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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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于桓之,静静站在原地,望着探至窗前的几株红梅花,眼神愣愣的,似在想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
于惊远淡淡瞟了两眼于桓之,回头见得穆衍风手上的冻痕,便轻声嘱人给他拿了件氅衣披上。
一个院子,五个男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则听屋里稳婆的声音,丫头的声音,物件碰撞的叮咚声,以及南霜撕裂般的叫喊。
百般声音混杂,听得几人惊心动魄。于桓之的拳头更是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所幸不过须臾,屋里便出来个婆子换水。一出屋,便见方才屋外的三个男人变成了五个,杵得根木桩子似的。稳婆大吃一惊连忙道:“哎哟,哪有这么等生孩子的。走走!都走!孩子他爹留下就成!”
本来,南九阳听着女儿的叫声,便急得早觉得脚底虚浮头晕眼花,听了婆子叫他离开,自己犹疑了片刻,便跟于桓之说:“小桓子你可好生守着啊。”
语毕,他见于桓之人是愣神了般,还盯着那染梅的窗棂,便放心地招呼了穆昭和于惊远,三人一起去前面院子的六角亭里候着了。
倒是穆衍风,抬手往于桓之身上拍了两拍,对婆子爽朗一笑道:“我是这要出生的孩子的干爹,哈哈,我得守着,得守在这儿。”
那婆子瞧了瞧穆衍风,见这公子长得是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将将到嘴边的赶人的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于桓之自眼风里瞟了穆衍风一眼,因心情太过紧张,也并未跟他多计较“干爹”这一说辞。
待方才那婆子打水回来,于桓之连忙上前拦住问道:“敢问,霜儿她,她还得疼多久,才能……我才能见着……”
这话未问完,便听得穆衍风“咝”地抽了口气,调侃般惊道:“不是吧小于,你连说话都结巴了?这可不像你。”
那婆子看了看穆衍风,又看了看于桓之,也不理会这两人,敷衍摆了摆手,说:“一边儿等着去,寻常妇人生孩子要两三个时辰呢,这才半个时辰,着急什么?”语毕,她便匆匆进屋去了。
半晌,于桓之才“哦”了一声,退了两步,又注视着那紧闭的房门和窗棂。却不想,屋内的动静竟似小了些许。
穆衍风拍拍于桓之的肩,说:“小于你别急,那婆子不是说要三两个时辰吗?咱们坐下来等……”说着他又抬眼望屋前的石阶一指,示意两人坐过去。
于桓之坐下后,又愣了会儿神,这才慢慢道:“夏天时,我找到霜儿,眼已经盲了。我与她一路来京城,霜儿吃了许多苦。连有身孕,也是到了天水派才知道了。”
穆衍风一愣,片刻也弯起唇角低低一笑:“我当时一见霜儿妹子,便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于桓之听了此言,默了良久又答道:“嗯,极好极好。一路坎坷,她学了不少东西,又为着我的双眼,看了许多医书。后来有了身孕,我每每练武,她也总去陪着。”于桓之说着,又吐了口气,抬眼注视着茫茫一片白雪地,“这些日子她生产在即,我便停了练武,却见她又弄了好些衣料,说要给孩子做衣服穿。”
穆衍风听了,却哈哈笑起来,问道:“霜儿妹子做得衣裳,我可得好生看看。”
于桓之也笑,清清淡淡的笑意有些悠远,像这个冬天忽停忽落的雪:“嗯,她的手艺不好,衣裳多半穿不得,袜子倒还将就,反倒是编的花结甚是讨喜。不过她做了许多,改日我拿给你看。”
穆衍风闻言,却顿了半晌,颇为满意地打量了于桓之几眼,说:“小于,半年不见,我看你已经很有做爹的觉悟了!”
于桓之又笑了笑,瞟了他一眼说:“等你有这么一天,恐怕比我还不知所措。”
两人这厢说着话,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却听屋内动静忽大忽小,突然一阵静默后,竟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这一声啼哭,让于桓之和穆衍风俱是一惊。
过了好半晌穆衍风才问:“小于,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于桓之也怔了半晌,转过头问穆衍风:“不是说要三两个时辰?”他抬头又望了望天色,午时正刻,也就是说从南小桃花肚子疼,直到这声婴儿啼哭,统共才半个时辰。
于桓之吞了口唾沫,还未再说什么,就听得将将那婆子又欣喜地跑出来,说:“姑爷,小姐生了,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于桓之这才愣愣地站起来,穆衍风立在他身旁,小声问了句:“确定么?”
