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摆手:“今晚我和婶婶连夜叙话,就不用另铺床了,你带着他们收拾了,也就去歇着吧。”薇珠听了,好生奇怪,她嫁到杜家十多年,还从没见罗氏对人如此亲热,只是面上没露出来。
喜儿听了,指挥丫鬟们收拾了饭桌,打了脸水,妯娌两都洗了,卸了妆,喜儿这才带着丫鬟们退下。
薇珠这里对罗氏笑道:“姆姆,你又何事,但讲。”罗氏起身,见门窗都关了,这才回转过来,对薇珠落泪,拜了两拜,薇珠大惊,忙起身扶住罗氏:“姆姆。”罗氏此时卸了妆,没有脂粉,灯下看去,面皮蜡黄,一哭,更觉可怜,薇珠见了,不由想起,当日罗氏来接亲时候,还是个风韵正好的妇人,今日,已显老态,忙扶住她,柔声道:“姆姆有何话,讲于我听,我也是那口风紧的,绝不是那轻狂人。”
罗氏哭了一会,才道:“婶婶,确莫嫌我轻狂,只是今日看见素姐那样,又听得婶婶那样说,我这做娘的心,如针刺般,素姐她,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血。”薇珠听了,心知今日说的,正中罗氏心病,忙倒了盏茶,递到罗氏手上,口里道:“姆姆,并不是做妯娌的有意的,只是姆姆平日虽以夫为天,这婚姻大事,做父亲的怎有做母亲的细心,当日虽答应了,日后知道不妥,那时还没行礼下聘,自可拿话搪塞了,也不至于素姐受这样磨折。”
罗氏听的重又懊悔,捶胸顿足大哭起来,薇珠此番也不劝她,只等她哭歇,罗氏慢慢收了眼泪,拿过茶来,喝了两口,才道:“婶婶,你说的有理,只是,我哪比得上婶婶们?”薇珠叹息一声,饶是她聪慧,此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半天才道:“姆姆,我们却是一样的。”罗氏此时哭够了,冷笑道:“我虽是大嫂,却怎么能和你们比,论家世,不及月娥,论为人,不及婶婶你,我若再不事事让着,只怕银姐进门日,就是我下堂求去时。”
薇珠见她说的可怜,坐到她身边,拍着她背道:“姆姆,那些已是往事,现如今,朝廷的诰命是婶婶的,儿子是姆姆的,出去走走,谁不敬姆姆?”罗氏拉住薇珠的手:“婶婶,我嫁进杜家二十几年,只有婶婶是我一个知心人,今日之话,婶婶切莫说与第二个人听。”薇珠笑道:“姆姆,我省的。”罗氏坐正了,叹气道:“婶婶,鹏程作官,只怕没有个几年,也回不了,我本打算,素姐懦弱,嫁在这左近,门户低微些也不妨,有我时时看顾,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没料到遇到这样恶婆婆,把素姐只当作村姑一般揉搓,今日若不是婶婶,只怕素姐就。”说到这,罗氏眼泪又落下来。
薇珠拍拍她,罗氏道:“今日,我就把素姐托付给婶婶。”薇珠正准备开口,罗氏止住道:“我知道,就算我不说,婶婶也会把素姐当作亲生女儿,只是求个安心。”薇珠见罗氏这样说,点头不语。罗氏见薇珠答应了,起身开箱子,拿出一个小匣,走到薇珠跟前,打开小匣,取出几张纸来,递到薇珠手上:“婶婶,这是一百亩地,是当日,我怕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撑不起家,暗自积攒买下的,这几年来,我哥哥家也颇过的去,今日,就交给婶婶你,若我走后,那寡妇再对素姐不善,素姐的吃穿就从这几亩地上来。”
薇珠也不接,推回去,笑道:“姆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罗氏塞到她手上:“婶婶,你对素姐好,是你的情,这个,是我为娘的一片心。”薇珠这才收了,仔细看时,却不是一百亩整的,也有十亩,五亩,至多不过二十亩,两人絮絮叨叨,罗氏哭一阵,说一阵,直到天快亮时,才胡乱打个盹。
次日起来,罗氏又择了房机灵的家人,自己和薇珠亲自带着,送去张家,张家今日,却不是像平日般大门深锁,只是虚掩了门,才刚推开,丫鬟看见了,忙上前行礼,口里叫着:“奶奶来了。”张家儿子听见,忙出来见岳母,薇珠此时才知道,这人叫陈哥,见他依旧像往日腼腆,心里暗叹一声,和罗氏对看一眼,两人也不言语,进了屋。
