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令人吃惊,但也不是那么意外——罗马教会与法兰西曾经亲如一家,现在却是势同水火,这是必然的结果,就像是现在,别看利奥波德一世的神圣罗马帝国似乎已经承继了法兰西以往的地位——在罗马教会心中的,但那也只是因为这位皇帝正需要教会来帮他对抗那些新教诸侯与法兰西,若非如此,你们会看到一场更加精彩的大戏。
蒙特斯潘夫人骄傲地将自己的筹码摆在国王面前的时候,国王也猜想过她是否运用了自己的天赋——但蒙特斯潘夫人与她的两个妹妹并未能继承母亲的特殊之处,蒙特斯潘夫人的母亲可以让一个公爵为她不惜一切,她们不能,她们没有这种魔力,这件事情对她们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但对蒙特斯潘夫人夫人来说却不是,她能够让意志不坚的侯爵先生跪伏在她的脚下,却不能扼杀由此滋生的独占欲与施虐欲,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侯爵先生的死亡应该与蒙特斯潘夫人脱不了干系,但国王前去调查的时候,六尺之下只余一具白骨,针对凡人,巫师的手段太多了——他们那时候还以为蒙特斯潘夫人的势力可能来自于曼奇尼家族,或是加约拉的其他家族,但等到科隆纳公爵夺回了加约拉,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
当一个问题只余下一个答案的时候,这个答案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都是可能的,于是路易毫不犹豫地沿着结果往回推,加上对教会的假设,那么一切不合情理的地方就都有了解释。
首先我们来看书信,托斯卡纳大公身在意大利,他经常盘桓的锡耶纳甚至曾经是一位罗马教皇的出生地与领地,教会要在其中安插人手简直是轻而易举,摩德纳大公的领地同样也在罗马涅大区,只需要策马奔驰一个白昼就能抵达罗马,鸽子更快,当然,意大利人们用鸽子传信早在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就开始了。
钻石粉末的事儿呢,就算教会没有在摩德纳大公身边放置棋子,据说有意皈依天主教的约克公爵也早已成为了他们关切的目标,虽然查理二世曾经许诺过在平定了国内的叛乱后就皈依天主教,但现在看起来,他更喜欢在天主教与新教之间左右摇摆,尽力争取最大的利益,甚至拖延了给他的头生子洗礼的时间。
路易的密探回报说,查理二世正准备在国内弄出一个“高派”新教来,简单点来说,就是另一个天主教会,但教首是他,这种风骚的做法无疑在让人们张口结舌的同时,也让天主教会变得更加尴尬。
所以他们必须阻止约克公爵的一时冲动——也许不是那么冲动,反正约克公爵绝对不能因为谋杀了奥尔良公爵夫人死在法兰西,他们已经很了解路易十四了,若是奥尔良公爵夫人死了,就算有教会和查理二世,法国国王也一定会砍了约克公爵,反正英国和法国已经做了一百年的敌人,大可以继续做下去——路易当初愿意帮助查理二世,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真正的情感,而是因为君王的权威不容轻慢,那时候查理二世已经是个成熟的年轻人,路易还是一个少年,他们能有什么契合的话题?
