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3.5-3.8)

作者:紫狂 弄玉。
第五章、王者风范
夕阳西下,赵合德依在程宗扬怀中,听着彼此的心跳。
「累了吗?」。
赵合德摇了摇头,然后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你也是。香喷喷的,我都想把你吞到肚子里」。程宗扬笑道:「你用的什
么香粉?」。
「我没有」。赵合德道:「以前阿爹没有钱给我们买脂粉。后来姊姊送了钱
回来,我又不知道该买什么」。
程宗扬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再好的脂粉也比不上你的体香」。
赵合德害羞地低下头,眉梢眼角满满的,都是笑意。
「啊……」。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
「怎么了?」。
「它不是已经软了吗?为什么又硬了起来?」。
「不用管它」。
自己冒着睾丸坏死的风险硬了两天,才在赵合德温柔缱绻的玉涡美穴中释放
出多余的真元,充血的阳具终于恢复正常。多日痼疾,一朝缓解,程宗扬只觉浑
身轻松。至于这会儿又硬起来,原因很简单,有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少女依偎在
怀里,自己不硬还是个男人吗?
「还痛不痛?」。
赵合德点了点头,小声道:「卓教御总在夸它,没想到它那么大,我那里都
像要裂开了……」。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红着脸道:「如果你还想,我可以忍一下的」。
程宗扬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抬头望往谷外,「雉奴这个贱人,死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吕雉的身影就出现在谷口。
「你找的人呢?」。
「我迷路了」。
程宗扬气了个倒仰,「你个废物!要你有什么用」。
赵合德好奇地看着她,两人虽然见过,但她刚刚知道这位太后已经被收为奴
婢。
「她生得很美呢」。
「让她给你当侍奴好不好?」。
「不。她欺负过姊姊」。
「对哦,正好让她给你当奴婢,你来欺负她好了」。
「可我不想欺负别人」。
程宗扬禁不住有些担心,这么个善良的小姑娘,扔进自家那狼窝里面,实在
太危险了,很有必要让她见识一下生活残忍的一面。
「那我来欺负她好了!正好我还没用过她呢」。程宗扬道:「太后娘娘,老
爷这会儿有兴致,过来让老爷爽一下」。
赵合德在他耳边道:「你真的想要她吗?」。
程宗扬小声道:「我吓唬她呢」。
「回老爷,」吕雉道:「奴婢月事来了」。
程宗扬白端了一回架子,恼道:「不中用的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吕雉从容道:「老爷若不介意,奴婢用嘴好了」。
「滚」。
吕雉垂手退到一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天色将晚,总不能在山谷间过夜,程宗扬低头问道:「能不能走吗?要不要
我背你?」。
赵合德道:「我可以走。只要慢一点」。
「小紫她们都在秘境,我们找到她们,就送你回去」。
赵合德站起身,跟在程宗扬身后。擦肩而过时,吕雉像个顺从的奴婢一样,
屈膝施了一礼。赵合德虽然不喜欢她,但也屈膝双手放在身侧,仔细还了一礼。
程宗扬回头看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不免有些感慨,自家那窝母老虎要
有合德一半的温柔知礼,这世界该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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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一群兽蛮人正在奋力挖掘。忽然一名兽蛮人嘶声吼道:「找到矣!
找到哉」。
周围的兽蛮人全都围了过去,七手八脚将黄土中一方石碑扒了出来。
一名披散着头发,眼睛极小,却长着一张血盆巨口的兽蛮老者被人簇拥着过
来,他用伸手在石碑上摸索片刻,然后吐出一个字,「羊」。
周围的兽蛮人齐声吼叫起来,兴奋地用拳头擂着胸口。
再往下摸,兽蛮老者又吐出一个字,「鱼」。
这回吹呼声小了许多,显然大伙对吃起来塞牙的鱼没什么兴趣。
兽蛮老者一挥木杖,「挖」。
那些被引诱来的兽蛮奴隶精神大振,卖力地挖掘起来。
兽蛮老者示意青面兽把石碑扛上,来到谷侧一处山坳。
戴着墨镜的蔡敬仲坐在一截削好的树干上,因为嫌硌得慌,身下还铺了一条
熊皮大氅。
兽蛮老者让青面兽把石碑放在地上,然后打发他离开。
等身边再无他人,兽蛮老者用木杖点了点石碑。
蔡敬仲推了推墨镜,「羊续悬鱼……很好,这么快你们已经找到了陪葬大臣
的坟墓。这是个很有名的大臣啊,不过你们运气不算太好——他是个清官。我们
干挖坟掘墓这种活儿,最怕遇见清官的坟,里面啥都没有」。
兽蛮老者低声咆哮道:「天丧予!吾……吾都编不下去了」。他发疯一样一
把一把揪着所剩无几的头发,「苍天哉!大地哉!武狼主的墓安在哉」。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蔡敬仲好整以暇地说道:「只要撑过这几天,等
我手头的资金周转开,就把利息先给你们结了。到时候吃点羊算什么?你吃一只
扔一只都花得起」。
兽蛮老者像是捞取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万万要快!真不行先把本金还给
吾」。
「你看你。要发财,先得舍财。我呢,懂点面相,一看你就是发财的命,鸿
运当头!要不你一来洛都,怎么那么巧就遇到我呢?」。
兽蛮老者芝麻大的眼睛立刻红了,他用力捶着胸口,泣声道:「是吾鬼迷心
窍!把吕家给的钱全都投到你那里。古格尔来的时候,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蔡敬仲板起脸,不悦地说道:「说得好像我在骗
你一样——我这么大的生意,缺你那俩小钱儿?再说了,你投钱的时候又没说这
是吕氏给你们的办事经费,吃不上饭能怨我吗?你要再这么说,我这就走」。
蔡敬仲气冲冲站了起来,脚下哗哗直响。
兽蛮老者赶紧拦住他,「蔡公!蔡公!吾嘴笨不会说话,你万万走不得」。
蔡敬仲冷哼一声,端着架子坐了下来。
兽蛮老者赔着笑脸说了半天好话,蔡敬仲脸色才转暖,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道:「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也真是的——吕家给了几个小钱,你们两眼一抹黑的
就来了。这倒好,吕家变成灰,风一吹就没了。结果呢?活活把你们给坑了吧?
要不是遇见我,你们还在这鬼地方瞎转呢。「
「噫!古格尔带去的勇士在大草原死伤殆尽,部族只余老弱。去年冬天又赶
上白灾,牛羊死亡无算」。兽蛮老者悲声道:「眼看就要灭族,吕氏信使送来钱
物,蛊惑古格尔动了心,纠结了邻近部族的勇士,千里迢迢来到洛都。古格尔被
人杀了,人心也散了,他们都追着吾要钱,嚷着要回草原去。吾只能编个谎话,
让他们把武狼主挖出来吃了。说来,那天遇上,蔡公怎么都不认识吾了?要不是
吾族人鼻子灵,闻出你的气味,吾还真以为哪里又来个蔡公子」。
蔡敬仲摆摆手,「生意需要,你就别多问了」。
「好好好。吾不问,不问了。吕家使者说,武狼主的坟就在秘境里头。可挖
了许久,连个大臣墓都没挖开……」。
蔡敬仲鼓励道:「再坚持两天!陪葬的大臣坟墓已经找到,武皇帝的陵墓也
就不远了。诶,今天新打的猎物呢?昨天吃的小鹿还挺嫩」。
「昨天一共打了两头鹿,你吃了一头,吾们兽蛮武士带兽蛮奴隶,二三百人
吃了一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鹿肉汤,还当是白水」。
「你们不是吃了不少人吗?」。
「你以为吾族想吃人!?」。兽蛮老者道:「人肉酸甚,又不甚肥。若非饿得
无奈何,谁愿意啃那玩意儿?」。
蔡敬仲推心置腹地说道:「大家干的重体力活,猎物这么少,怎么能行呢?
