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法则（NPH）

冬日的上午，阳光明媚，哪怕天气预报上的气温显示只有零上几度，体感温度却不觉得有多冷。
一个高个子的清瘦男生从地铁站出来后，一眼就瞥见不远处那辆乍眼的粉色超跑从路边缓慢驶出。
他微微蹙下眉，像往常一样到在旁边扫了辆共享单车。
沉由美开车跟了一会儿，见前面的男生又一次无视他，只好滴了两下喇叭，放下车窗向他喊道： “喂！陆北！你没看到我吗？”
陆北刹车停下，冷淡问：“有事吗？”
沉由美没想到一连跟了好多天都没理过她的男生今天突然就理她了，一时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能、能有什么事，就那天晚上……”
陆北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你不是说这事儿以后都不许提，也不许我缠着你，还说不需要我负责吗？那你还总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
沉由美一下子懵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陆北说的没错，那些话的确是她说过的。
陆北等了几秒，见沉由美咬着唇不再说话，眼底闪过淡淡的失望，踩着单车离开了。
那晚的事情，沉由美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抵死不认账了，非说是意外、是酒后乱性，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彼此谁都不要纠缠。
于是他照做了。
不照做又能怎么样呢？
也许真的像沉由美所说，只是酒后乱性而已，毕竟像她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女孩，又怎么会真看上他这种山村走出来的穷小子？他连去纠缠她的资本都没有。
陆北自嘲一笑。
都怪他自己自作多情，那天一晚没睡都在想今后要怎么做才能给沉优美不输于现在的生活，可惜……他想了那么多，而人家只把他当成一夜情对象。
沉由美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其实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也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酒后乱性，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当这件暧昧的情事暴露在晨光之中、当无法再用酒精做借口去掩饰时，她就慌了。
她一边产生自我怀疑，一边又不知道怎么面对陆北。
她明明喜欢小凡哥那么多年，怎么能在一转眼就和别人上了床？还是在自愿的、不抗拒的情况下！她的感情难道这么廉价？
陆北又会怎么看她？他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很随便的人？感情随便，上床也随便。
沉由美望着那个骑单车的男生越来越远的背影，陷入深深的苦恼。
在感情一事上她确实没什么经验，她应该找一个“有经验”的人请教一下，可是找谁呢？她身边那些小姐妹年岁和她差不多，男人玩的也不少，可她们最多也就是玩玩，动真感情的没见着过一个。
沉由美想都没想就把这群狐朋狗友给pass掉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的窈窕身影，提着面包房的手提袋慵懒的走进了大厦，不是季悠然那女人又是谁?
沉由美心里有了主意。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中沉由美忽然变得极其安静，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暗戳戳的跟着陆北，不再刻意找他说话，但也没有完全与他划清距离。
白天在公司时，她依然做着陆北的助手，但除了与工作相关的话题外，她没有再提起任何有关那一晚的事，好像这件事就真的像她说的，是个意外，而且已经过去了。
但如果说已经过去了，可她有时还会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偷看陆北发呆。
陆北放下手上的画笔，一抬头，刚好与对面的沉由美对视上，沉由美似乎也没想到陆北会突然抬头，瞬间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这一个月陆北心里其实也是惴惴不安的，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沉由美的变化，她似乎确实按照她说过的话那样做了，不再纠缠，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与他相处。
可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当然不是。
他第一次想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想对一个女孩子好，对她负责，把她规划到了自己的未来里，可结果只是他自己这么想而已，在那个女孩心里，他只是一场意外。
