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人心

第四十九章 血流成河

若按照辈分,这小子该尊称他一声外公。
楚王放下怀中吓得惊慌失措的观天印 , 满是血丝的冷眸越发赤红。
立于殿门口的皇帝一身黑袍随风而展 , 额前飞舞的青丝半遮他如冷电的长眸,他开口,咬牙切齿:“把人交出来!”
“吾皇何故发怒?”楚王勾着嘴角冷冷发问。
太快了 , 他没想到皇帝这般快便找到了这里。
“孤说 , 把人交出来!”皇帝的言语中满是冰。
显然,皇帝并不愿与楚王纠缠。
“本王的楚王宫占地九万顷 , 里面住着嫔妃一万人 , 宫女两万人 , 太监一万人,还有诸多其他身份的宫人九千人,不知吾皇想要何人?”楚王仿若有意拖延时间。
皇帝的眉头越发皱紧,眸中寒气四溢。
他绝不愿与楚王拖沓 , 镶金广袖翻飞之间,一股强悍霸道的气化作数片利刃 , 向着楚王直飞而去。
楚王腾空而起 , 旋身躲避,他有惊无险落地之时 , 摆在炼丹房中央的那座巨大丹炉被震慑地轰然倒地,里面的东西滚落碎了一地,炼丹之火顷刻之间舔舐上殿中的绒毯。
火苗开始攒起 , 火光开始升起。
楚王瞬间傻了眼 , 转而愤恨地抽出长剑 , 眸中酝酿起冲天怒火,向着皇帝飞身刺去:“毁了本王的丹炉,本王要教你生不如死!”
那丹炉承载了他几十年的修仙希望 , 炉内之火已不眠不休派人照看燃烧了一个多月,炉内的东西更是他花了数年jīng血千辛万苦搜集而来 , 眼看便要到功成圆满之日,如今却被这小子打翻!
皇帝转身瞬移,一身宝蓝长袍的青年出现在楚王眼前,手中一把寒光森森的利刃格挡住楚王的攻击。
皇帝飞身进入炼丹房 , 拎起哆哆嗦嗦蜷缩在角落中的观天印 , bī视他:“说,人在何处?”
“我……我不知啊 , 我只负责为大王炼丹 , 其余一切不知啊!”观天印吓得全身颤抖,连忙摆手。
皇帝提起他便要往火光中扔,嗓音如淬过毒一般yīn寒:“不知?可赴死矣!”
“啊!不要啊!不要啊!皇上不要啊!大王,大王救我 , 大王救我!”杀猪般的哀嚎声响起。
观天印如一只被皇帝拎在手中不断扑腾的jī , 他的长袖与衣摆都已被火苗点燃 , 吓得失了神智,嗷嗷大喊。
楚王正与方询纠缠 , 无法脱身,听闻观天印的哭喊,心中一慌,被方询齐齐削去一只右耳,血水溅了他满脸。
“大王!”此时楚王宫的侍卫长带着一批队伍赶来,对着楚王大喊。
“快!召集宫中所有人马,务必将这二人活捉!”楚王对着侍卫长喝道。
皇帝轻轻松手,观天印便掉入了大火之中,如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 , 在火光之中翻滚、扭曲。
侍卫长还未看清眼前一身黑衣的身影是谁,顿感一阵微风拂面 , 脖颈一歪 , 瞪大着双眼流出满嘴的血,“轰”得一声倒地。
“你、欺人太甚!”
见此 , 楚王对着皇帝怒吼出声 , xiōng腔由于怒火而剧烈起伏,仿佛竭尽了全身的力气。
此时宫中大批侍卫朝着炼丹房bī近 , 楚王使出浑身解数 , 长剑如虹 , 极快的剑影在方询身上四处乱飞,他抬起一脚,将方询踢飞在地。
方询倒地,挣扎着想要坐起 , 却失败了。
“众将士听令!”楚王大吼,“可将天子活捉者,赏万户侯!”
语毕 , 他露出森寒的笑。
只有天子可赐予臣下万户侯一爵 , 他仿若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荣登皇位、万人膜拜的情景。
此次他的寿宴邀请各路诸侯与皇帝前来,便是要联络各路诸侯将皇帝绞杀于南楚。
一个毛才刚长齐的小子 , 竟也敢坐于龙椅,号令天下,凌驾于他们这群叔叔爷爷之上?