让我们勇敢的武士们加把劲,一定要让大家吃饱!先给我打条猎物来。鹿肉
就算了,昨天吃得有点多。打条狍子吧。加点野山菌,浓浓的熬上一锅。「
兽蛮老者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心思」。蔡敬仲拍了拍他的肩,「你得这么想,我是做大生意
的,我吃肉,你们能喝点汤。要是我都吃不饱,你们还不得全都喝西北风去?是
不是这个道理?」。
兽蛮老者重重一跺脚,「吾看出来了,汝是吃屎,都要吃屎尖尖的」。他抹
了一把老泪,悲声道:「吾去!吾给你打狍子去」。
蔡敬仲叮嘱道:「要嫩嫩的啊」。
「啧啧啧啧……」。朱老头笼着手蹲在草丛里,啧啧叹道:「人才啊这是」。
曹季兴也笼着手,跟朱老头蹲在一起,感慨道:「我当年要是有他一半不要
脸,早就当皇上了」。
蔡敬仲摘下墨镜,哈了口气,抽出一块丝帕,细细擦拭着,「早就跟你们说
过,我生意做得大,客户多,人头熟,你们还不信。哈……」。
「真行啊,」曹季兴竖起大拇指,「被债主当场逮到,都锁沟里了,还这么
牛气」。
「我是不想走。在这儿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多舒服啊」。蔡敬仲起身走了两
步,脚上的铁链哗哗直响,「有道是欠钱的大爷,讨钱的孙子。就这破链子,能
困得住我?」。
「你们说好的,一手还钱,一手放人,小蔡,你准备撑到啥时候?」。
「吃完狍子吧。好久没吃过了」。
朱老头跟曹季兴都是一脸服气,「你吃着,我们去遛遛弯」。
「路上见着野葱,给我薅两根儿啊。加你利钱」。
曹季兴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头也不回地给他比了根中指。
朱老头笼着手,弓着腰,跟曹季兴一道鬼鬼崇崇地溜出山谷。两个狼狈为奸
的老东西凑到一起,小声嘀咕道:「几拨人了?」。
曹季兴掰着指头道:「兽蛮人一拨,巫宗一拨,一堆逃亡的叛军、内侍、死
士啥的,还有几个光头,像是自己来的。另外就是那几个生意人了」。
「咋整?」。
「还能咋整?都要刨你祖坟了,你还咋整呢?」。
「我说我弄点耗子药吧,你非拦着我」。
「小主子爷啊,你就积点德吧。我都替你揪着心,生怕你将来生个孩子没屁
眼儿」。
「我就知道!所以我压根儿就不生!气死老天爷」。
「询哥儿,打住。咱犯不着跟老天爷较劲」。
「哎哟」。朱老头用手肘捅了捅他,「花姑娘」。
「拉倒吧,你以为你还是五陵大流氓刘询刘次卿呢?」。
「这姑娘看著有点眼熟啊」。
「你生的?」。
「呸!你生个姑娘是光头」。
曹季兴趴在草丛里往外看去,「俩光头不会是一路的吧?」。
两人嘀咕着,林中突然蹿出一条黑影,猛兽般朝那尼姑扑去。
那名兽蛮武士狮鼻驼口,饿得眼都红了,看到一块鲜嫩的肉走过来,身在半
空,口水就淌了一地。
眼看那小尼姑就要葬身兽口,兽蛮武士忽然就地一滚,转眼间猛兽变成小猫
咪,涎着脸往那小尼姑身边凑。
朱老头跟曹季兴目瞪口呆,看着小尼姑的僧衣后面挑起一根豹尾,灵巧地摇
曳着。
「贫尼法号静善。路过……」。
没等她说完,兽蛮武士就抢着说道:「吾叫山狮驼!今年二十五!家里六口
人!五只羊,三头牛……」。
静善一手扶额,耳边那厮滔滔不绝,一口气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破口
骂道:「去你妈的」。
山狮驼兴奋地打了个滚,尾巴竖得跟旗杆一样,绕着她一个劲儿打转。
静善忍不住叫道:「师傅!师傅!把它赶走」。
一名凶相毕露的老僧大步过来,恶狠狠道:「干哈呢?想交配啊!佛门弟子
你懂不懂啊」。
山狮驼愣了一会儿,然后跳起来,双臂一拧,显露出自己壮硕的肌肉,然后
双手交握,鼓起胸大肌。
「哎哟喂,你还上劲了?来来来,跟我比比」。
已死老僧捋起僧袍,伸出左臂,然后是右臂,然后从胸口又伸出一条左臂,
接着又伸一条右臂,然后从背后又伸出一条左臂,又伸出一条右臂……
山狮驼当时就看傻了。
八臂魔僧凶性大发,吼道:「来啊!比啊!不比就滚啊」。
山狮驼嘴一扁,泪奔而去。
已死老僧拉好僧衣,得意地说道:「乖徒儿,师傅厉不厉害?」。
静善默默翻了个白眼。
草丛里传来一声奚落,「嘁,一只死蜘蛛……」。
已死老僧侧步拧身,厉声道:「谁!滚出来」。
朱老头笼着手钻出来,对曹季兴道:「你说的光头就是他?」。
「叵密的八臂魔僧?我还真不熟」。曹季兴捋起袖子,「扛揍不?」。
已死老僧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茬地说道:「姓殇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少来招惹我!善儿,咱们走」。
「哟,这就走啊?」。
「废话,你们人多」。
「别急啊」。朱老头道:「你们是跟龙宸来的吧?这浑水你们也敢趟?」。
曹季兴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龙宸那个壁水貐是叵密出身?他们是来报仇
的?」。
「屁!那个叛徒!背弃佛祖,迟早有报应」。已死老僧为人光棍,痛快地说
道:「得嘞,我知道这是你祖坟。你在这儿我就不说啥了」。
他拍了拍僧衣,「啥都没捞着。这就走,行吧?你要还不依不饶,没得说,
我豁出去这一百来斤,跟你玩命!弄不死你,我也溅你一脸血」。
朱老头冷哼道:「抽空子就来捡便宜,当了和尚还匪性不改」。
「废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都穷得当裤子了,还不捡点是点」。
「慈音呢?」。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已死老僧啐道:「你小姨子满世界乱蹿当诈骗
犯,你都不管管?」。
朱老头脸一黑,显然被他戳到痛处。
「好吧,也不让你白忙」。已死老僧道:「老衲送你一句:龙宸被你们巫宗
的人下了黑手,已经认栽了,人全撤了。这成了吧?」。
朱老头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已死老僧扯起静善,一溜烟地跑了。
朱老头两手放在身前,满眼沧桑地望着着远方,下面「哗哗」响个不停。
曹季兴羡慕地说道:「你这泡尿够长啊。年纪一大把了,肾还这么好,怪不
得是练童子功的」。
「先把那帮军士、内侍弄出去。再说那几个生意人」。
「他们要是不听劝呢?」。
「这地方别的不多。坟,可有的是」。朱老头道:「管够」。
曹季兴道:「就是怕扰了先帝爷的清静」。
「拉倒吧。都快断香火了,还清静」。朱老头抖了抖家伙,一边系着裤子,
一边感慨道:「我这些年困守南荒,好不容易才遇见个天命之人。可那小子一门
心思做生意,让他当皇帝他都不肯。眼下他挑的这娃还小,看不出好歹来。宫里
那位根基太浅,朝中重臣坐大,她恐怕是制不住的。我这回进帝陵,看到香火废
了这么多年,心里这个酸……」。
朱老头用力捶了捶胸口,怆然道:「我死都……都合不上眼啊」。
「询哥儿,我给你守陵成吧?」。
朱老头拉住他的手,用力拍了拍,「就等你这句话呢」。
曹季兴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道:「询哥儿,你不能只逮着我一个人往
死里坑啊……」。
「我是信得过你」。
「认识你算我倒霉」。曹季兴道:「进来的时候不短了,咱们这就动手?」。
第六章、铁血安答。
程宗扬还是把赵合德抱在臂间,一路走一路卿卿我我,如胶似漆。
吕雉跟在后面,对两人腻腻歪歪的模样视若不见。
「你怎么知道方向呢?」。
「要在外面的话,可以看青苔生长的情形,从背阳向阳找出南北,再找出东
西方向。更简单的是看影子。不过在这里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这太阳是在南回归
线,或者压根就不是太阳」。
赵合德满眼崇拜地说道:「你懂得好多。这会儿往哪里走呢?」。
「跟着河水的流向走」。
「原来是这样啊」。
「你年纪小,不懂没关系。可有人一把年纪了,连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在宫
里都养废了」。程宗扬回头道:「喂,说你呢」。
吕雉淡淡道:「我跟着呢」。
赵合德道:「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走丢的」。
「我才不怕她迷路。丢了算了」。
吕雉置若罔闻。
赵合德贴在他耳边道:「它还硬着吗?」。
「没有」。
程宗扬撒谎了。得了合德极品鼎炉的元红,岌岌可危的丹田终于稳住,一直
硬着的兄弟也恢复了正常。问题是皮肤的敏感性并没有减轻多少,本来就是血气
方刚的年纪,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硬给你看。
比如赵合德这会儿在自己耳边说话,一个绝色小美人儿在耳边呵气如兰,口
脂生香,再带点旖旎动人的风情,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它就主动来了兴致,昂头
挺脑,跃跃欲试。一直硬着当然不好,可一天到晚动不动就勃起,半个时辰能硬
上十好几回,这日子还能过吗?
程宗扬忽然停住脚步,一手按住腰间的刀柄。远处一名兽蛮人凶神恶煞般狂
奔过来,隔着数十步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杀气。
林中的小兽被兽蛮人的杀气惊动,在山间四处乱蹿,有几只跑到河边,因为
跳不过去,转头顺着河岸狂奔。
那兽蛮人转瞬即近,能看出来是一名老者。它背着一根木杖,眼睛小得犹如
绿豆,嘴巴却宽大得如同鳄鱼,它手足并用,一路草叶纷飞,笔直朝自己冲来,
丝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气。
程宗扬放下赵合德,挡在身后,随即拔刀在手,不等兽蛮老者扑上来,便使
出一招夜战八方,将奔来的小兽驱赶开。
兽蛮老者猛地发出一声怪啸,「狍子!吾的狍子」。
程宗扬一怔,好像刚才真有只尾巴生着白尖的狍子跑过去。
兽蛮老者好不容易撞见一只狍子,却生生错过,顿时红了眼睛,接着又认出
程宗扬的面容,旧恨未了更添新仇,兽蛮老者胸中杀意沸腾,嚎叫道:「欺人太
甚哉!吾先宰了你」。
两人转眼就斗在一处,程宗扬刀势迅猛,那名兽蛮老者修为原本及不上程宗
扬,可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恨意冲天,整个人都疯狂了一样,
以命搏命,悍不畏死,竟然压着程宗扬打。
程宗扬这回深深知道什么叫光脚不怕穿鞋的,自己以前也没少玩命,可这会
儿身后还有个赵合德,实在是玩不起,不多时便左支右绌,局面越来越狼狈。
忽然大地微微一震,一道裂缝出现在兽蛮老者脚下,使它一个踉跄。
一个豺狼般的声音道:「阿合马」。
兽蛮老者转身跳开,然后叫了一声,「哈米蚩」。
说着两个老兽人就扑到一起,滚在地上,拳打脚踢。
好不容易等他们分开,两个老兽人都是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沾满泥土,不过
两人情绪倒是很高,刚才还打得热火朝天,转眼就勾肩搭背,呵呵傻笑。
程宗扬愣了半晌,「你们……认识?」。
哈米蚩往兽蛮老者胸口擂了一拳,「阿合马!我安答」。
兽蛮老者也朝他胸口擂了一拳,「安答」。
「那你们刚才……」。
「我们兽蛮人的礼节」。
阿合马龇着兽牙,张开血盆大口,一边「呜呜」的嚎叫,一边夸张地抖动着
宽大的嘴唇。
程宗扬一拍大腿,「干!这是示好?!老术朝一个小丫鬟这么干过,当时就
把人吓晕了」。
「等会儿,我们说几句话」。
两个老兽人搂着肩,脑袋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忽然哈米蚩勃然大怒,抓住阿合马的后颈,「篷」的一声,把他脑袋砸在河
滩里。
阿合马不甘示弱,爬起来一头把哈米蚩撞翻,骑在他身上一通痛打。
打完俩人又凑到一块儿,你咬我耳朵,我咬你耳朵,亲热地说着悄悄话。说
到高兴处,阿合马一个耳光抽过去,换来哈米蚩一记头锤,当时鼻子就飙血了。
程宗扬看得脑门都在疼,这哪儿是两个老头?简直是两个精力严重过剩的熊
孩子。
两人终于用兽蛮人结义兄弟之间最亲密的礼节完成了交谈,彼此搂抱着,一
瘸一拐地走来。
哈米蚩道:「我跟他们说,你很有钱」。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说吧」。
「他们要羊」。
「我给」。
「他们要回塞外」。
「路费我出」。
「他们的钱在一个蔡公公那里吃利息」。
程宗扬下巴「咔」的掉在地上。蔡爷的生意做得真大,兽蛮人的卖命钱也敢
黑。他突然觉得,自己替蔡爷背的锅是不是有点大了?天知道他挖的坑有多深,
里头填了多少人。
程宗扬咬了咬牙,「我帮他们讨回来」。
「不是。他们要利息」。
程宗扬很想学他们的礼节,先给阿合马一记耳光,再来一记头锤加旋风腿。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几个利息?你们上当受骗,那叫活该!用金兀术的话
说,一个个都是张嘴能看到屁眼儿的直肠子,还学人家玩钱生钱的把戏?