真的就这样了吗？止步于一场意外。
见沉由美起身从工位上离开，陆北想了想，决定不再计较自己那点自尊心，主动去与沉由美再聊一次。
可他刚走出设计部的门，就看到沉由美和那个她喜欢的混血男人一起去了上次那个楼梯间。
陆北微微握紧拳，脚像钉在了地板上，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还好他今天带着纸巾。
5分钟后，沉由美从楼梯间出来，可这次她没有哭，而是挂着笑容，眼里也透着开心，她没有注意到楼梯间门侧面站着的陆北，脚步轻快的回了办公室。
这样轻快的笑容，陆北从认识沉优美起就没在她脸上看到过。
他愣愣的站着那里，手里攥着的那包纸巾不知不觉被捏皱了。
原生家庭带来的自卑让他没有勇气上去追上沉由美，与沉由美喜欢了十几年的男孩相比，陆北觉得自己差的太远。
他没有那个男人英俊，也没有他那样的家庭出身，就算他没日没夜的努力，也始终差人家一截。
而沉由美这样的女孩，应该得到最好的。
临近年关，公司有许多项目要做，陆北作为季悠然的设计总监，自然要尽心尽责的跟进每一个项目。
加了半个月的班，有一天他与季悠然商讨完最后一个策划案后已经晚上十点了，从她办公室出来时，陆北意外的发现设计部的灯还亮着，而沉由美抱着一个纸箱刚好出来。
“人啊，做什么都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陆北突然听到自己的老板冷不丁在他旁边这样感叹了一句。
确切来说，是她最近一段时间都说话怪怪的，总像是在暗示他什么，还时不时批评教育他一顿。
没等陆北细想，季悠然就已经踩着高跟鞋施施然的走了。
偌大安静的公司里一下子就剩陆北和沉由美两个人，陆北恍然看到沉由美手里捧着的那个纸箱里装的都是她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才迟疑的问道：“你……要走了？”
沉由美抿着唇点点头，“我本来就是翘学跑来实习的，现在也该回去继续上学了。”
起初她是追着景赫凡才来的，现在她已经与自己之前那段感情和解了，自然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陆北一下子反应过来。
没错，沉由美还在读大学。
“哦…哦好…那…那祝你学业顺利。”
陆北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映，他只知道他没资格去阻止沉由美完成学业，他现在整个大脑发昏，脚步也不听使唤的自己向大门口走去。
“我要去澳洲留学了，叁年。”
身后，突然传来沉由美轻轻的一句话。
陆北这次脑袋不昏了，因为他整个人都木在原地，连转身都忘了，就这么呆呆的僵住。
沉由美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点酸。
那天她向季悠然请教自己的感情问题时，季悠然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陆北还是景赫凡？还是两个都喜欢？”
废话，她如果知道还用得着来请教吗！
结果季悠然又淡淡的丢给她一句：“一个月时间，谁也不找谁也不理，不考虑过去的事情，只想清楚自己现在喜欢谁。”
于是，她在那沉淀下来的一个月，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最后她发现，她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追随那个清瘦的男生，平时想到的也是他，有时甚至景赫凡来公司了她都没有注意到。
所以，那时候她才明白，她已经开始喜欢陆北了。
搞清楚了这件事后她又去找了季悠然，结果季悠然一点也不意外她移情别恋这件事，又淡淡的丢给她一个问题：“如果你和陆北在一起的话，会不会介意他的原生家庭？”
沉由美很诧异季悠然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问题好吧！感情不应该是纯粹的吗？干嘛要与这些物质挂钩？
可季悠然那女人就像看穿她在想什么一样，又轻飘飘说道：
“你要知道陆北是个自尊心很强，做事又认真人，门当户对这个词虽然听起来有些传统，但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你不介意陆北的家庭没关系，但你父母会不会介意？”
沉优美愣住。
以前她爸妈之所以不反对她喜欢景赫凡，是因为景家各方面都强过沉家，她父母自然乐见其成，但如果换成陆北……
沉由美多少知道一点陆北家的情况，一家子老弱病残全靠他一个养着，如果从景赫凡变成陆北，以他爸妈那种商人的眼光，还真不好说。
季悠然又换了一个角度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父母不同意，但你又有哪怕与家里决裂也要选择爱情的勇气，那我佩服你。”
沉由美知道季悠然没说完，等着她后面的话。
果然，她毫不客气的嘲笑了一下，“可是，没了'白富美'光环的沉由美，除了年轻漂亮以外，还有什么？你连个实习生都做不好，说句不好听的，没有哪个男人会永远喜欢只会吃喝玩乐的女人，那样里里外外都不对等的爱情也不会长久，就算你勉强和陆北在一起，你觉得你能保证你们的感情能走多远？”
季悠然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还有点打击人的嫌疑，可对什么人就用什么方法，对沉由美这样被惯坏的小丫头，就得适当给点打击。