原本的动手计划不在今日,而是在皇帝离开南楚的那日 , 然既然此刻皇帝如此痴着与寻死 , 那么 , 提早一些,又有何妨?
他掏出怀中的烟火,点燃 , 火光冲天。
此乃召集各路诸侯人马的约定信号。
皇帝的嘴角勾起嗜血的冷笑,缓缓将腰间佩剑抽出 , 这把夭阏乃皇家代代相传的宝剑,盛传乃开国之君所得,削铁如泥 , 光亮清洁 , 杀人无血。
剑锋在剑鞘之内缓慢地摩擦 , 迸溅出闪电一般的火花 , 正如皇帝此时的眸光一般,锐利又森寒……
地牢之上似是起了大火,滚滚浓烟从顶上的缝隙和窗口漏入,左丘澜掩住口鼻 , 浓烟却还是不断地窜入她的鼻腔之内,她猫着身体冲到牢门处重重拍打:“来人!来人!放我出去!”
左丘澜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 地牢深处传来众多少男少女的哀嚎和哭喊 , 左丘澜心惊地看过去,看见一双双细白的胳膊从地牢的铁栅栏处伸出 , 不断地摇晃、不断地挣扎。
而此时地牢内的狱卒也慌作一团,跑的跑、散的散,为数不多留下的也是急得团团乱转。
“小哥!你来!”左丘澜对着对面不远处正欲逃跑的狱卒喊话,“我乃天子之宠,是你们楚王重要的狱犯,你若能带我出去,将我献于楚王,楚王定会对你重重嘉赏!”
那狱卒逃遁的脚步一顿,回眸看了一眼左丘澜,想起此人正是今日侍卫长押解进的新犯 , 他转了转那双jīng明的三白眼:“你且等我,我去取钥匙来!”
“站住!”左丘澜喊住他,“你一守门狱卒,怎可身无牢门钥匙?”
“关你何事?老子就是不愿救你怎样?这满牢的人都是楚王的要犯 , 难不成我都得救?”那狱卒狠狠朝着她吼 , 转身便要逃走。
“小哥!”左丘澜急急再喊,软了声音 , “若你带我出去 , 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
狱卒的脚步慢了下来 , 打量着她 , 丑陋的脸微微露出些教人恶心的神色 , “虽不够美,倒也看着顺眼。”
他的眼神从左丘澜的脸往下扫去,打量她极其娇柔高挑的身子,忽然眸中便露出贪婪猥琐的绿光。
左丘澜被他打量得仿若吞了一只苍蝇 , 胃中翻滚,却极力压制住恶心 , 露出一个笑:“若小哥看不上我 , 我的身上也有些首饰,只要小哥带我出去 , 这些东西,我愿全部双手奉上!”
说着,她将自己身上的首饰全部摘下,捧在手心。
金光闪闪地堆了一手的东西。
这些首饰都是皇帝给的 , 虽她嫌重 , 但也会经常佩戴。
那狱卒看了一眼面前手捧矜贵物件的左丘澜 , 随即从腰中摸出一串钥匙,迅速将牢门打开。
美人与金钱共同出现在眼前 , 那狱卒歪嘴一笑,是个男人 , 都会选择开门。
左丘澜颤着双手将手中沉甸甸的首饰捧到他面前,走出牢门。
那狱卒掏出怀中的钱袋,开始一件一件往里面拾兜。
左丘澜慢慢撤出一只手 , 从背后腰间摸出藏着的银针 , 抖了抖 , 对准那狱卒的脖颈便刺了下去。
这银针上沾的是可使人昏迷的药汁 , 前两日青枣给她防身所用,说王宫之内最近几日或许会很不安全,让她一定贴身时刻带着。
显然 , 左丘澜由于慌乱与害怕 , 下手不够重 , 那根针刺入的并不深,狱卒瞪起血红愤怒的眼眸 , 怒吼一声,向左丘澜扑来。
左丘澜吓得呆了一刻,随即再次狠狠出手,手中银针扎在那狱卒的脑袋上。
几乎整根没入。
狱卒缓缓倒地,左丘澜慌乱地跌倒,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镇静,从那狱卒腰间取下钥匙,软着腿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一间一间地打开牢门 , 将牢内的少女与少年全部放了出来,牢内此时早不见了狱卒的身影 , 故根本无人阻止她此时的所作所为。
难不成坊间传闻是真?楚王在这地牢之内豢养了诸多童男童女,是为了修仙么?为了炼药么?
