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还要说些什么,赶巧刘士官掀了帘子进来,“快过了饭点了,督军和夫人要不要去餐车用午餐?”
他同早上比,不再是一开始事事卖力的殷勤,恢复了平日谨慎周全的样子。
颜徵北看了他一眼,方才他对属下着实苛刻了一些,这会他头不这么痛了,便点点头,语气缓了许多,“你吃过了没?一会也去吃一些。”
没有外人在,刘士官又是他贴身的近从,居上位的,私底下,反而要和颜悦色,恩威并重,这是御下的道理。
四少站起来,刘士官忙帮他将包厢的竹帘拉起来,瞧着四少面色好些了,他才陪着笑,“还没有,餐车的东西做的不错,督军尝尝合不合胃口。”
他又望向靳筱,瞧着她也要走出去,便把帘子又卷了卷,实在他是想殷勤一些,因晓得同少奶奶示好,反而更讨长官欢心。
可他这样子,倒显得靳筱的个子比四少还高,才要把帘子卷到顶才行。
刘士官其实是个娃娃脸,个子不高,这会有些力的样子,落到靳筱眼里,脸上便含了一点笑,却又抿去了。
因刘士官这样笨拙,多半并不是个惯会逢迎的。
四少身边有这样的人,其实是好事情。
她跟上四少,走了两步,又笑着同他道,“坐久了,这样动一动,也很好。”
颜徵北方才睡得虽然不久,也确然睡过了用餐的高峰。
四少从一等座到餐车上,一路上瞧着用餐的已没有什么人了。坐进了包厢,他才抬手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两点钟。
四少笑了笑,有一些不好意思,“怪我,”他伸手招呼服务生,眼睛却看向靳筱,“饿着你没有?”
他们坐在餐车的包厢里面,刘士官已被他打发去外面用餐去,便不必饿着肚子在四少身边候着。
靳筱撑着下巴,去看餐车外面的风景,摇了摇头,“吃了一些点心了。”
其实没有。他那会脑袋压在她肩膀上,她并不敢动,怕弄醒他。列车上睡得原本便不舒服,再中途醒过来,人会很难受。
夫妻之间,日子过久了,便晓得说一些小小的谎,反而让彼此心里舒服一点。
菜单上东西倒很多,据说这一段行程的饮食,被一家颇知名的旅行社承担了,做的致可口,很受好评。
价格自然也不便宜。整个火车上便只有这一小节餐车,大多数的平民都选择在停靠的时候,去买窗外小贩们叫卖的食物。
煮毛豆,或者烤地瓜,那是平民在列车上的饮食。有运气好的,能花几块钱,买到一只香喷喷的油鸡。可若遇到了黑心的小贩,列车一开,打开包裹的玻璃纸,发现其实是一只小小的鹌鹑,或者干脆偷换成了烤乌鸦。
可车已经开了,无法同小贩撕扯,便只能扔掉,或者吃两口,剩下的旅程,就憋了一肚子气。
好像人多半的烦恼,都来自于钱,想要省钱而反而吃了亏,或者想要发财却又折了本。
可若不必为钱财烦恼呢?会否日子就一点苦头都没有了?
好像也不是那样,一只飞虫落到了窗户上,靳筱偏了偏头,没有注意四少喊她,等她回了神,他已经把菜单推给她,“看一看,吃些什么。”
餐车上的饭菜不错,纵然不比家里,也能看出是大厨的手笔,车上的餐具都是舶来品,上面印着产地,似乎来自德国。
他们从包厢出来,刘士官已经候着了,包厢外也没有多少人,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位,有抱着孩子的,或者喂孩子喝一杯热牛奶,想来方才饭点的时候,没有顾上吃。
靠近门的地方,坐了一大家子人,已经用完了,正在付账。似乎因用的是餐券,日期有些不对,让服务生有些为难。
靳筱同他们还有一点距离,便听见那还抱着孩子的妇人,声音尖细,“怎么就用不得了?印的时候怎么不说?”