「行!包在我身上。还有吗?」。
「没了」。
程宗扬有些不放心,「那个古格尔呢?」。
「他们不是一个部族的。古格尔族里没有成年的男丁,雇佣他们帮忙」。
哈米蚩解释完,程宗扬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古格尔一死,那些凶悍兽蛮人没
有上来拼命,反而都跑了,原来是一群打临工的。
程宗扬心下一动,「那些兽蛮奴仆一起走吗?」。
「不会。草原受了雪灾,没有足够的口粮」。
「那就好」。程宗扬欣然道:「我准备在首阳山下建个牧场,第一批先放养
一万只羊,眼下正缺人手。那些兽蛮奴仆都是养羊的行家,我想让他们来帮我养
羊」。
阿合马一直在旁边呵呵傻笑,听到这句话,口水「哗」的流了一地。
…………………………………………………………………………………
看到阿合马过来,裹着熊皮大氅的蔡敬仲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狍子呢?」。
阿合马此时有了底气,抬起巴掌就想给他个脆的。可手挥到一半,还是没敢
打下去,陪着笑脸给他掸了掸衣服。
程宗扬踱着步子过来,慢悠悠道:「蔡爷,你没事吧?」。
蔡敬仲坦然道:「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走两步」。程宗扬摆摆手,「起来,走两步」。
蔡敬仲一手伸到袖中,程宗扬以为他要亮出什么底牌,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谁知他掏了半晌,掏出一柄大红折扇,「啪」的打开,在胸前悠哉悠哉地扇着。
「蔡爷,你这什么意思?」。
「本公子凭本事借来的钱,谁想从我口袋里掏出一个子儿——没门」。
程宗扬一肚子的说辞全给憋了回去,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蔡爷,你是属貔
貅的吧?」。
几方会合,简短地商量几句。果然和程宗扬猜测的一样,胶西邸井下入口开
启的同时,长秋宫的入口也同时开启,而永安宫湖底和增喜观两处入口却没有动
静。
负责监控长秋宫入口的是吴三桂、敖润和冯源,剧孟和哈米蚩也留在长秋宫
居中策应。他们商量之后,由吴三桂入内查探,因为青面兽传回消息,说秘境里
有许多兽蛮人,哈米蚩与高智商也一同进来。结果就前后脚的距离,三人还是失
散了。
哈米蚩靠着野兽的本能,同样选择了沿河而行,遇见程宗扬等人。
那些兽蛮武士都是家乡遭灾,在古格尔的鼓动下,前来洛都。真论起来,双
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而因为哈米蚩跟阿合马是安答,还有一点交情。
说起阿合马,他就是个悲剧。古格尔带着满身伤痕,孤身一人从大草原逃回
部族。本来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势力。可吕氏的信使居然找到兽蛮人的聚居地,许
诺重金,请兽蛮人作为外援。
作为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被兽蛮人视为智者的阿合马首先来到洛都,结果
正赶上蔡敬仲钱生钱的把戏玩得如火如荼。阿合马在草原待了那么多年,哪儿见
过这种高科技?一想到自家的钱半年能翻一倍,一年能翻四倍,正发愁族人吃不
上饭的阿合马立马就嗨了,疯了一样把吕家给的佣金全拿出来,投到蔡敬仲的无
底洞里。
这下阿合马彻底上了蔡爷的贼船,古格尔来了,他发愁怎么应付古格尔。古
格尔死了,他要应付的从一个古格尔变成一百来个大脑充斥肌肉的兽蛮武士。再
加上吕氏送来二百多名兽蛮奴隶作为后备,阿合马更是愁得头发就快揪光了。二
三百张嘴等着吃饭,可他们的口粮全在蔡敬仲那里等着生利息。更别说那些兽蛮
武士还要返乡的路费。洛都这花花世界哪儿都怪好,就是没钱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把人哄住,送到秘境,借口把武皇帝挖出来吃掉,想着拖一天是一
天。谁知居然遇见自家的财神爷。那位蔡公公换了装束,贴了胡须,要不是自己
闻出他的气味,阿合马都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阿合马发了狠,拿铁链把那位蔡公子锁住,不给钱就不放人。结果那位蔡公
子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就这么悠哉悠哉地住下了,还把欠债的是大爷这句话
发挥得淋漓尽致。照阿合马的脾气,早把这货给打死了。可看在钱的面子上,阿
合马只有一个字:忍!
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遇见了自己的安答,钱也有着落了,还听说有
一万只羊等着他们去吃——不,是放牧。阿合马几乎要喜极而泣,一万只羊啊,
一天吃一只,这辈子都吃不完。那位程公子口中的守羊山,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阿合马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自己死也要死在守羊山的羊群里。
大家目标一致,很快就商量出结果,秘境中的兽蛮人无论有没有参与过吕氏
的叛乱,只要往后不再与吕氏或者其他势力联系,一律既往不咎。愿意返回塞外
的,程宗扬每人给一万钱,十只羊,由向导带领,送回塞外。愿意留下来的,都
移往舞阳侯国的首阳山,保证每月不低于三头羊的口粮。
兽蛮人欢声雷动,随即丢下挖掘工具,兴奋地捉对厮打起来,眼前一片群兽
乱舞的景象。
蔡敬仲双手负在身后,评价道:「还是饿得太轻了」。
哈米蚩负责带领兽蛮人返回,蔡敬仲也想跟着走。程宗扬叫来青面兽,让他
拿铁镣把蔡敬仲锁在身上,「不管吃饭还是拉屎,你们都在一块儿,连睡觉都不
许松开」。
蔡敬仲用扇子顶住下巴,「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做得都对。我是怕你以后走错路,锁起来放心」。
身后传来一声的轻笑。
蔡敬仲扭过头,指着吕雉道:「你笑什么」。
赵合德连忙道:「不是她笑的。对不起,我刚才没忍住」。
「我教训她,关你什么事?」。
程宗扬在旁边看不过眼,「蔡爷,我记得你前两天还说,这辈子佩服的有三
个半人,太后娘娘排名第二。你就这么跟人家说话的?」。
「我要不那么说,她会开口吗?你啊,揣摩人心都不懂」。蔡敬仲道:「娘
娘心高气傲,认栽事小,面子事大。打死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我为什么说三个
半人?一来先把她捧得高高的,二来再拿话钩着她,让她心里直发痒。只要她一
开口,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程宗扬瞠目结舌,良久才道:「蔡爷,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好说。先把铁镣解开」。
「不行。我得把你锁着,好随时向你请教」。
蔡敬仲对吕雉道:「瞧见了吧,你之所以会输,智谋不济尚在其次,要紧的
是脸皮不够厚。你说你脸皮要是再厚一点,还会输得这么惨吗?」。
吕雉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言,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叛变的死太监,
最后展颜一笑,「公子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蔡敬仲还要再说,忽然整个人凭空消失。
「你做甚」。
青面兽瓮声瓮气地说道:「吾要撒尿」。
蔡敬仲绑在体型巨硕的青面兽身上,就跟青面兽揣了个红包一样,一阵风就
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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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青铜大门前,一条雪白的小狗摇着绒球一样的短尾巴,来回打着转。
小紫坐在阶前,笑吟吟逗着雪雪。
闻清语站在她身前十余步的位置,身后跟着一群巫宗门人。
「紫姑娘,大家约好平分,你这么拦着路,不太合适吧」。
「仇雍还说你们都出来了。是那个傻瓜自作聪明来骗我呢,还是你们连他也
一块儿骗了?」。
「仇尊者是敝宗元老,地位尚在仙姬之上。谁敢骗他?他又何必去骗谁?想
必是紫姑娘误会了」。
阮香琳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婆娘,居然推到紫妈妈头上」。
闻清语轻笑道:「这不是临安李镖头的夫人吗?你身为人妻,私下却给人当
了妾侍。想必夫人女红不错,做的好一手绿帽子」。
忽然一道火光箭矢般射来,闻清语急忙闪身后退,那道火光落在地上,溅起
一片碎石。
卓云君抬起右手,白玉般的纤指间,一道凤羽般的火焰盘旋不定。
「诸位身负修为,何必逞口舌之利?不如动手好了」。
「果然是做了我们黑魔海的奴婢,连道门的清静无为都不讲了。昔时守身如
玉,如今任由采撷,不知此间滋味可好?」。
「哟,说得好像你没被男人干过似的」。蛇夫人道:「难道你在床上,还得
让你男人供着你,把你顶在头顶上干啊?」。
蛇奴荤素不忌,闻清语终于招架不住,「紫姑娘,你到底开不开门?」。
「要等程头儿哦」。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暗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露出一眼睛,「怎么还不动手?」。
「说和了?」。
「这地方不能多待,咱们走」。
两人悄悄退开,钻进一个圆形的洞穴内。他们小心抬起铁制的井盖,盖住洞
口,然后沿着长长的水泥管道一路疾奔。
两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正是勾结成光,试图控制刘建的广源行执事,庞白
鹄。
「这回的差事算是办砸了。十六少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我呢」。庞白鹄满脸青
肿,跑路还撇着腿,显然身上伤的不轻。
「这也怨不得你,都是刘建那竖子,狗肉上不了席面」。
「龙宸那帮家伙不靠谱,黑魔海那伙人更黑,说翻脸就翻脸」。
「这也是没想到。原以为吕家那窝草包好收拾,谁能料到区区一个吕巨君,
会那么棘手?左武军、兽蛮人、董卓的凉州军……要不是金蜜镝那老狗玩命,吕
家真不一定会输。说来刘骜结了多少仇家啊,个个都巴不得他死」。
「他得罪了多少人?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吧。咱们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公平
信誉。汉国朝廷天天这么折腾我们做生意的,谁他妈受得了?说课税就课税,说
关门就关门,当官不要商贾出身,轮到打仗却让我们做生意的上阵,还他妈跟一
帮贼配囚编成一军。我们就做个生意,犯什么天条了?就当犯人处置?」。
「行了老庞,别发牢骚了。你比我强多了,好歹十六少没事。陶家的五少爷
这次也入宫了,到现在还没有音信。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活不了」。
「你运气也够背的,陶五爷眼下可正得宠呢。他老子不争气,原想着他们这
一支要败,谁知道陶老爷子隔了一辈,指名让他进钱庄打理生意。不过你也别太
担心,陶五爷是个有福气的,多半没事」。
「这次城里大乱,别人都往外跑,我在路上找了个人,冒用文书混到城里,
就想着万一陶五爷出事,我干脆死城里算了,也免得连累家人……」。
两人想到前途,都忧心忡忡,没了说话的兴致,只闷着头赶路。
「我们不是要出去吗?」。
拐角处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两人齐齐停住脚步,随即藏起身形。
「贼不走空!来都来了,好歹不捞点儿啊?我又不去挖姓殇的祖坟,就捡个