左丘澜跟着那堆孩子往地牢的出口处跑 , 路过一间地牢之时,她看见水妃躺在里面 , 一动不动。
左丘澜被她三番两次害过 , 此刻不愿去管她,但逃跑的脚步却怎么也快不起来。
若她真不去管 , 水妃定会被浓烟淹没 , 呛到窒息而死。
她转身 , 看见身后有一个长得粗眉大眼的小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包她今日未吃完的零嘴,塞在少年手中:“帮姐姐一个忙,去把那间牢内的女子背出来如何?”
那少年并不接左丘澜的东西,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 扭头便跑回了关押秋水的牢内,将秋水背起 , 跑了出来。
“快!”左丘澜向他招手。
她们一行三人继续猫着腰捂住口鼻往前跑 , 跑至一半,却发现逃在最前列的狱卒纷纷又返了回来。
上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左丘澜借着身子瘦弱单薄 , 贴在墙边,迅速往上飞奔。
她看见那地牢口没有光亮,此时应是白日,牢口的光亮怎会被遮盖?
愈往上走 ,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愈重 , 血如河流一般从牢口倾斜而下 , 夹杂着一些残肢断手滚滚向下奔涌。
左丘澜跌坐在地,惊恐地睁大了眼。
外面、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与其他人一样 , 哆嗦着往回退去。
然此时浓烟越发呛鼻,牢内已有一少部分人由于窒息而昏迷。
若再过一会 , 那些昏迷的人便会在无知觉的情况下死亡。
看着人心惶惶躁动不安的人群,听着声震天动地的哭喊声,左丘澜一时乱了神智。
“姐姐!”正此时 , 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左丘澜回眸一看 , 正是背着秋水的那个少年。
此时地牢之后已经布满了鲜血 , 脚下黏腻不堪 , 牢内空气wū浊而腥臭,夹杂着滚滚的浓烟,牢内之人大部分已经奄奄一息。
“我愿上前去 , 踢开那牢门!”少年浓密的眉紧紧揪起 , 目光沉着且稳定。
左丘澜忽感那颗飘忽的心有了一个支点,她摸了摸少年的头:“姐姐陪你去!”
“不 , 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女子!”少年摇了摇头 , 语气坚定。
“一起走!”左丘澜拉过少年的胳膊,再次抬步往上飞奔,说出的话带着不容置于的语气。
她绝不会让他一个孩子前去。
站在那血流成河的牢口,脚下踏着的堆叠的残肢断臂,皆血肉模糊,左丘澜难掩胃中不适,弯腰一阵呕吐,直到吐出酸水,才勉励直起腰身 , 强迫自己一定要镇静。
“会武么?”左丘澜问那少年。
“拳脚功夫略懂。”
牢门口很高,少年远远够不上 , 他正在打量四周的墙壁 , 尝试着借力飞跃上牢门。
左丘澜将自己的双臂举起,双手交叠,搭建出一个平面:“借着我的手上去!”
少年眸中稍一犹豫 , 点头 , 从下往上飞奔,跳跃而起 , 足尖点过左丘澜的用双手手掌搭建出的平地 , 跃上四周的墙壁 , 连续几次在墙壁上借力往上,终于稳稳站立在一根木桩之上。
那木桩,离牢门口的铁栏不足两米。
少年闭眸,深深蓄力 , 握紧手掌,身体凌空翻转 , 对着牢门的铁栏拼尽全力地飞起一脚。
“铛——”铁栏崩坏飞了出去。
“快!快去找机关 , 将木梯放下!”左丘澜站在牢底对着少年大喊。
浓烟早已将她淹没,她的双眼红得仿若注满了血 , 涩得每眨一下都会疼痛万分,喉咙中火烧火燎,仿若被塞入棉花一般 , 灼热疼痛到连每呼吸 , 吸入的空气都仿若布满了绵针。
她头晕目眩 , 两眼发黑,看着少年点头飞身离开地牢 , 终于支撑不住,软软晕倒在地。
“报——大王 , 各路诸侯兵马已到,正向王宫bī近!”一侍卫冲上九十九层台阶之上的炼丹房,对着立于火海之前的楚王报告。
楚王一甩衣袖 , 哈哈大笑 , 对着浑身浴血、正被无数士兵团团包围的皇帝看去 , 咬着牙齿:“今日,势必教你有来无回!”