双方争执了几句,那妇人又叫道,“你晓得我们是什么人?这桩事情我捅到军政府去,让你们全都回家喝西北风!”
女人撒起泼来,便有天然的气势,可是这餐车原本装修成了西餐厅的样子,聘的也是知名的厨子,旨在招待颇有地位的乘客。她这么一叫,旁边的几位客人也都侧目偷偷打量。
若真让她吵吵闹闹的,弄得像市井,像菜场,恐怕更不好担待。那服务生又看了眼餐券,叹了口气,起来,也不再说什么。
那妇人说的话进了颜徵北耳朵,教他皱了皱眉头,大抵觉得这一家子既不体面,又很市侩。
到底他是个少爷,并不知道政府最底层的小官员们,日子是如何过的。体面和尊重,同一大家子享用一顿昂贵的午餐相比,实在是可以轻易丢弃的事情。
靳筱她母亲也曾经这样,拉扯着一群孩子,像一个好斗的母鸡一样,去争吵,去撕扯,为了什么?好像是一筐鸡蛋,或者是一趟顺风车。
她身后的孩子和丈夫,也同那一大家子一般,是冷漠的,是木然的。心里头觉得丢脸吗?兴许是有的,不然也不会摆出作壁上观的态度。
纵然东西也吃到自己的肚子里了,却把浑水都留给做母亲的来搅和。
靳筱突然想笑,原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曾经的自己是这样的,埋在那两个男孩子里的,一张麻木的,脸谱一般的素面。
这感觉新奇又悲哀。
餐车原本便狭小,他们一大家子离了席,四少他们只能在后面等着。刘士官想要上前开道,被四少拦住了,便堵在了半道,离那一家子两三步的地方,耐心等前面的人先行。
那妇人的丈夫,有一些肥胖,行动便迟缓了一些,方才结账的服务生回来了,低了头去拾餐桌上的东西,又被那妇人白了一眼。
一家子人转了身,总算要离开餐车,颜徵北刚要迈步,拾的服务生却像发现了什么,回了头冲着他们几个喊道,“太太,怎么少了一副餐具?”
那妇人回了头,又要叫喊,服务生却仿佛忍无可忍了,走过去,“太太?您是不是拿走了一份餐具?少了餐具,我是要自己掏腰包赔偿的!”
餐券过了日期,账目上还有做手脚的余地,多少可以粉饰太平了。可他负责的桌子丢了餐具,实打实要扣他的工资,凡事扯到自己的利益,便再没有忍耐的必要。
那位太太嘴上说着“什么餐具?我看是你们少拿了一份餐具给我们!”可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她往后退,大约因她后面的丈夫和孩子,便是她的底气,那妇人虽然凶悍,可这样强装镇静的样子,又有几分可怜,因她身后的人,并没有同她撑腰的意思。
想来真有什么事情,第一个跑掉的,便是她身后的孩子们。
刘士官也觉得他们这样拉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刚要上前,那位服务生一把拉住了那妇人的袖子,那妇人挣扎了几下,咣当一声,宽大的旗装袖子里,真的掉下了勺子和刀叉。
德国产的餐具,在市面上价值不菲。
当场被抓了包,那妇人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气焰,整个人缩在哪里,服务生也没有方才息事宁人的耐心,诚然她刚刚态度不这么嚣张,也不至于闹得这样难堪。
服务生一面去捡地上的餐具,一面啐了一口,“过期餐券吃饭便罢了,还偷东西。”
他捡起来,晃了晃手上的勺子,又看向当家的那位,“真以为就你们家认识人?偷拿公物,哪个贵人同你们搭人情?”
他声音不小,一个车厢的都可以听到,这辆车离终点站也不剩几站,真闹得难看了,就成了北省的笑话。
那妇人还要辩解,站在她身边,方才站起来,还要人搀扶的丈夫,这会却有了力气,柱着雕花的手杖,上前一步,挥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他面上带着羞恼,又一幅家门不幸的样子,“早知道就不要带你出来,这样丢脸!”