仨瓜俩枣的,他还能跟我来真的?我说善儿啊,咱们不是去长安的吗?你非要绕
到洛都干啥呢?」。
「散心」。
「有心事啊?」。
「没心事」。
「反正这会儿没旁人,咱俩唠会儿嗑」。
「没心情」。
已死老僧一脸的痛不欲生,「你小时候可喜欢跟我唠嗑了,喂个糖豆能唠一
宿,咋越大越不可爱了呢?」。
静善恼道:「我都不是吃糖豆的小娃娃了」。
「那你想吃啥?我给你找去!吃肉也行啊,咱们背着佛祖偷偷吃,吃完再持
戒」。
静善喝道:「谁」。
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甬道中,她穿着一袭白色的武士服,长发挽起,扎着
英雄结,英气逼人。
「我姓云,你们是?」。
「贫尼静善」。
云丹琉仔细看了她一眼,「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可能」。已死老僧道:「我们跟你云大小姐从来没打过照面」。
云丹琉奇道:「你认得我?」。
「这不刚认识吗?你说姓云。大小姐嘛」。
云丹琉道:「告辞了」。
「萍水相逢也是有缘,给点儿钱吧」。
云丹琉一手按住刀柄,「我要是不给呢?」。
「哈哈哈哈」。已死老僧摸着光溜溜的头皮,匪气十足地大笑起来,「那我
就只好下手抢啦」。
笑声未落,他压低声音对静善道:「云家有钱的很。一会儿我制住她,你摸
摸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弄走。出去我就给你买肉吃」。
静善道:「告辞了」。转身就走。
「乖徒儿,你别走啊」。已死老僧慌忙追上去,「偶尔劫个道散散心嘛,佛
祖都不会怪罪的」。
云丹琉松开紧握的刀柄,微微舒了口气。那个老和尚修为怪异,自己也看不
出深浅,但带给自己的压力极为恐怖。一旦交手,自己连脱身的把握都没有。
她刚要转身,却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把自己拦在中间。左边一个,是自己
交过手的庞白鹄。右边那个自己也认识。
「你是晴州会馆的管事,杜奕?」。
那个瘦点的赔笑道:「大小姐好记性,连我这种小人物都能记住」。
「你们也想硬抢?」。
「不敢不敢,」杜奕点头哈腰地说道:「小的只是想请大小姐赏个面子,一
起去拜会程少主」。
云丹琉轻蔑地笑了一声,「绑架吗?」。
杜奕一脸尴尬,还没来得及开口,庞白鹄已经「扑嗵」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地说道:「我们哪儿敢啊。小的是大小姐的手下败将,真不敢与大小姐为敌啊。
只求大小姐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你们两头堵,是想上来动手的吧?」。
「不是不是」。杜奕连连摆手,「我们差事办砸了,回去也得死。这会儿也
是逼急了,想巴结上大小姐,好跟程少主说和说和」。
「你们要说和,直接去找他啊。跟我说什么?」。
杜奕说着也跪了下来,「哎哟,那位程少主还能不听大小姐的?大小姐别怪
我多嘴,程少主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绝对是又敬又爱,那心思全都写
在脸上!要我说,只有程少主这种不世出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大小姐这样的绝世
佳人。程少主英雄了得,也只有大小姐这样了不得的人物才配得上」。
杜奕做的迎来送往的营生,全靠捧人吃饭,这会儿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玩命
地拍马,嘴里各种马屁滚滚而出,几乎能吐出花来。
云丹琉本来严阵以待,不一会儿被他说得脸都红了,顿足道:「别说了」。
杜奕赶紧闭嘴,像条丧家犬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云丹琉看着庞白鹄道:「你在宫里是怎么说的?」。
庞白鹄「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混蛋!我
该死」。
庞白鹄一边说一边狂抽自己,他也真下得去手,只抽了三四个耳光,就吐出
一颗牙来,一张肥脸更是肿得不能看了。
杜奕倒听吩咐,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好吧,我可以替你们说,但他答不答应,我可管不着」。
两人都哭了起来,「大小姐,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云大小姐,你不会那么傻吧?他们说几句软话,你就
信了?」。
庞白鹄跳起来,「谁」。
齐羽仙从黑暗中走出,「真巧,在这里遇上大小姐」。
云丹琉道:「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也来了?」。
「在宫里气闷,出来散散心」。齐羽仙道:「两位执事,多日不见」。
杜奕道:「齐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的没得罪过你吧?」。
「是吧?我都不太记得了呢」。齐羽仙一边说一边抽出弯刀。
庞白鹄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慢慢向后退去。
齐羽仙举刀指着他,「你们在宫里突然翻脸,暗算仙姬,这就想走?」。
杜奕道:「老庞,怎么回事?」。
庞白鹄啐了口血沫,「齐仙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仙姬独占永安宫,开
启秘境的时候可没跟我们打招呼吧。要说翻脸,也是你们先翻的脸」。
「秘境归我们圣教,本来就是说好的。倒是你们背着仙姬,私下勾结圣教的
姬奴,敢问操的什么心思?」。
「你们把印玺全都卷走了,宫里只留了个空壳,还说只图秘境?」。
「那些印玺是开启秘境所用」。
「当初可没听你们说过」。
「事关机密,恕难奉告」。
「两位!两位」。杜奕见两人越说越僵,赶紧打圆场道:「我听着大伙是不
是有什么误会?」。
「哪儿有什么误会?」。云丹琉嘲讽道:「说到底两边都没操好心,一有机会
就互下黑手,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齐羽仙叹道:「鹬蚌相争,倒让程少主这渔翁得利。云大小姐,何必讥刺我
等呢?」。
齐羽仙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将云丹琉围在中间。
齐羽仙终于站定,她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云丹琉忽然动了,她飞身跃起,
整个身体几乎横过来,两条长腿一前一后,旋风般横扫过来,正中庞白鹄颈侧。
庞白鹄猝不及防,被云丹琉雷霆一击,一个筋斗栽倒在地。
齐羽仙弯刀犹如一道流光,直劈云丹琉后腰。另一边的杜奕却往后跳开,高
声叫道:「诸位!诸位!且莫动手啊」。
云丹琉扬声道:「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齐羽仙心下恼怒,催动真气,全力追击,谁知刚追出两步,眼前青光暴起,
却是云丹琉去而复返,回马一刀劈向齐羽仙头顶。那柄青龙偃月带着一股狂飙席
卷而来,齐羽仙仓促变招,双刀相交,只觉手腕剧震,弯刀几乎脱手,连退数步
才稳住身形。
云丹琉一刀劈退齐羽仙,这才施施然退走。
庞白鹄捂着脖子爬起来,与齐羽仙面面相觑。
杜奕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一边说道:「各位,我是给陶五爷干活
的,这可不关我的事」。
「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齐羽仙道:「杜执事,你已然卷入此事,还
想着能脱身吗?」。
杜奕不是那么好哄的,当即道:「我怎么听不懂呢?要不咱们明白说话?」。
「想听明白?好啊」。齐羽仙道:「帛十六出钱,怂恿吕冀弑君,暗中又资
助刘建,试图两头押宝。可他心思太大,明知道刘建是我们的禁脔,偏又想着甩
开我们,独占便宜。结果不出仙姬所料,果然是玩砸了。眼看着鸡飞蛋打,庞执
事坐不住了,拼了命也要把你们拖下水」。
杜奕寒声道:「陶五爷不在秘境?」。
「你说呢?」。
杜奕脸色铁青,「老庞,你这回可把我坑苦了」。
庞白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咱们几方人心不齐,让
长秋宫得位也不冤。可我真没坑你的心思,我就想着借五爷的虎皮一用,找个机
会给程少主磕头认错,保自家一条狗命」。
齐羽仙冷笑道:「这会儿还舌灿莲花?」。
庞白鹄恼道:「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仙子还要我怎么着?」。
「刘建身死,我们巫宗这回可是亏大了。庞执事不准备给些补偿吗?」。
庞白鹄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咬牙道:「想要什么,划出道来」。
「广源行在汉国生意」。
庞白鹄气极而笑,「你知道广源行在汉国有多少生意吗?就不怕撑死?」。
「我敢张这个口,就不怕你生意有多大」。
庞白鹄摇头道:「那我还是死吧。来,杀了我,把我的脑袋给十六少送去。
就说我姓庞的无能,罪该万死」。
「你的命可值不了几个钱」。齐羽仙道:「全拿不行的话,起码得一半」。
「一半也不成」。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广源行的产业连同谋逆的证据送上去,想必汉国官
府很乐意收缴这批逆产」。
「你」。庞白鹄刚要动怒,却泄了气,哭丧着脸道:「我做不了这个主」。
「你就把原话传给十六少好了」。齐羽仙淡淡道:「想跟仙姬翻脸,就该先
有舍财的觉悟」。
杜奕道:「这边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
「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动手的可也有陶五爷」。
「我就一传话的,你别为难我。要什么,我转告给五爷」。
「钱庄」。
眼看杜奕变了脸色,齐羽仙挑起唇角,「陶五肯定不会给」。
「你知道就好」。
「那我们借笔头寸好了。具体数额,回头有人去跟五爷商量」。
杜奕还在思量,庞白鹄道:「若是我答应你,程少主那边再张口呢?」。
「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半吗?」。
「齐仙子莫说笑。我们出了这笔钱,你们可得负责把事给平了」。
「你们只要不自作主张,我们自有法子」。
庞白鹄一咬牙,「成」。
「一言为定」。齐羽仙说着抬起手。
庞白鹄抬手与她击了一掌,随即一声惨叫,却是被她生生拧断一根手指。
齐羽仙笑道:「先收些利息」。说着飘然而去。
庞白鹄握着断指,一张肥脸满是冷汗。他喘息半晌,然后又抬手狠狠给了自
己一记耳光。
杜奕动了动嘴,最后也是一声长叹。
第七章、名花倾人。
程宗扬不知道剑玉姬与晴州商会已经重新携手,他把秘境内的兽蛮人集合起
来,兽蛮武士由阿合马带领,外面由敖润与冯源接应,负责安置。其余的兽蛮奴
仆则由哈米蚩带领,暂时仍留在秘境。这些兽蛮奴仆都是上好的劳力,一旦岳鹏
举改造过的铜门无法开启,说不得还要用蛮力挖开。
可队伍集结起来之后,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青面兽的踪影。十个兽蛮人有十
一个都是实心眼,自己交待过不让解开,老兽就是打死也会拖着蔡爷不撒手,可
他这泡尿也撒得太久了吧?
蔡爷没了影子,阿合马比程宗扬还急,一顿木杖,「吾去找」。
阿合马带了几名精壮的兽蛮武士,分头寻找。程宗扬有心不去理会,可没来
由一阵心惊肉跳,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我也去」。
合德不便行走,留下来由哈米蚩照看。程宗扬叫上吕雉随行,免得她趁自己
不在,搞出什么事来。
兽蛮人所在的区域是一片荒丘,翻过一个斜坡,前面是一片山林。程宗扬心
下嘀咕,以老兽的羞耻度,撒泡尿总不至于还要钻到林子里吧?