至于加约拉岛的银钥匙,更是无需多说,罗马教会要比任何一个统治者更清楚里世界是怎么一回事,像是宗教裁判所里的教士,原本就出身里世界,巫师的社会也应该有不少他们的“自己人”……
而蒙特斯潘夫人——她的孩童与少女时期全都是在修道院里度过的,教会想要介入和影响她,还能更简单一些吗?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对待那位夫人呢?”菲利普问道。
“我们遇到了两个很有趣的问题,”路易说:“第一,那位奥比涅夫人是如何会去决定拜访蒙特斯潘夫人的呢?第二,”他轻轻一比,而后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蒙特斯潘夫人又如何欣然为她引荐了尚帕涅呢?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应该知道,尚帕涅的另一个身份就是你麾下的密探。”
“她们,不,应该说是罗马教会愿意对您妥协。”
“看来特兰西瓦尼亚大公确实让利奥波德一世受到了威胁。”路易说:“他这样急不可待地与西班牙的卡洛斯二世订立了婚约,也有这个原因在内——特兰西瓦尼亚大公不但打下了上匈牙利(近代的捷克斯洛伐克地区),几乎将奥地利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其他地区隔断,而且还有意与奥斯曼土耳其人联盟,”路易变化了一个手势,张开手指包住另一个拳头:“利奥波德一世虽然从很早开始就和我一样想要设立常备军,但要同时面对两位强敌,还是力有未逮。”
“哈布斯堡十年前还在凭靠雇佣军和诸侯们的军队对抗土耳其人,”菲利普说:“利奥波德一世虽然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但他的声音只能在维也纳回荡,他只是一个盲目的可怜人,根本无法与您相提并论。”
“对我你无需如此谄媚,”路易说:“还是把你的甜言蜜语留给奥尔良公爵夫人或是你的情人吧。”
“那么把话说回来,”菲利普说:“罗马教会显然发现无法得到利奥波德一世的助力,相反的,可能还要偿付出去一些,就决定改弦易辙了喽!”
“只能说是两边下注吧,”路易说:“就像是托斯卡纳大公。”
“据我所知,他现在解决问题的方法已经很简单了,当利奥波德一世要求他成为自己的盟友时,他拒绝的干脆利落——他在信里说,如果他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盟友,法兰西的路易十四一定会飞奔而来把他的脑袋挂在自己的桅杆上。”
这下子路易真的大笑了一阵。
“那位特兰西瓦尼亚大公……”菲利普说:“您知道吧,他是个胆大妄为的人,他不但正与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商讨如何征服奥地利,还正在策划与您达成联姻的关系。”
“等等?”这倒是路易不知道的事情,他伸出手,菲利普从贴身的口袋里抽出一封情报送到国王手里。路易打开看了看,“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提议只会激怒您。”特兰西瓦尼亚大公的爵位事实上来自于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在欧罗巴的天主教与新教国家里都是不被承认的,既然如此,他在真正地成为匈牙利之主前,对法兰西王室成员的觊觎都是一种僭越的行为,完全值得被敲断四肢后吊死。
“特兰西瓦尼亚大公现在只有一个女儿,”菲利普说:“若是他有意联姻,难道是看中了我的儿子?”
“或许是小路易也说不定。”
“您就别开这种玩笑了。”菲利普说,他看到路易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但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儿子,菲利普,蒙特斯潘夫人怀孕了。”
菲利普先是一怔,而后就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容:“难怪她们决定在这个时候掀开底牌。”
“那位奥比涅夫人我不知道,但蒙特斯潘夫人一定是想要再等等的,”路易说:“但可能就是她怀孕了,所以罗马教会不会等到她彻底地征服我,一旦我愿意信任她,爱她,那么教会对她的掣肘就等同于无了。”
菲利普叹了口气:“没想到她那么快有身孕了……不知道小卢西该怎么面对她。”
“不用面对,”路易有点诧异地看了菲利普一眼:“为什么要面对,我让她到枫丹白露休养去了。”
“嚄,”菲利普说:“我现在知道您是真的没爱上她了。”
“她是一个得力的好下属,这点我必须承认,”路易说:“但她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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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隆纳公爵回到巴黎的时候,果然没有看到蒙特斯潘夫人,因为王室夫人要得到国王的允许才能宣布怀孕,即便她有意设计了一种新款式的长裙——就是将腰线移动到胸膛下方,将自己隆起的腹部显露给每一个人,宫廷中也不曾流传过哪怕一句王室夫人已经怀孕的消息。