那婆子呔了一口,说:“这问得是什么话?!”顿了顿,她又对于桓之道笑道,“小姐对姑爷可真好,将将生出来,便让人将儿子抱了给姑爷看。姑爷快些进来。”
于桓之尚在恍神,却已然被穆衍风拉进了正房外间。
则见一个丫鬟抱着个布团从屏风后绕出来,布团中,隐隐露出个小小的头颅。那小团子倒是灵巧,不过将将入了人世,便张着个眼睛四处乱瞅,沐浴在外间浓盛些的阳光中,竟抿了抿嘴像是露出一个笑容。
小团子的这幅神情,竟跟南小桃花有八分相似。于桓之看得心中发痒,半晌竟不得动弹。反倒是穆衍风,喜气上头便将那小团子接在手里抱入怀中,用手指挠了挠他肉呼呼的下巴,便冲动道:“小子,叫爹。”
这一刹那,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僵了。穆衍风愣了愣神,赶紧咳了一声,又亡羊补牢道:“小子,那个,叫我干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睛虚虚往于桓之一瞟。只见于小魔头僵着一张脸,面色铁青地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穆衍风再吞一口唾沫,连忙将小团子往于桓之手里一递,说:“来来,小于,瞧瞧你家小子。长得这般灵气,看来是得了你跟霜儿妹子的真传啊!”
于桓之听了此言,神色才稍作缓和。垂眸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团子,则见那小团子竟似有感知般,张着眼睛再四处瞅瞅,最后定格在于桓之的脸上,抬起小手腕晃了晃,没能摸到于小魔头的下巴,便咯咯发了两声,像是在笑。
于桓之心中又暖又痒,喉间哽咽的片刻,竟是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心里唯还惦记着一个人。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小团子抱得更紧了些,抬头对穆衍风道:“我、我去看看霜儿……”
不料于桓之还未走到内间,屋外便风风火火杀来三人。转瞬之间,于桓之手中一空,便见得小团子已然在穆昭怀里。南九阳瞪大眼睛凑上去逗外孙,于惊远冷冷瞟了一眼,冷声道:“我的孙子,拿来给我!”
于桓之愣了片刻,却见穆衍风挠了挠头,对他道:“霜儿妹子才生了孩子,我不好去看她,你进去吧。”
99、第98章 ...
正房内间。
雕花床榻便还立着三两个丫鬟,待于桓之进来,丫鬟们都低低笑了两声,屈膝说了句:“恭喜姑爷”便退了出去。
床榻刚被清理过,南霜身上盖着暖被,看见于桓之进屋,她侧头对他嘿嘿一笑,便支起胳膊想要起身。于桓之忙上前两步将她扶入怀中,下巴抵着她软软的发,默了一阵子,才喃喃唤了声:“霜儿。”
南小桃花在他怀里点点头算作应答,片刻又仰起脸问:“忆风呢?”
许是因为兴奋过了头,也不过此时,于桓之才忆起屋外那肉呼呼的小团子的名字唤作忆风。
他将南霜搂松了些,垂脸抵着她的额头笑道:“你早些养好,待明日你能下地了,我有个极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南霜是在第二天见到穆衍风的。
鄙视小团子在大床上蜷着,睡的云里雾里。南霜因精神好了些,便要出门走走。
这几日夜里都落雪,到了白日,雪便积起来。风吹过,屋外红梅花飞,南霜将将被丫头扶着出屋,便见得于桓之从前院走来。
她笑着招呼了一声“桓之”,可还未走几步,便僵在了原地。
于桓之身后,跟了一个紫衣人,剑眉朗目,英姿飒爽,是穆衍风。
“大、大哥……”南霜愣怔,难以置信地唤道。
穆衍风一笑,几步跨上前去,一边伸手要扶着南霜回房歇着,一边道:“霜儿妹子你也颇出息了啊,半年不见,便成了个做娘的人了。”
南小桃花咧嘴“嘿嘿”笑了两声,眨了眨眼,便不觉眨出泪星子。
穆衍风见南霜落了泪,便乐哈哈地将小桃花揽入怀中。
厚实温暖的胸膛,有风霜的味道:“霜儿妹子别哭,若要让小团子见了,定会笑话你。”
“小团子?”南霜自他怀中抬起头,复又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于桓之,“你没告诉大哥忆风的名儿?”