「老兽」。程宗扬双手拢到嘴边,放开喉咙喊了几声,结果半晌也没有听见
回音。
程宗扬一边叫一边四处张望,看到身后的吕雉,不禁一阵火大。自己嗓子都
快喊出血来了,她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你也叫」。
「嗓子坏了,叫不出来」。
「骗鬼啊。什么时候嗓子坏了?」。
吕雉淡然道:「给主人品箫的时候,喉咙肿了」。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好笑,「哎呦娘娘,你也太娇贵了吧?用用你的嘴巴,就
把你的嗓子给干肿了?说得好像你没给人口过似的」。
「没有」。
「这么荣幸?娘娘的第一次居然给我了?」。程宗扬嗤笑道:「你怎么不干脆
说你还是处女得了。把石头拿好」。
吕雉还拿着那块白色的条石。程宗扬开始只是不想把留着岳鸟人手迹的石头
平白扔了,后来发现让吕雉拿块石头效果出奇地好,一来增加负重,消耗她的体
力,二来拖慢她的速度,三来正好占住她两只手,差不多等于给她戴了副镣铐。
条石又不能拿来当武器,即使她想扔过来砸死自己,这么大一块石头,自己
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程宗扬耳朵忽然一动,听到山林中传来一声大喝。
那声音相距甚远,但听起来极为耳熟,居然是吴三桂。程宗扬立即噤声,拔
出那柄剧孟送给他的长刀,循声往林中掠去。
林内一片狼藉,吴三桂手持长矛,与一名八条手臂的老僧激斗正酣。
已死老僧八臂齐出,打得吴三桂步步后退。刚刚胖出两圈的高智商躲在一棵
大树后面,唯恐被两人交手的劲气带到,横尸当场。不过他也没闲着,虽然躲得
不敢露头,但嘴上功夫没丢下,可着劲儿的叫骂。各种污言秽语,都快翻出花来
了,让已死老僧满门妻女,上溯祖宗八代都倒了血霉。
吴三桂叫道:「老和尚!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一见面就要喊打喊
杀」。
已死老僧道:「你把后面那厮交出来!咱们了事」。
「这是我们商行的杂役,不知哪里得罪尊驾?」。
「我呸!还杂役,临安的花花太岁,谁不认识?肥羊啊」。已死老僧腾出一
只手,摸着光溜溜的头皮,怪笑道:「快快把他交出来!老衲好去找太尉化些钱
铢,哈哈哈哈」。
「八臂老秃?」。程宗扬叫道:「你怎么跑这儿了」。
「老衲铁鞋踏破山河!你管我在哪儿呢?哎哟,这不是程贤弟吗?」。已死老
僧匪气十足地大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缘份啊」。
笑了两声,已死老僧忽然拧起眉头,「不对!不对」。他往后跳开,八条手
臂一起抱着光头一通乱摸,眼中露出浓浓的狐疑,半晌才恍然叫道:「哎妈!善
儿是来找你的?我的乖徒儿啊,你是不是看中他了」。
静善又羞又恼,「你胡说什么」。
「找我?」。程宗扬莫名其妙,「什么事?」。
静善厉声道:「谁找你了!我只是路过」。
程宗扬满脸不信,从哪儿走能路过秘境?
静善拿出一封信柬,往地上一掷,「智深师兄给你的」。转身就走。
程宗扬怔了一下,智深?鲁智深?他抄起信柬,急忙追上去,「等等」。
「师傅!把他赶开」。
已死老僧横身拦住,恶狠狠道:「干哈呢!我徒儿是你能追的吗?要追也是
我徒儿追你!知道不」。
静善气道:「你闭嘴」。
程宗扬道:「鲁大师不是在沐羽城吗?你们在哪里见的面?」。
「你说那个黑秃啊。他被大孚灵鹫寺的贼秃追杀,老衲跟乖徒儿路过,帮他
把那些贼秃打跑了」。说着已死老僧摊开一只手。
「干什么?」。
已死老僧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不是问啥地方吗?给钱啊」。
这帮穷鬼!程宗扬拿出钱囊,直接丢了过去。
已死老僧八臂齐出,一只手接住钱囊,一只手解开带子,一只手伸进去抓住
钱铢,剩下五只手摊成一排,飞快地把钱铢分开,数了一遍。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哎呦,兄弟,
你还挺有钱啊,哈哈哈哈」。
「在哪儿遇到的?」。
已死老僧乐呵呵道:「信上写着呢」。
程宗扬险些吐出一口血,赶紧拆开书信。看到信上说他们绕道沐羽城,避开
大孚灵鹫寺的追杀,已经到了江州,由小侯爷亲自出面安顿下来,程宗扬先放下
一半心。再往后看,却是林冲伤势未愈,留在江州休养,鲁智深独自赶往临安,
准备接嫂夫人前往江州与林冲相聚,结果途中又遇到大孚灵鹫寺的僧人。鲁智深
不愿对他们下重手,一路缠斗之下,又往北绕到丹阳,结果遇到被大孚灵鹫视为
异端的静善师徒,双方联手,击退追兵,才得以脱身。
丹阳有程氏商会的店铺,鲁智深打尖时听说程宗扬到了洛都,他南下临安,
无法见面,正好已死师徒北上,鲁智深便写了封书信,交给静善,目的只是报个
平安,也不指望他真能收到。
看到鲁智深信中说要去接林夫人,程宗扬尴尬之余还有些心慌。虽然阮香凝
是黑魔海布在林冲身边的棋子,与林冲并没有夫妻之实,但自己把她收入房中,
道义上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为了掩盖此事,他想方设法做了掩饰,可到底纸包不
住火,万一走漏风声,自己跟林冲脸上都不好看。
已死老僧手里有了钱,底气立刻足了许多,凑到静善身边道:「徒儿啊,信
也送到了,钱也拿到了,你看咱们是这就走呢,还是再玩一会儿?」。
「走」。
已死老僧一边走一边嘀咕,「乖徒儿啊,这信是给小程兄弟的,你咋不跟我
说呢?」。
「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不认字啊」。
「那你知道信上有地址?」。
「猜都能猜出来。你以为我跟那小子那么傻呢?」。
高智商从吴三桂背后钻出来,指着两人的背影,跳着脚小声道:「秃驴!算
你们跑得快」。
吴三桂朝他脑袋上拍了一记,「让你不下功夫」。
高智商叫屈道:「我都很努力了,这不是刚上手开练吗?哈大叔说了,像我
这样的武学奇才,估摸着再有半年吧,差不多就能神功大成,揍那老秃驴就跟玩
儿一样」。
「你就往死里吹吧」。
程宗扬收起书信,「你们进来多久了?」。
「可有一会儿了」。
「看到青面兽和蔡爷了吗?」。
「没有」。
「别的人呢?」。
「那就多了」。
程宗扬一怔,「很多吗?」。
吴三桂道:「有两边的叛军,有宫里的内侍,有趁火打劫的,有几个戴着面
具的,像是漏网的死士」。
「你们怎么遇到这么多?」。
「不知道。他们都在林子里,我们也跟来了」。
高智商插口道:「还有个穿着大红袈裟的光头」。
穿袈裟的光头?不会是大孚灵鹫寺的人吧?这帮死和尚,真是阴魂不散!
程宗扬索性把吕雉叫过来,「大孚灵鹫寺是怎么回事?」。
吕雉道:「沮渠大师一直想在汉国境内兴建佛寺,走了巨君的门路,这次特
意遣人来助」。
「他们来了多少人?」。
「我只知道有一位红衣罗汉,九名金刚徒。暗地里是否还有,非我能知」。
红衣罗汉?干脆叫红衣主教得了。程宗扬对这个极端天主教化的佛门奇葩毫
无好感,还不如叵密那个佛教恐怖组织有人味呢。
这么多人都在林子里?程宗扬心里有些打鼓。这是要出什么事吧?
犹疑间,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钻出。
紧接着,一股浓雾从林中弥漫开来,灰色的雾气翻滚涌动,隐约能看到雾中
一些模糊的影子。
就在雾气扩散开的同时,数道死气突兀出现。程宗扬心知不妙,立刻叫道:
「快走」。
吴三桂一把拖住高智商,迈开大步往林外冲去。程宗扬掠出丈许,突然觉得
少了点什么,扭头看时,只见吕雉还拿着那块条石,行动略慢,忽然身体一倾,
像是不小心绊到什么,接着就被浓雾吞没。
「你个废物」。程宗扬大骂一声,转身闯入雾中。
雾气中弥漫着腐肉般恶臭的气味,中人欲呕。程宗扬找到吕雉,叫道:「手
伸过来」。
吕雉勉强伸出手,程宗扬一把拽住,却未能拖动。仔细看时,只见一条暗红
色的藤蔓卷住她的腰腿,正将她往雾中拖去。
程宗扬猛然抬起头,只见一株巨大的花朵出现在浓雾中,花盘高约丈许,直
径更是接近两丈,棕红色的花瓣上遍布着凸起的颗粒,中间一个酒坛状的入口,
深不见底。
程宗扬心跳几乎停了一拍,这么大的食人花,从哪儿钻出来的?
