忌。
待够了半晌才逶迤而去,推门而入,张缙正躺靠在床上,云曼本习惯了穿一身素色。奈何张缙准备的衣裳大多绚丽。挑挑选选,捡了一身儿鹅黄绢纱抹胸曳地裙,夏日的光打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又反射在她的身上,辉映着脸庞,瓷白色的小脸,泛着些许绯红,不似已为人母,还像十七岁那般,张缙看得呆了。
但又看到云曼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心中苦涩蔓延……
“先把药喝了吧!
声音轻柔,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张缙不由在心中叹气,那日他醒来,以为云曼会如承诺那般,原谅他,可现实真是当头棒喝。
他还记得他刚醒来的两日,云曼口口声声说着兑现承诺,是嘴上是应了,但对他冷漠得很,他就问她,谁知她说:“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啊,怎么你不喜欢?”
这个不喜欢,他还真不能说出口。
云曼已经没想再逃了,有何用?她已经累了,而且阿宝在富贵荣华,花团锦簇的侯府中要得到的远比跟着自己好的多。只是张缙此人,于她有恩,但也算的上有仇,再以她的了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他并不值得她交付真心。
她一直活的很清醒,从看清她那懦弱父亲的真面目后,她从未再奢求过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母亲就是为此送了命,所以她为何还会在知道明知前路坎坷不平的情况下,要踏上去呢?她不会的,她想。
张缙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她喂的药,这属实是最近才被她照顾,这汤药确实是苦的,但同他心中的甜相此,算不得什么。
他静静打量着云曼的脸庞,若是她再跑他就再追,若是她不喜欢他,日子也还长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知晓,他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曼娘……曼娘,二字在他心中弥散,钻入肺腑,融入血液,为何他就放不下她了呢?
思绪万千,最难忘的还是那日站在青雀记的她,茕茕孑立,却又在他心中种了根,在往后的日子中浇灌发了芽……
“对不起……”不知是身体未好还是这药太苦喑哑了他的嗓子,出口的声音晦涩。
云曼的手指一顿,勺子轻轻撞击着碗沿,发出清脆响声。
“哦……”
又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应声,仿佛张缙说什么她都是这样,而确实张缙醒来后的这几天她也一直是这样半冷不热的态度,问她话也答,说什么也应,但就像是将所有的力气全撒在一团棉花上了。
原本就没彻底清除的毒素,好似这一刻又寖在了血液里,游走在全身,揪着疼。
张缙靠向床头,也不喝她递来的药了。抿着唇不言,好似生气了,但他不是生云曼的气,而是自己,气自己心神不定,气自己的情绪可以随便被云曼的一句话而挑拨。
云曼见状,也搁下碗,直直盯着他,半晌说了句:“不喝就算了吧……我也不太乐意伺候。”又转念一想:“你好不了,说不定我还能找个第二春试试呢!也不是,该是找个第一春,虽说我已经生了孩子了,但还情窦未开呢!”
他的脸由白转青变紫,眼神晦暗不定。一口气血上涌,从胸腹直至喉头,他咬着牙强压下去,但污血还是从嘴角溢出来。
云曼看见都傻了,心中颤颤:“你没事吧……不说毒解了吗?看这架势怎的又复发了?”
好一句关心之言,张缙竟不知从何处听出幸灾乐祸之意,内力更加抑制不住,到处乱窜,“噗”一声,一大口淤血吐出,直将身上的中衣染成暗红色。
这时云曼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向外叫人进来。
但神奇的是,张缙的病被她气好了一大半,大夫说,定北侯郁结在心,毒素难排,多亏了云夫人。
夜间,云曼在甲板上看着夏夜星空,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不知她娘亲是那颗?是否在望着他们。
阿宝自从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爹,那是不得了,似乎想要将前几年缺失的父爱一同找回,张缙不能陪他玩,他却一有时间就找去了。真真是养条白眼狼,儿大不由娘。
听着爷俩乐呵呵地笑,心中不是滋味,对张缙也是越发阴阳怪气,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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