人群中的皇帝身下堆满了山一般的尸体 , 他站在那山的顶端,满面满身的血滴滴答答往下落,手中的夭阏剑却果真滴血未沾 , 他墨发披散 , 随风而飞 , 已经杀红了的眸子使得他看起来仿若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
“谁还愿上来一试?”皇帝手持夭阏,对着尸体堆成的山下围聚的众将士怒喊 , 嗓音聚集着强大的内里,震天动地,围在前排的士兵吓得肝胆俱碎,倒了一地。
乌压压大片的人马从楚王宫的八个门如流水一般,缓缓汇聚到位于楚王宫正中央的炼丹房。
皇帝孑然一人,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磨刀霍霍的千军万马。
看着此等的景象,皇帝的嘴角却勾起意味不明笑意。
“举箭!”楚王身边的军官大喊。
“不可!”楚王出声阻止,“本王要活的!”
他要活的,他要将他囚禁,一点一点、抽干他的血,教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皇帝看向楚王 , 眸中寒意凛冽:“告诉孤,人在何处?否则,孤荡平你的楚王宫!”
楚王哈哈大笑起来 , 身子不稳 , 笑得肝胆俱颤,笑得泪流满面:“荡平?只凭一人?面对诸侯的千军万马?吾皇是春秋大梦还未睡醒吧?”
皇帝一笑,对着那队人马高声道:“方询何在!”
“臣在!”身披战甲、手横长枪的方询骑在马背上,从那堆人马的前端往前踏出几步。
楚王自然知晓 , 方询此人乃是皇帝的内室总管 , 早已在几个月前便秘密来到了南楚,只是他发现的晚了 , 发现之后即刻派人十二时辰昼夜无眠地跟踪监视。
若那人是方询 , 他看了一眼方才与自己格斗倒地不醒的人,此人又是谁?
“你所邀的诸侯大军早已被溃散回了自己封地 , 此时此刻。”皇帝从那堆尸体堆成的山上飞跃而起,轻飘飘来到楚王身前,一步一步向着楚王bī近,几乎一字一顿:“被千军万马重重包围的人 , 不是孤,是你!”
楚王的头微微摇了摇,在皇帝的bī视之下 , 一步一步后退 , 最终跌倒在地。
“几个月前,方询便已在此部署。”皇帝手中的夭阏挑起楚王的下巴,“为的就是防你这只老狐狸!”
“不可能……不可能……”楚王眸光破碎颤抖,“各路诸侯明明都答应了本王的……答应了本王的……”
“你可知 , 金钱万恶、又万能?”皇帝鄙夷一笑。
方询早已花重金买通了各路诸侯手下的心腹幕僚,大部分诸侯在心腹的说服下都已更改了反叛的心思,少部分执迷不悟者 , 在赶来的途中被方询所带领的军队一举击溃。
“你……你是何时在我、南楚境内囤积了这般多的兵马?”楚王颤抖着双手指着乌压压的军队。
皇帝的笑中是无尽的嘲讽:“这支军队 , 非孤囤积 , 乃是你南楚的本土子民,你残bào不仁、鱼肉百姓 , 孤只在来到南楚之后秘密发出召令,便有了这诸多的拥护者。”
楚王大骇,浑身颤抖不止:“怎会……怎会……”
“告诉孤 , 人在何处,告诉孤,便可饶你一命。”
楚王一顿,忽然yīn恻恻大笑起来:“你以为本王会告诉你吗?你会放过本王?骗鬼去吧!”
“你不说 , 孤也有的是法子找到 , 然你的命 , 只一条 , 在不在由你。”
楚王回头看了一眼烟火冲天的炼丹房,得意地惨笑出声,继而一手抓住皇帝手中之剑 , 迎上身体。
皇帝的瞳孔皱缩 , 欲抽出手中之剑 , 却来不及了。
楚王满口鲜血地睁大了猩红的眼眸,皇帝的夭阏贯穿了他的xiōng口。
皇帝一脚将他踢开 , 盯着楚王最后一眼所看的炼丹房,忽然身体一僵,眉目失色,几乎咆哮:“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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