花朵下方,坚如铁质的花萼有灵性一样转动着,忽然间花朵猛地合拢。一头
生着獠牙的野猪被藤蔓卷起,送入巨花中央的入口,随即花朵内发出一阵腐蚀的
吱吱声,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吕雉脸色发白,她半身被藤蔓卷住,被拖得离开花朵越来越近。那朵巨花吞
下猎物,中间的入口再次张开,露出里面遍布着倒钩的花蕊。
程宗扬长刀挥出,重重斩在藤蔓上。棕色的汁液喷溅出来,带着强烈的腐蚀
性,沾在手背上,如同火烧。
那条藤蔓极为坚韧,程宗扬一刀竟然没有砍断,他正准备再次出手,一条细
藤悄无声息地贴地伸来,卷住他的脚踝。
程宗扬纵身跃起,与扑来的花朵擦肩而过,一股浓如雨雾的恶臭飘来,程宗
扬吸了一丝,头脑就有些发晕。他屏住呼吸,偶然一瞥,看到花朵中间有一只金
色的面具。被食人花吞噬的吕家死士已经尸骨无存,只有耐腐蚀的金面具遗留下
来。
程宗扬避开食人花的一扑,挥刀斩断细藤,接着连补两刀,将吕雉腰间的藤
蔓劈断。
那朵食人花示威般翕张着,慢慢向后退去,然后闪电般一收,将树上一条巨
蟒吞入口中。巨蟒的长尾在花朵外疯狂地扭动片刻,然后软垂下来。
吕雉镇定地站起身,手指却在发抖。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大骂,「干」。
程宗扬脸色难看得像踩了狗屎一样。浓雾笼罩的树林间,一朵接一朵食人花
从地下钻出,越来越高,在空中摇曳着绽开巨大的花朵。
从林中四处望去,数不尽的食人花遍地开放,每一个方向都是接连不断的食
人花海。无数藤蔓纵横交错,将林间变成一片死亡禁区。短短两个呼吸,程宗扬
就感觉到上百道死气散逸出来,显然那些食人花正在大肆吞食林间栖居的鸟兽。
单是一株食人花的藤蔓就让自己大费周章,这要一株一株杀过去,恐怕走不
到一半,自己就会变成食人花的肥料。可留在原地,吞食完巨蟒的食人花随时都
可能再攻过来。硬闯是找死,留在原地是等死,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吕雉忽然道:「抱住我」。说着吕雉背后蓦然伸出两支黑色的羽翼,微微一
振,身体便即悬空。
程宗扬一拍额头,差点儿忘了这娘儿们是羽族,「算你还有点良心」。
吕雉冷冷道:「没有你的刀,我们都得死」。
程宗扬一把搂住她的腰身,「能带动吗?别飞一半还要我来背你」。
吕雉振翅飞起,程宗扬看准一条横空的藤蔓,正要挥刀斩开。谁知吕雉忽然
往下一折,贴着地面掠过,然后再次飞起。
空中突然变向,程宗扬险些被甩下来,等看清她是将那块掉落的白石捡了起
来,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手在她臀上打了一记,「飞稳些」。
吕雉身体微微一僵,然后扶摇直上,笔直飞过林梢。
程宗扬低头看去,只见身下灰雾滚滚,整个山林都被食人花占据,最大的一
朵几乎与林梢平齐,花朵开合时,浓雾都被搅起漩涡,连空中的飞鸟躲闪不及,
都被食人花吸入口中。林中不时传来惨叫,显然停留在林中的侵入者正逐一被食
人花吞噬。
吕雉远远避开漩涡,一边升高,一边往山林边缘飞去。身在空中,程宗扬才
发现眼前的秘境极为诡异,周围的群山呈现出弧状的弯曲,整个大地就如同一个
巨大的漏斗,底部则是通往陵墓所在的巨型隧道。
程宗扬忽然叫道:「左边」。
林中生灵绝迹,但在林地另外一端的边缘,还有人类活动的踪迹。那人身材
干瘦,乌衣垂冠,正是老太监曹季兴。与他交手的,则是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魁
梧僧人。
那和尚手持禅杖,舞得虎虎生风,可怎么也闯不过曹季兴的一双肉掌。曹季
兴稳稳占着上风,却不急不燥,只在浓雾边缘来回游走,身影鬼魅般时隐时现,
把对手死死拖在雾中。
灰雾本身带有毒性,那名僧人左冲右突,无法脱身,被雾气不断侵蚀,一张
脸都几乎成了死灰色。
随着雾气的波动,能看到林间零乱掉落的兵刃和破碎的甲衣,还有两株被砍
倒的食人花,巨大的花盘已经开始腐烂,与几具残缺的肢体混杂在一起,多看一
眼都会让人做噩梦。
那僧人连攻数招,都被曹季兴挡下,终于支持不住,身体一晃,露出破绽。
曹季兴身形一闪,掠入雾中,手掌像虚影般穿过禅杖,在他胸前一按,随即
往后跃开。
红衣僧人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无力挪动。他两手扶着禅杖,慢慢坐下,长叹
道:「无知的人啊,愿佛祖赐福予你」。说着,抬手在胸口画了个「卐」字符,
脸上露出解脱般的欣然,然后脖颈软垂下来,再无声息。
一株食人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探过来,花朵张开,将僧人一口吞下。
曹季兴身形有一晃,避开食人花的吞食区域,一边抬起头,朝程宗扬打了个
招呼,一边叫道:「询哥儿,收了神通吧」。
朱老头的声音从一株古柏后面传来,「别吵吵」。
天知道死老头做了什么手脚,灰色的雾气飘到树旁,就像遇到一道无形的屏
障,被阻隔开来。
不等吕雉落地,程宗扬便飞身跃下,「老头儿,这都是你搞出来的?你也太
缺……」。话未说完,他失声叫道:「云丫头」。
云丹琉席地而坐,那柄形影不离的青龙偃月插在地上,她双目紧闭,一手握
着刀柄,一手放在胸口,脸上满是泪水。
程宗扬还是头一次见到云丹琉流泪,简直比看到她受伤还要吃惊,「怎么回
事?」。
朱老头一掌贴在云丹琉背后,正帮她推血过宫,「云丫头不小心被那帮和尚
打伤。伤势我帮她压下来了。先别啰嗦,等她吐出这口血就好了」。
片刻后,云丹琉吐出一口鲜血,睁开眼睛。
程宗扬一阵心痛,蹲下来道:「出了什么事?」。
云丹琉摊开紧握的手掌,将一枚玉佩放在他手中,然后搂住他,伏在他胸口
痛哭失声。
云丹琉从未有这种软弱的时候,何况这会儿还当着旁人的面。程宗扬一边呵
哄,一边抬起手,那枚玉佩少了半片,似乎沾过血,形成一大片血沁,中间一个
残缺的「云」字依稀可见。
朱老头长长叹了口气,「这是传峰的随身玉佩。当年我跟传峰颇为相投,不
曾想他会葬身此处」。
云传峰?云苍峰的兄长,云丹琉的父亲?程宗扬脑中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
「他不是行商途中遇刺的吗?」。
朱老头摇了摇头,「多半是外间的说法」。
这也很有可能,云家的当家大哥死在汉国帝王的秘境之中,莫说云家未必知
晓详情,就是知道也不敢往外说。
程宗扬仔细看了看玉佩,缺口整整齐齐,像是被利刃切开,但边缘有几道极
深的划痕。
他摸了摸划痕,「这是……锯齿?」。
曹季兴道:「锯齿刀」。
孟老大特训的时候,曾经给自己恶补过各种武技常识,锯齿刀在兵器中属于
凶物,由于伤口的特殊性,一旦中刀,便是九死一生。但锯齿刀难学难练,对敌
时也不比平刃武器占优势,反而由于刀锋的锯齿,很容易被一些勾锁类的武器克
制,属于难练易破的鸡肋兵器,极少有人使用。
云传峰的随身玉佩出现在秘境中,其间的原委耐人寻味。程宗扬搂住云丹琉
的香肩,低声道:「可找到骸骨?」。
云丹琉抽泣着摇了摇头。
秘境内除了食人花,还有各种食腐的兽类。即使没有人刻意破坏,尸体也很
难保存。看情形,云传峰如果死在此地,多半是尸骨难寻。云丫头幼年失怙,乍
然见到父亲的随身玉佩,难怪会这么伤心。
程宗扬搂着云丹琉呵哄半晌,心底的疑云却难以驱散。自己听云苍峰说过,
云传峰一直为恢复家业奔走,最后不知得罪了哪里的仇家,导致了云氏几被灭门
的惨剧。以云家的财力和遍及六朝的商铺,时隔多年,却连仇家是谁都打听不出
来。这仇家隐藏得也太深了。更蹊跷的是,那位仇家一次出手,未竟全功就销声
匿迹,似乎对云家余下的人再没有半点兴趣,又不像是专门为了杀人灭口。
如今突然发现云传峰的玉佩,程宗扬禁不住生出一种极端不妙的联想。如果
云传峰的死与某个仇家满地的鸟人有关,而那个人在云传峰死后不久便告失踪,
因此未能对云家其他人继续下手,也许就能解释得通了。可这样的话,云如瑶、
云丹琉还怎么与月霜、小紫相处?
不对!程宗扬忽然想到,如瑶的寒毒与被凶手打伤,而月霜的寒毒与如瑶十
分相似,也许行凶者是同一个人。若是如此,云家很可能是不小心卷入岳鸟人的
风波中,结果受了仇家遍天下的岳鸟人连累,才遭此惨祸。
往事扑朔迷离,想揭开谜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程宗扬对云丹琉
道:「既然找到玉佩,想必还有别的线索。这地方太危险,我们先跟大家会合,
再回来细查」。
云丹琉在他肩头擦干泪水,然后抬起头,脸上已经收起哀戚之色,流露出坚
毅的神情,一字一字说道:「我要找到这个人」。
「我们一起找。只要他还活着,总能找到他」。
云丹琉传送时与众人失散,本来准备前往帝陵与众人会合,但遇到齐羽仙和
庞白鹄等人挡路,无意中来到山林间,却意外发现父亲的随身玉佩。
心神激荡之下,云丹琉一时失去提防,被几名逃亡的死士偷袭得手。她成功
反杀一名死士,却不料逃到林中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残存的死士,还有刘建和吕
氏的叛军,宫里的内侍,最后又引出几名僧人。力战之下,伤势越来越重,若非
遇到朱老头和曹季兴,只怕就要饮恨。
听了云丹琉的经历,程宗扬却感觉有点不对。
「老头儿,这些食人花是你弄出来的?」。
朱老头道:「赶巧了,这些花原本生在地下,好几年才开一次。谁知道今儿
个能碰上呢?」。
「你没做手脚?」。
朱老头干笑道:「我就用了点毒,好让它们早点开。这会儿也该收了」。
话音刚落,那些巨大的花朵蓦然收拢,逐一钻回地下,重新蛰伏起来。
林中雾气渐渐消散,所有的尸骨都已经被食人花吞噬殆尽,只留下一地被毒
雾侵蚀过,斑驳不堪的兵器。
程宗扬道:「这些人也是你引来的吧?」。
曹季兴赔笑道:「询哥儿只是想省点事,真没想到大小姐也在。这不,我们
紧赶慢赶,把人给救下了」。
说着,曹季兴满面堆笑地向吕雉施了一礼,「娘娘,您吉祥」。
吕雉转过头,不去理他。
朱老头却皱起眉,「你们把陵墓给挖了?」。
程宗扬愕然道:「没有吧?」。
朱老头抬了抬下巴,「那不是陵门上的石头吗?」。
程宗扬看着吕雉手中那块白色的条石,「这块?」。
第八章、容颜易改。
帝陵门外,随着齐羽仙到场,又有一些黑魔海属下分别赶来,数十号人聚在
陵墓大门前,越发人多势众。
小紫一方只有四人,还不及对方一成,怎么看怎么势单力孤。
闻清语和齐羽仙还能耐住性子等候,一些新出现的面孔已经开始骚动,不过
大多数人还是沉默如岩石一般,不言不语。
那名穿着黑衣的女忍出现在闻清语身后,对那几名吵闹的门人视而不见。
闻清语道:「手下人没规矩,让上忍见笑了」。
「他们是尊者的人?」。
闻清语略显错愕。
女忍道:「我不懂你们的事。但我又不是傻瓜」。
齐羽仙轻笑道:「不知换作上忍,该如何处置?」。
女忍指了指场中最不安分的一个,「把他的脑袋砍了」。
「杀人立威吗?好主意」。齐羽仙叹道:「可惜仙姬吩咐过,不好乱杀自家
人」。
「还要等多久?」。
闻清语与齐羽仙对视一眼,各自无奈。
幸好没有等太久,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正主终于出面,闻清语如释重负,但接着她脸色就变了。这脚步声,未免太
多了些。
程宗扬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十个八个。他前面有吴三桂开路,左手云丹
琉,右手赵合德,曹季兴、吕雉、高智商在旁随侍,还有个朱老头拢着手跟在屁
股后面。再往后是哈米蚩带着的两百多号兽蛮人,个个如狼似虎,把巫宗人马的
气熄全压了下去。
刚才还在吵闹的几个人顿时噤声。闻清语和齐羽仙瞠目结舌,她们不惜放弃
汉国政权,就是为了集中人手,在秘境力压对方一头。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程
少主会带了这么多人——简直是一支军队……
两天之前,这位程少主还在宫里与兽蛮人打生打死,斗得你死我活。谁知一
眨眼,那些兽蛮人就成他的拥趸。这位程少主的交际手段也太邪性了吧?