这让科隆纳公爵感觉好多了,虽然玛利.曼奇尼的被囚有一大部分原因属于咎由自取,但作为始作俑者的蒙特斯潘夫人还能如此得意实在是令他如鲠在喉,但他也不能要求国王拒绝蒙特斯潘夫人的献媚——在听说蒙特斯潘夫人很有可能是罗马教会的“特殊使者”之后,他还劝说路易可以更加宽容一些,毕竟蒙特斯潘夫人怀着他的弟弟妹妹。
“正因为那是你的弟弟妹妹,”路易温和地说道,“所以我才要让她明白,这个孩子与你之间的界限。”科隆纳公爵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与自己如同取自于同一块海蓝宝石的眼睛:“她也是一个女巫,小路易的位置她是绝对无法撼动的,这点……她要比你的母亲清楚……”路易拍了拍科隆纳公爵的脊背:“但你就不同了,在蒙特斯潘夫人的心里,你是一个需要逾越过去的障碍——她会怎么想呢?她会希望她的孩子有着和你一样的地位。”
“但那是不可能的,”路易冷酷地说:“你是我的头生子,卢西安诺,你诞生在爱情里,虽然它离去的很快,但我爱你,就像是爱你的母亲,我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凌驾于你,哪怕是小路易。”
“我明白的,父亲,”科隆纳公爵低声说:“我明白。”事实上,他和小路易还在襁褓里的时候,路易就为他们设定了两条同样堂皇且宽阔的道路,并且永不相交,所以他才能在玛利.曼奇尼暴露出真正的本性时,还能与王太子小路易相处融洽——他们就像真正的亲兄弟那样相亲相爱,除了偶尔也会在心底怜悯或是嘲讽对方一番。
“但,蒙特斯潘夫人的孩子呢?”
“他们会在奥尔良公爵的监管下度过安逸平静的一生。”路易说,他并没有有意拒绝蒙特斯潘夫人的接近,作为一个君王,他没有那样的洁癖,但那个孩子不会是第二个卢西安诺,甚至不是第二个哈勒布尔公爵,他们不会得到任何来自于路易的权力。
那些孩子甚至可能无法出现在宫廷里。
科隆纳公爵轻轻地,安心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迁怒一个无辜的婴孩是不对的,但他无法容忍在父亲的身边看到他们,一看到他们,他就会想起以一个无名者的身份留在巴士底狱的母亲。
“你去看过你母亲了吗?”
“去了。”这是必须的,甚至早于觐见路易,玛利.曼奇尼一定会满怀着悔恨与惊恐等待着他,如果科隆纳公爵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选择自杀。
“那么再去一次吧,”路易说:“带着美第奇的安娜。”
“可以吗?”
“她是你的妻子,”路易这样说,“她不能不知道,我会让以拉略陪伴你们,等摈退左右,告诉玛利,她可以拿下面罩,用真实的面貌和你们相见。”
“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
“别责怪我的薄情就行了,”路易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有人经常说我太国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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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第奇的安娜是在次日看到自己将来的丈夫的,她羞涩地接过了对方带来的栀子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觐见国王的时候戴着栀子花花冠,然后他请求她和自己去一个地方,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但不能带着她的乳母与侍女。
虽然芭芘夫人坚持要跟随,但最后那位女官奥比涅夫人以一种相当强硬的态度应允了公爵的要求,她后来这么对芭芘夫人说——这门婚事在同房之前都可以作废,于是芭芘夫人就乖乖地什么都不说了,而且就算他们待在一起又能如何呢?科隆纳公爵固然成年了,但安娜公主还不到他的腰呢。
科隆纳公爵的马车一路慢慢地沿着皇后林荫大道(它已经被延伸到巴士底广场)往目的地去,越过了一群又一群衣着绚丽的行人,美第奇的安娜躲藏在玻璃车窗后,以一个固定的姿态盯着外面,目不转睛——除了接到邀请函的杰出人物,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画家,雕塑家和音乐家,舞者和演员,也都涌入了巴黎,他们在皇后林荫大道上表演和展示自己的作品,除了求取一点钱财来支付自己的餐费和住宿费之外,就是渴望得到某位贵人的赏识,如年老并且穷困潦倒的伦勃朗那样,一跃成为王室的御用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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