“忆风?”穆衍风闻言亦是一愣,转而诧然地瞧向于桓之:“你家小团子叫什么名儿?”
于桓之清清淡淡笑了:“姓于,名忆风。”
过了几日,南小桃花身子好了些,于桓之放下心来,便趁着冬夜月明与穆衍风酌酒。
于桓之不好酒,却在这一晚多饮了几杯。他醉酒不上脸,也不多话,只是早早歇下罢了。
南霜虽才生过孩子,然身体倒恢复得好,见穆衍风将于桓之送回屋,便一齐伺候着于桓之歇下。穆衍风见状便嘱咐了两句,刚要走,却被南小桃花叫住。
屋内通了地龙,暖融融的。内间的炭盆燃的是银炭,悄无声息,却映得南霜一张脸粉艳更似桃花。
“大哥、这半年来,许是受了不少苦把?”南霜犹疑了一会儿,终是问道。
穆衍风一愣,顷刻抬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于桓之。
南小桃花会意,便跟着穆衍风去了外间。
浓冬季节,座椅上加了绒垫,丫鬟们沏了茶,给外间也燃了银炭盆。
南霜又迟疑了一下,便道:“我方才瞅见大哥的手上,有好些个冻伤。这半年……”她顿了顿,抬目怔怔地瞧着穆衍风,“这半年,大哥过得不好吧?”
穆衍风一愣,片刻却笑得温和。然而这笑容背后即便有融光暖意,也令南霜突生几分心酸。从前的穆衍风潇洒不羁,哪里会如今天这般,平添几分从容隐忍。
穆衍风伸手揉了揉南霜的头,莞尔笑道:“也并未见得不好,只是这半年的事,我爹不曾问,九阳叔也不曾问,小于跟不曾提及,反倒是你先来问了……”
南霜抿了抿唇,将茶水往穆衍风跟前推了推,又道:“桓之不是不担心,大哥你知道的,桓公子还有我爹爹他们,若心里揣了什么事,向来也就闷在心里不会说出来。”说着,她又讪讪笑了两声,“我却不一样,我包不住话。”
穆衍风敛眸看了看那递向他的茶水,水波轻晃,不禁令他心底一动。
片刻,他忽然道:“霜儿,我有点想满伊……”
南霜一怔,抬头愣怔地瞧着他,却见得穆衍风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水纹,又兀自喃喃道:“其实,不是有点……是很想……”
顿了一下,他忽又抬头苦涩一笑,弯腰撩开衣摆,将裤腿挽起来。
南小桃花顺势望去,竟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穆衍风左腿的腿肚子有一道深而狰狞的刀痕,从小腿处向上蔓延。
“到这里。”穆衍风伸手往自己膝盖以上的两寸处比了比,淡淡道:“当时这一处的经脉被挑断了。”
南霜心底狠狠一疼,顷刻用手捂住了嘴,一滴眼泪便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穆衍风见状,伸袖替她将眼泪抹了,笑说:“我识得你以来,见你整日乐呵乐呵的,并未怎么哭过。这次重逢,却见你已哭了两次。人常说做了娘便会不一样,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南霜默了一默,才道:“我是没想到大哥的腿伤成这样。”
穆衍风一笑,又抬手揉了揉南霜的发,放下裤腿轻松道:“所幸后来也治好了,如今走路若不快,也没人看出我跛着,武功恢复了后,反倒更精进了些。”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南霜心里却晓得,彼时他左腿腿筋被挑断,武功几乎尽废时,是吃了多少苦头后才能有眼前的轻松自在。
南小桃花手指一颤,又因怕穆衍风瞧出自己的担心,便忙伸手去握茶盏,笑问:“大哥的腿,后来是怎么好的?”
穆衍风想起那些日子,觉得像一场梦,与自己顺风顺水的生涯格格不入。
当时天平山下的芳草地前,他已然中了一招体力不支。幸而欧阳岳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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