程宗扬大摇大摆从人群中间穿过,把云丹琉和赵合德送到小紫身边,然后转
过身,不客气地说道:「小剑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影?再迟到可就没她
的份了」。
齐羽仙收起惊疑之色,沉声道:「秘境开启,仙姬自会现身」。
「哎?这不是我的奴婢吗?你怎么也跑来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我连天子都见不着,何苦再留在宫里?程少主,你说是吧?」。
发现定陶王身边有黑魔海的御姬奴,程宗扬就立刻把齐羽仙隔离开,免得她
的魔爪再伸到天子身上。齐羽仙被扔在偏殿,形同高墙圈禁,眼看程宗扬心生戒
意,知道自己无可施为,等腿上伤势稍愈便即离开。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
就占些口头便宜而已。
程宗扬指着她身后那些人,「这些都是你们巫宗的后起之秀?九御呢?来了
几个?估计都快死完了吧」。
闻清语道:「不劳阁下费心」。
程宗扬看了一圈,「西门狗贼呢?开启秘境需要血祭,我看他的臭血就挺合
适,先把他祭了吧」。
「西门公子受伤北返,不在此地」。
「噢,你们老巢在北边啊」。
此言一出,闻清语不由神情微变。
程宗扬哂道:「你摆这脸色给谁看呢?紫丫头入了门墙,你们老巢难道还是
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闻清语道:「程少主教训的是」。她果断不再纠缠,「眼下人已到齐,有劳
少主」。
剑玉姬和西门狗贼都不在,欺负这些人真没什么成就感。程宗扬懒得再找茬
挑衅,摆手道:「蛇奴」。
蛇夫人闻声上前,拿出一只五彩绶带的革囊,里面正是那枚「皇后之宝」。
闻清语面如止水,示意属下取出传国玉玺。
双方各执一玺,放入凹槽。片刻后,两旁的长明灯同时光焰大作,与前次开
启时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作为引子的鲜血,光焰有些飘忽不定。
程宗扬看了看朱老头,用口型道:「我真开了啊」。
「开吧,开吧」。朱老头倒没有太纠结,「我得瞧瞧岳贼把里面祸害成什么
样了」。
程宗扬卷起袖子,「雉奴」。
吕雉拿着那块白色的条石,走上前来。
小紫一手支着下巴,星眸闪闪发亮,看到此处不由笑了起来,「程头儿,你
真找到开启的法子了」。
程宗扬拍了拍那块条石,「赌一把」。
齐羽仙一眼瞥见石上的「不许小便」,不禁失笑,「程少主这块石头,不会
是从茅厕里拿来的吧?」。
「让你说着了。再多嘴,一会儿就喂你吃下去」。
程宗扬托起条石,纵身而起,掠到铜门侧面那行「非刘氏子孙,擅入者死」
的字迹旁,「叮」的一声,将长刀刺进石隙,双脚踏在刀上,稳住身形。他
在墙上摩挲片刻,然后屈指叩了叩岳鹏举留下的那处画押。
众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举动。兽蛮人的倒戈使闻清语和齐
羽仙方寸大乱,这会儿既担心他打不开秘境,自己与魔尊失之交臂。又担心他成
功开启秘境,仗着人多将魔尊强行抢走。
万众瞩目之下,程宗扬抬起手掌,按住那块刻着岳帅画押的石头,然后往外
一引。整块石头轻易就被抽出,在墙上留下一个方形的空洞。
「接住」。程宗扬将抽出的条石抛了下来。
卓云君长袖一卷,稳稳接住。
程宗扬把那块白色的条石放入空洞,往里推去。白石的大小形状与空洞完全
一致,等推到尽头,整块石头与墙壁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原本的画押也被一张
笑脸代替。
闻清语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唯恐大门突然洞开,自己仓促间来不及反应,被
对方抢了先机。
可等了片刻,青铜大门毫无反应。
闻清语心头一动,视线停留在小紫身上,浅浅笑道:「好一个鸠占鹊巢。难
怪用刘氏血脉无法开启,原来早已被人用了掉包计。想必帝陵秘境,只有武穆王
的血脉才能开启了」。
朱老头脸色阴沉像能拧出水来一样。血脉事大,岳鸟人要是搞出这勾当,不
亚于刨了自家的祖坟。
除了岳鸟人,这世上恐怕再没有谁能单靠一张脸,就让朱老头气急败坏的。
可岳鸟人就长这模样?
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小紫一双美目宛如寒星,正专注地看着那张面孔,神情
间看不出是喜是悲。
「咣」的一声,已经完全开启的青铜门停住转动,光焰也随之消失。程宗扬
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岳鸟人这回没再玩什么幺蛾子,起码门是开了。
开启的大门内一片漆黑,仿佛里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深渊。程宗扬看了片
刻,居然有种失重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门内。
「好一个偷天换日」。剑玉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喟然叹道:「不料武穆
王有此手段,神不知鬼不觉,便将帝陵据为己有」。
程宗扬恼道:「你个贱人!少来挑拨」。
「还用挑拨吗?」。剑玉姬望着朱老头,微微一笑,「殇侯身为前辈,还请先
行一步」。
朱老头冷哼一声,当先踏入大门。
曹季兴紧跟着要进,却被仇雍侧身挡住,「说好的平分,你们想独占?」。
小紫道:「这回可是我们开启的,你们的五成已经没有啦」。
剑玉姬道:「各分五成,你们先挑」。
「轮流进的话,我们太吃亏了,说不定会被你们打呢」。
齐羽仙忍不住道:「你们人多好不好?」。
小紫笑吟吟道:「还不够多」。
齐羽仙还要理论,剑玉姬按住她,无奈地说道:「殇侯已经进去了,姑娘何
必再拖延呢?」。
小紫笑道:「当然是拖得越久越好,让他把好东西全都打包拿走」。
「两边一起进,限十人以内」。剑玉姬道:「想来殇侯也不愿意有太多外人
唐突祖陵吧?」。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人家听你的」。
程宗扬道:「就十个人」。
剑玉姬抬手示意,「仇尊者,你先请」。
仇雍也明白过来,当下不再多话,飞身掠入门内。
接下来剑玉姬与小紫一人一边,同时入内,然后是齐羽仙与程宗扬。
蔡敬仲到底没有找到,程宗扬担心外面没有强力人物坐镇,将曹季兴放在最
后。剑玉姬显然也是一般心思,将闻清语留在了后面。
跨进大门,浓重的黑暗如有实质,像潮水一样将自己吞没。忽然一股阴冷的
寒意透体而过,仿佛穿过一道无形的冰墙,程宗扬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接着眼前
出现一片亮光。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头顶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无数星辰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
河,在夜空中缓缓旋转。
星光下方是一条笔直的御道,两旁各列着一队军阵。那些军士身材高大,衣
甲鲜明,手中握着锋利的长戈,整齐如林,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正蓄势待发,又
似乎在往前迈步。
程宗扬心里暗骂,干!陪葬的俑人,要不要搞得这么逼真?
御道尽头是一条台阶,台阶用深黑色的玄武岩砌成,四周围着纯白的栏杆,
这两种颜色本来互相冲突,可在此处却极为和谐,深邃而又幽远。台阶上方矗立
着一尊金灿灿的雕像。朱老头、仇雍、剑玉姬等人此时都立在阶前,仰首眺望。
这就是剑玉姬等人念念不忘的魔尊?这么大的家伙,岳鸟人怎么把它抢走搬
来的?程宗扬往上看去,只见雕像头上戴着一顶帝王的冕旈,却是一位帝王。
一同进来的齐羽仙面露鄙夷,「丈二金身,金光刺眼。堂堂武皇帝,品味居
然如此俗不可耐」。
「得了吧,有本事你也给自己铸个金身。铸不起就说人家俗,合著你吃不到
的葡萄全是酸的?」。程宗扬道:「人家铸像是为了实用性,因为黄金的性质最稳
定,你以为是炫耀呢?俗」。
齐羽仙哼了一声。
程宗扬道:「你们可想好了,要选魔尊的话,这金像就没你们的份了」。
「只要殇侯答应,你尽管把他祖宗搬走好了」。
这一路自家顺风旗扯得太足,被齐羽仙反唇一讥,硬是没接着。
朱老头腰背一挺,整个人似乎平空拔高尺许,平常总喜欢斜溜的双肩变得宽
阔端正,花白的头发也迅速抽长,一根根乌黑发亮。程宗扬忽然发现,这老东西
身材居然这么高大,天知道他干嘛非要把骨架收成一个小老头的模样。
化身为殇侯的朱老头结好长发,然后掸了掸衣服,向那尊雕像屈膝跪下,郑
重其事地拜了几拜。
眼前的金像再值钱也不是魔尊。仇雍与剑玉姬难掩失望,但都各自避开。
程宗扬走到小紫身边,心里暗自揣测,这雕像八成就是武皇帝了,老头儿嫡
亲的祖爷爷。他有点好奇,这位武功赫赫的传奇帝王,会不会也是穿越者呢?