屋内素娟躺在床上,乐儿在床边服侍,见她们进来,乐儿上前施礼,薇珠上前摸摸素娟的额头,触手一片清凉,这才发下心,罗氏已经在问乐儿,知道素娟已经吃了三回药,昨夜发了场大汗,今日起来,熬了白粥喝下,太医来看过,说没大碍,只要耐心调理就可。罗氏这才放下心。
素娟见罗氏进来,笑道:“娘,我没甚大事,劳烦娘了。”罗氏听的女儿这样生分的话,上前到素娟床边坐下,薇珠见了,笑道:“你们母女,多日未见,正该叙叙,我且去见亲家。”说着起身,问陈哥:“亲家在哪?”陈哥道:“就在上面,我领婶子去。”
说着带着薇珠来到上房,薇珠昨日,全在张家堂屋,这日才进到张寡妇平日起居的地方,见这屋,虽不甚大,四壁也糊了雪白的纸,收拾的极干净,知道这张寡妇也是个过日子的人,寡妇昨日被杜家带人来,吵了半天,又被自己的爹说了半日,虽有百亩田,二百两银,和媳妇嫁妆比起来,只是少少。昨日罗氏她们走后,欲待似往日,叫过素娟立规矩,又被丫鬟挡下,自己一向听话的儿子,也哭红眼,说素娟若有个好歹,也要跟着去,几番气受来,只气得她早饭也不起来吃,推说自己心口疼,躺在床上,两只耳朵,不由自主,只听院子里的说话,一时又听太医来,陈哥孝顺,说让太医来瞧瞧,反被张寡妇骂了几句:“又不是那要死的病,哪有那么娇气起来。”陈哥只得红着脸下去。
一时又听丫鬟在那熬粥煮药,好不热闹,自己越发心烦气躁,现在见薇珠进来,更是恼怒,背过身,不理薇珠,薇珠见了,笑道:“亲家可是身上不好,既这样,何不找太医瞧瞧,现在也是方便的。”张寡妇在床里答:“没那么娇贵。”薇珠也不恼怒,只是笑,道:“昨日,我姆姆说,要送房家人来给亲家,代素姐伺候你,亲家瞧瞧,可还中意。”说着招呼那房家人,进来给张寡妇磕头。
张寡妇翻个身,瞧了两眼,重又躺下:“庄户人,只是自作自吃,那有那么娇贵,使唤起家人来。”薇珠也不以为忤,道:“既如此,就让这房家人在这。”说着招呼家人媳妇过来:“亲家身上不好,你就在这里伺候吧。”说话时,对家人媳妇使个眼色,家人媳妇会意,薇珠又对家人,名唤杜安的道:“日后,你就在这伺候,可要勤谨。”杜安道:“小的知道。”薇珠又说两句,就出去了。
才出的门,陈哥涨红着脸说:“婶子,我母亲性子执拗,你。”薇珠见他全不似那种不识好歹的,笑笑,也不说话,这时只听里面哐啷一声,陈哥挑起帘子,见地上摔了个茶杯,杜安媳妇正在收拾。见陈哥,杜安媳妇道:“媳妇正伺候奶奶喝茶,谁知奶奶就。”薇珠道:“没甚事,收拾了出去。”陈哥见这样,更是脸红。
薇珠又去见了素娟,见她吃了药睡了,这才辞了罗氏,回家转去。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杜家庄姐弟相会 南京城金姐亡?/ 且说经此一会,张寡妇节妇的名头没人提了,恶妇的名头却慢慢传编恕? 3875 3780 2008-09-16 13:52:30 66
且说经此一会,张寡妇节妇的名头没人提了,恶妇的名头却慢慢传编四乡,林老爹心疼自己出的那笔钱财,也久不去女儿的门上,张寡妇失了依仗,又见陈哥嘴里说杜家岳母婶娘,都是那好心的人,全不以富贵骄人,心里更是焦躁,只是平日有数的往来的好的,都诉不得苦,一个个都说她有福气,娶了那么富的一个媳妇不说,还有人供使唤,不像她们,还要自苦自吃。张寡妇到的那时,才知那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罗氏回来一月有余,公婆的周年做过,亲眷会过,也打点着,要回任上,临别前,少不得请几个好的,在家聚聚,月娥那日却独身来了,罗氏往月娥身后瞧瞧,笑道:“怎么不见金姐。”月娥道:“金姐有了身子,三月里就要生了,不好带出来。”薇珠听了,笑道:“恭喜婶婶家又要添丁。”月娥心里恼怒,嘴上少不得说:“听说姆姆家要讨儿媳了,不知是几时?”薇珠道:“定了明年七月的好日子。”正在说笑时,客一个个来的齐了,三妯娌不免要一一见礼,忙乱半日,才坐了下来。
祝奶奶听得月娥家的金姐也怀了孩子,笑道:“时光煞快,我还记得老大出世,在这摆满月酒,谁知转眼之间,老大都抱了孙子。”众人都笑,祝奶奶看向素娟,笑道:“素姐,姨婆说句老不知羞的话,你嫁去多时,也该有个孩子,让姨婆抱抱重侄孙。”素娟听了,忙低下头。薇珠笑道:“这有孩子,也要有时机,想我自从生了平姐他们,就再没有过身子,这怎么好说呢?”素娟听的越发羞涩,祝奶奶笑道:“薇珠说的有理,来,罚我这老不知羞的一杯。”众人说笑一气,薇珠却存了一点疑虑。