他身旁高个子的男孩子,学生模样,这会也发了声,“娘,怎么可以拿人东西呢?”
做母亲的,被丈夫当场掌掴,原本懵在那里,这会儿子也指责自己,那妇人立马扯开了嗓子,一面抱着怀里的孩子,一面指着她丈夫,什么也不顾了,哭叫起来,“是我要拿的?我要拿干嘛只拿一份?还不是你要贪这个便宜,要自己拿回去用?”
那服务生拿着餐具,这会有好戏可看,也不管其他客人的眼光,干脆去看他们自己人撕扯。那妇人越说越觉得委屈,嚎啕大哭起来,“你自己要用,却让我拿,原来是要把黑锅扣到我头上去!”
她又指着她穿着制服,一身正气的儿子,“你呢?你爹逼我拿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这会你知道说话了?”
她哭起来,怀里的孩子受了惊吓,不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也皱了小脸,“哇”的哭出声。于是整个餐车的入口,便混杂的男子的斥骂,儿子的规劝,母子的哭闹,以及服务生时不时的冷笑。
靳筱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声音冷淡,“劳驾,可否让我们先过去?”
她鲜少这样没有耐心,照理说遇到这种事情,想要开道,知会刘士官便可以,她方才这样,倒像个热血的女青年,看不惯家长里短,吵吵闹闹。
可靳筱并不是什么女青年,她只是不愿看见了,也不愿去想起来,做母亲的,有多么外强中干,做儿女的,其实多么冷血无情。
四少以为她是厌烦市井吵闹,到了车座,同她说笑了几句,想要哄她去想别的,她便承他的意思,装作抛之脑后的样子。
她翻开书,却不自觉抿了抿嘴。
哪有不想体面的妇女,可是好像嫁了人,少女的羞涩和脸面,就得和利益妥协,为一大家子的生计妥协,去满足做丈夫的欲望,去维持做儿女想要的脸面。
可这二者冲突了呢?或者都落空了呢?做母亲的,便成了被斥责的那一个。
尽管从头到尾,她声嘶力竭,她歇斯底里,都不为了她自己。
十月怀胎不是自己说了算, 孩子长大了,自己反而成了不体面,被厌弃的那一个,可见为人母,才是最大的风险和诅咒。
她觉得惶恐,实在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惶恐的,便是回到从前的生活,如今的生活越发甘美,她便越发像个从冬眠里苏醒的青蛙, 知道了廉耻,知道了苦痛,麻木再也保护不了她,拥有了知觉,除了能品尝到甜,还能感知到痛和怕。
生育,才是一个女人的不定数,是这薄情世间为了生物的繁衍,对一个年轻女人的压榨。她的身材开始走样,她开始尖叫,开始嘶吼,母性让她去妥协,去放弃,然后变成一个笑话。
她不要这样。
靳筱从落了座开始,便闷着头看起书,她真的想起了事情,便打着看书的由头,纵然四少瞧出她又心事,也不好打扰她。
列车在日落时分到了站,漫天粉色的晚霞,衬着黄昏最后一抹日光的橙。日落像一场敬业的谢幕,有一点要把圆满落实到最后一个休止符的意思,然后便是静谧闪烁的星光了。
窗外的站台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叫卖的小贩。北地的口音时不时从窗外传进来,是粗粝的,质朴的,那是信州城码头做苦力的壮汉,是韶关丰时帮手的短工, 是跋山涉水去大户人做奶娘贴补家用的女人,最熟悉的乡音。
那便是封州了
“煮毛豆,或者烤地瓜,那是平民在列车上的饮食。有运气好的,能花几块钱,买到一只香喷喷的油鸡。可若遇到了黑心的小贩,列车一开,打开包裹的玻璃纸,发现其实是一只小小的鹌鹑,或者干脆偷换成了烤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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