朱老头拜完起身,小紫道:「程头儿,你也要拜一拜呢」。
「我?」。程宗扬有点不明白,「要拜也应该是吕雉来拜的吧?」。
殇振羽哼了一声。
小紫道:「她如今进了程家的门,哪里有脸来拜呢?」。
殇振羽道:「磕吧」。
程宗扬有些心虚,「不用吧?」。
「大笨瓜」。小紫扯着他,一起跪倒,向那尊武帝雕像拜了几拜。
程宗扬不是不明白朱老头的心思,他一生无子无女,早已把自己和小紫视同
骨肉,可自己体内没有半点刘氏的血脉,跟这位传说中的武皇帝有个鬼关系。这
会儿磕头,只当是向穿越前辈致意了。
磕完最后一个头,程宗扬心神忽然间微微一震,冥冥之中仿佛传来一丝异样
的情绪,像是乍然相见的欣然欢喜,又像是充满善意的鼓励。
程宗扬被这种古怪的感觉弄得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光殇振羽和小
紫,连仇雍、剑玉姬、齐羽仙等人都齐齐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程宗扬抬起头,头顶的星光不知何时汇聚成一条光柱,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无数细微的星尘在他发间、手上、衣上飘浮闪动,旋明旋灭。片刻后汇成一
条莹白的游龙,鳞角分明,绕着自己的身体盘旋游动。
须爪飞扬的游龙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灵,震撼了所有的人。
阮香琳惊喜交加,自己攀上这根高枝,原想着是个富家翁便已经心满意足,
没想到居然是个龙种!自己身为侍妾,一步登天,成为货真价实的皇妃,突如其
来的惊喜,让阮香琳手都在发颤。
望着那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卓云君脑中有种眩晕感,这就是真龙降世吗?她
知道主人很了不起,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目睹到真龙降世的盛景。
云丹琉美目异彩连现,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惊奇远大于敬畏。他居然真的
有帝王血脉?云丹琉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真是帝王,即便娶了自己和
姑姑,也没人会说什么吧?
赵合德红唇微微张开,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世间真的有龙?还这么的威武
和华美。还有他,居然是真龙天子,怪不得……合德脸忽然红了起来。
蛇夫人望向主人的眼神充满敬畏和崇慕,还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这就是老
娘的主人,真龙傍身的帝王之姿!她暗暗在想,如果回去把这一幕告诉罂奴和惊
理,非让两个小妮子嫉妒到死不可。
吕雉眼睛望着那条游龙,身体像僵住一样,一动不动。
游龙飞舞片刻,然后崩解成无数星光,消逝不见。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程宗扬看了一圈,按照约定,双方各进十人,巫宗除了仇雍、剑玉姬,还有
几名面生的门人。而自己一方除了朱老头和曹季兴,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屋里人。
比起自己一方的惊喜,巫宗诸人的脸色就精彩多了,有瞠目结舌的,有神情
恍惚的,有嫉妒的、有敬畏的,还有脸上带笑心里骂娘的……
剑玉姬第一个打破沉默,从容笑道:「恭喜殇侯,喜得龙子」。
仇雍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什么时候生的?瞒得好紧」。
程宗扬刚要辩解,殇振羽哈哈大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满脸得意地说道:
「老夫这娃生得不错吧」。
「等等,别乱说啊!我跟你没半点血缘关系,你们搞错了吧?」。
曹季兴谄笑着说道:「哎呦,我的小主子爷哟,这可是先帝爷爷在天之灵钦
定的,怎么会有错呢?」。
他转过头,埋怨道:「询哥儿,你这事闹的。要不是老祖宗在天有灵,帝室
血脉,遗之山野,可是天大的罪过」。
程宗扬还要再说,小紫笑道:「程头儿,真龙降世,你再怎么否认都没有用
啦」。
程宗扬发现,这事儿还真说不明白。除非自己能跟他们解释清楚什么叫激光
全息技术,还得说明白武皇帝的陵墓里面为什么会有激光全息投影设备——自己
要能把这些都说清楚,还上什么西语系!
程宗扬满心腻歪,如果是天子登基,在秘境祭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这
么一出真龙加身的戏码,效果绝对震撼。可自己作为主角,莫名其妙被人玩了一
出激光真人秀,有个毛用。瞧瞧周围这帮观众,自己屋里这帮不用说了,就是没
有真龙现身的戏码,自己也说什么是什么。另外一帮呢?个个包藏祸心,这些花
架子做出来,纯粹是俏媚眼做给淫贼看了,不但无利可图,反而招祸,不知道有
多少人想弄死自己。
程宗扬只好捏着鼻子道:「行了,今天这事别往外说」。
「真龙天子放心」。齐羽仙道:「这种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我们
才不会往外说呢」。
「你的威风被灭了?刚才那条龙,是不是给你打击很大啊?」。
齐羽仙哼了一声。
程宗扬心里正窝火,一句话把她呛回去,然后没好气地说道:「都杵着干嘛
呢?还不去找魔尊?」。
蛇夫人往周围看了看,不禁有些傻眼,「这里面的雕像也太多了吧?」。
程宗扬道:「小剑,魔尊什么样?」。
剑玉姬淡然道:「殇侯在此,妾身怎敢置喙?」。
「你也没见过吧?」。
仇雍道:「等人大小,其色纯黑」。
程宗扬一听觉得很开心,「这可是个力气活」。
陵墓内单是自己看到的陪葬俑人就有好几千具,周围几条墓道恐怕还有。一
个一个找下来,这活绝不轻松。
金像后是后方是两列雕像,左文右武,一共是十二具。曹季兴道:「这些是
武皇帝麾下十二位功臣。都是在云台留过绘像的」。
「不对啊,那不是还有一尊吗?」。
程宗扬往前指去,台阶尽头,与武帝相对的位置,还摆着一尊雕像,只不过
它色泽纯黑,所摆的位置又是星光未及之处,与底部黑色的玄武岩融为一体,靠
肉眼几乎无法发觉。若不是它散发出一丝异样的气息,自己根本发现不了。
仇雍眯起眼睛,随即失态地叫道:「魔尊」。
「小心」。剑玉姬话音未落,仇雍已经飞掠过去。
曹季兴抬爪朝仇雍背后抓去,「留下来吧」。
曹季兴爪风未至,仇雍的头发突然竖了起来,像是被天空中无形之力吸引。
程宗扬挺肩将曹季兴撞开,「别碰!小心他挨雷劈的时候连累你」。
天空一道电光闪过,正落在仇雍身上。强光闪过的刹那,程宗扬觉得自己似
乎看到他的骨骼和内臓。
惊雷乍响,在墓中滚滚回荡。再看仇雍,那老家伙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四肢
不时抽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发烧糊的气味。
剑玉姬身后一名汉子挥出一条长索,往仇雍卷去。
程宗扬冷笑道:「这位道友,你也急着渡劫呢?」。
长索刚挥到一半,又一道雷霆落下,电光沿着缠金的长索瞬间即至,将那汉
子劈得倒飞出去。
众人不敢再动。这一下他们都看出来了,以魔尊为中心,周围大概两丈的范
围都属于雷区。一旦进入,就有天雷等着伺候。这种无差别的雷击,以剑玉姬之
能也深感棘手。要想把魔尊取走,除非能比闪电更快。
迟疑间,只见程宗扬步履从容地走过去,踏进雷区的刹那,惊雷如期而至。
他一手举起电击棒,一道弧状的屏障从顶端张开,就像把透明的雨伞一样挡
住惊雷。闪电落下,仿佛被吸引一样,顺着伞面蹿进充作伞柄的电击棒内。
程宗扬一边扛着雷击,一边蹲下身,拨开仇雍的眼皮瞧了瞧,然后把他踢了
出去。
巫宗众人接住仇雍,见他还有一口气,连忙七手八脚地救治。
雷霆不断落下,程宗扬手中的电击棒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吞噬着无穷无尽
的电光。他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魔尊像。
魔尊摆放在一个半人高的台陛上,散发著沧桑荒古的气息。它本身材质是一
种极深的黑色,黑得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它并非实质,而是一个连光线都不存在
的虚无空间。程宗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才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他一点一点往
上看去,触目所及,全是浓重的黑色。忽然他视线停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程宗扬转过身,先干咳一声清清嗓子,然后道:「你们确定这就是魔尊?」。
剑玉姬看了殇侯一眼,「确定」。
「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
「你们是不是准备把它请回去拜祭?」。
「正是」。
「真要拜?」。
剑玉姬道:「程少主想说什么?」。
「我是说……」。程宗扬打开手电筒,将亮度调到最大,朝魔尊的面部照去,
「这样的魔尊,你们也要拜吗?」。
魔尊的材质似乎能吸收光线,亮到刺眼的光柱照上去,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亮
痕。相比于石像本身,魔尊面部一点都不沧桑,更没有一点荒古之意,倒是颇为
眼熟——与陵墓外出现过的那张坏笑的面孔一模一样。
以剑玉姬的从容不迫,都禁不住身形一晃。殇振羽一张脸更是黑如锅底,他
闪身掠进雷区,一把抢过手电筒,将魔尊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程宗扬在后面眼看
着他的头发一根一根竖了起来,这不是雷击的征兆,而是给气的。
魔尊本身是如假包换的真货,外观一如被岳鹏举抢走时的原状。唯独面部被
重新刻过,改成了岳鹏举的脸。
惊雷连绵不绝地滚落,程宗扬举着电击棒,将落下的惊雷尽数隔开,肚子里
地在疯狂大笑,几乎要笑破肚皮。岳鸟人太会玩了。把黑魔海的魔尊抢走不算,
还有闲心把脸给改成自己的。问题是岳鸟人能改,黑魔海可没办法把魔尊的面部
再恢复原状。如果把魔尊面部再改一遍,且不说刻完还能剩点什么,魔尊对于黑
魔海意义重大,一分一毫都珍贵无比,岳鸟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下刀,黑魔海可没
这个底气,万一刻坏了呢?
不改的话,更糟心。黑魔海无论弟子正式入门,还是平常祭典,都要拜祭魔
尊。而岳贼鹏举,则是黑魔海不共戴天的仇敌。如果不改,等于是在祭拜仇敌。
这等奇耻大辱,能把黑魔海历代教尊都气活过来。
岳鸟人这一手实在太恶心了,如果没有自己横生枝节,等剑玉姬费尽力气,
终于打开秘境,找到魔尊。她们会深刻发现,什么叫找着还不如找不着——起码
找不着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
现在好了。魔尊找到了,黑魔海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就剩下糟心了。
唯一一个不糟心的,就是小紫了。不管她承不承认,岳鸟人都是她生父。岳
鸟人把魔尊的脸改成自己的,黑魔海从上到下,只有小紫拜祭的时候用不著有什
么顾忌。
殇振羽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黑着脸站起身,看了小紫半晌,最后无奈地叹
了口气,「拜吧」。
「可以吗?」。
「灵性未失。就是模样变了点……」。殇振羽捶了捶胸口,勉强咽下这口气,
颓然道:「拜吧」。
小紫走上前去,就在她踏入雷区的刹那,连绵不绝的雷击突然停止,空气中
充满了雷击过后的清新气息。
众人又一次目瞪口呆,别人只要踏进雷区一步,逮谁劈谁,就连真龙降世的
程少主都要举个引雷的玩意儿,可小紫进去,雷居然停了?难道雷击也认主吗?
小紫屈膝跪下,双手放在身前。
程宗扬挨着她跪下,「我陪你」。
齐羽仙忍不住道:「程侯自重」。
「你管我拜谁呢?」。
巫宗诸人都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圣教的魔尊,岂是谁都能拜的?可是他非
要说拜的是自家岳父,谁还能拦着不成?
两人肩并着肩,拜过那尊顶着岳鸟人面孔的魔尊,然后站起身,彼此相视一
笑,两手握在一起。
【第三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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