酒席散去,众人也都各自散了,薇珠挑个时机,拉着素娟的手,细细地问,素娟虽害羞,也不免说:“只是婆婆说了,那事多了,会亏身子,常劝解着,嫁去这多时,也不过就是七八次。”薇珠听的好气恼,怒道:“哪见过这不知羞的,一个婆婆,管起儿子的房中事来,你当时就该说几句。”素娟低下头,薇珠知她承顺惯了,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素娟羞得面红耳赤。
罗氏这里打点回去,只是陈哥不好处置,若带他去任上,难免别人要说闲话,若就把他放在家里,怕日子久了,寡妇又在儿子耳边说些什么,正设法之时,恰恰罗氏的弟弟,前头说过去往江西做生意的罗二郎,在外近二十年,漂泊江湖,也吃够了苦头,却喜也赚得八九千银子,思量自己虽已娶妻,只是他乡终不是故乡,带了妻儿,一路小心,回到家来,罗秀才见了弟弟,又哭又笑,罗二郎问得家里光景,知道姐夫作官,带契地自己哥哥也挣了个小小产业,姐姐正好在家,忙收拾了几色礼物,带着妻儿来望姐姐。
罗氏听得人报二舅爷来了,虽迎出门,心头还是疑虑,见果真是罗秀才带着人来,还没说话,来人已跪倒在地,大哭起来,细细看去,眉眼却还是往日,虽长了胡子,身材高大,确是自己弟弟无疑,想起当日无钱,以致弟弟未满十五,就飘零江湖,更是难过,抱着弟弟大哭起来,丫鬟家人见了,都跟着哭,哭够了,罗二郎引自己娘子见了姐姐,罗氏见弟妹三十上下,生的一团和气,想来也是善人,忙忙扶起,又见了侄子,见他小小年纪,口齿伶俐,这才擦擦眼泪,唤贤哥来见过舅舅,喜儿也来给舅爷磕头,做起庆贺宴席来。
四乡亲属听了,知道罗二郎归家,纷纷来探望,素娟也禀告了婆婆,张寡妇此时不好拦阻,也不好跟着去,只得放她夫妻来了。素娟见过舅舅,又去里面见过舅母。罗二郎问过陈哥,知他家事少少,皱眉对罗氏道:“姐姐,一个女婿,也要带契着了,哪有个男子坐在家中,姐夫难道就是坐视?”罗氏叹道:“我本等想把他带到任上,只是亲家拗性,怕有甚话说。”罗二郎动动眉毛,笑道:“这商贾一路,不知贤契可嫌下作?”陈哥听了,道:“若能赚的钱来,养母亲妻儿,哪敢嫌下作,只是也没本钱,也没人带着。”
罗二郎听了,对罗氏道:“姐姐,我见这南京城里,生意甚好做,弟弟就是个经商的,思量着,等安顿下来了,在南京开个丝行,这左右都要请伙计,不如就把女婿带去,让他长长见识,学学本领,日后也好养家。”罗氏听了,笑道:“这是好事,只怕亲家那边。”陈哥虽被寡妇管的严,他年纪长大,却也望着人家挣得银子来养家眼热,只是初时没娶的媳妇,不好出来,等素娟过门,又被娘揉搓,更不好出来。这下,素娟那边有杜家的丫鬟伺候,娘这里,也有人伺候,只是不好开口,拿素娟的出来运营,罗二郎这番话,如瞌睡送了枕头,忙站起来,对罗二郎作揖不迭:“若得舅舅提拔,就是天大喜事。”
这里罗氏见商量定了,唤出素娟来,素娟自然无不可,罗氏又和弟弟团聚两日,带齐家人,回山东不提。
罗二郎回家数月,买下几百亩田地,见哥哥家屋窄,又在隔壁买下一所房屋,把全家收拾进去住,讨的几房家人,丫鬟小厮,家里收拾的好不齐整。四乡八邻见了,都啧啧赞叹,说这才是做家的人。
罗二郎家事完了,就要打点到南京城里做生意,陈哥禀告过张寡妇,要和舅舅学做生意,张寡妇听了,拉着老长的脸,说些:“世代都是种田人家,那有去学商贾的,我劝你还是在家,守着这田地,好好过日子就是。”陈哥无法,又来求罗二郎,罗二郎皱皱眉,吩咐自己娘子,带了礼物,前去张家。
罗娘子是个聪明人,到了张家,和张寡妇见过礼,未语先笑,道:“嫂子好勤谨,这院里打扫的连根杂草都不见,屋里也收拾的这般干净,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张寡妇和杜家攀亲,本打着往自己面上贴金的打算,只是先是在酒席上被祝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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