旁观者清，她能看出来陆北也喜欢沉由美，可那个大男生太敏感、太自卑，这是原生家庭为他带来的刻在骨子里的因素，一时间很难改变，所以只要沉由美稍微表现出一点拒绝的姿态，他一定会联想到是自己不配。
不刺激一下沉由美，让她收敛一下总会时不时表现出来的优越感，让她意识到她和陆北之间除了喜不喜欢这种浅显的问题外，还有其他更深层的问题。
如果不去解决深层问题，那她和陆北这样两个世界里的两个人，就算勉强走在一起，以后也一定没戏。
当然，她回头也要找时间和陆北谈谈，让他自信一点，家庭和出身又不是个人能选择的，而且以他的能力，未来可期。
哎，反正不好听的话都让她说了。
季悠然叹了口气，“由美，你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但你需要时间成长，倒不需要你能成长到一个多大的成就，但至少你需要知道，生活和未来不能只依靠家人和男人，自己也要有去努力的意识。”
陆北也是，他如果喜欢沉由美，就不该总是拿自己配不上当借口逃避，他应该努力去配得上她才对，这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这下沉由美彻底沉默了。
她还是想的太少了，太幼稚了。
沉由美突然很羡慕季悠然，她也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女孩子，也没比她大几岁，可她却有能力让自己与实力更强的男人比肩，让他们死心塌地追着她跑。
而她呢？如果与家里闹掰，脱离了父母带给她的优渥生活后，就什么都不是了，那样的她，大概连陆北的头发丝都配不上。
一番话，也让沉由美明白，好的爱情需要势均力敌，同样优秀，一起努力。就像齿轮，如果只有一只在转，那迟早会停止运转。
陆北依然站着，没能消化沉由美要去澳洲叁年这句话。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发现我对小凡哥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放不下的愿望和执念，可是，这不是爱。”
因为陆北始终没有转身，沉由美才能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那晚的事不是酒后乱性，我很清楚我和你做了什么，我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我怕你会嫌弃我，嫌弃我感情不专一，嫌弃我随随便便就能和男人上床。”
“后来我发现我其实是喜欢你的…我那么说只是大小姐当惯了，想端着架子，想等你来找我求我……我是想着，如果我一而再再而叁的拒绝，你还没改变要对我负责和我在一起的想法，那才能证明你喜欢我，没有嫌弃我。”
“可是我太自负了，我凭什么要求你这样对我？你是那么优秀的设计师，而我算什么？”
沉由美越说越激动，眼泪也开始滑出来，“我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学业都没好好完成，全仗着家里有钱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我就是个被惯坏的坏女孩，我就是……唔……”
沉由美睁大眼，一双漂亮的眼睛波光莹莹，她看着面前用力吻着她的陆北，颤抖着扔下手里的纸箱，抱着他的脖子回应。
漫长的一个吻结束后，陆北捧着沉由美哭成的大花脸，一边想笑一边又心疼给她擦眼泪。
“是我错了，我应该死皮赖脸的求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应该坚定要对你负责，把你追到手。”
陆北不断擦着沉由美串成线的眼泪，轻声说道：“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我表现出来的所有高冷都因为是我自卑，我总觉得你不根本不会喜欢我这种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我以为用这样冷淡的方式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有尊严，对不起，是我错了。”
沉由美一直摇头，不知怎么的陆北这样温柔的给她擦眼泪她反而越来越想哭。
“不是的！你那么棒！你都不知道你每次创作的时候我有多崇拜你，我可以在旁边看几个小时都不觉得腻！你配的上我，你顶配你绝配！”
两个人彼此抢着承认自己的问题，两颗心也越挨越近。
“叁年，等我叁年。”
陆北用指腹擦着沉由美的眼泪，今天他没带纸巾在身上，不过也好，就让他亲自来擦。
“这叁年你安心留学，等你回来后，我一定让自己配得上你，我会给你比你现在更好的生活！”
沉由美破涕而笑，“那你也等我叁年，叁年后我会变成沉·学霸·由美回来！”
陆北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在沉由美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上轻掐了一下，语气前所未有的宠溺：“好，等我们沉小学霸回来正好就到领证的年纪了。”
沉由美眼神一亮，伸出小手指，“拉钩！”
陆北用小指勾住沉由美的小指，再用大拇指按住：“拉钩。”
走廊外，穿着高跟鞋和呢子大衣的高挑女人，听到里面的笑声，也跟着微微一笑，终于转身进了电梯。
坏人没白做，挺好。
（沉陆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