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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瓦蒂埃侯爵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好歹英雄一时,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儿子来?
维尔福检察长卑躬屈膝的表现,不仅没有让夏尔高兴起来,反而让他心生厌恶。
虽然饱经世故,在宫廷里面见识了太多尔虞我诈,自己也经常耍弄手段,但是在本质上,他还是有些倾慕英雄豪气的,所以看到别人毫无尊严地阿谀奉承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反感。
但是反感归反感,既然对方这样,也算是表达了臣服,所以夏尔也不好直接发作。
他垂下了眼皮,然后挥了挥手。
“不,不能这样,瓦朗蒂娜毕竟还是居丧期间,要是留在我这里,外面该传成什么样啊?我只是让她今晚在这里休息而已,明天您就带她回家吧。”
“是这样吗……那好吧,就按您说的办。”维尔福检察官略微有些失望,但是心里更多的疑惑。
确实,他搞不清楚夏尔为什么要这么深入地干涉他们家的家事的理由。
就他的理解,特雷维尔家族的人都是一些自私自利又自命不凡的家伙,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爱心可言,所以他根本就不相信特雷维尔家族单单就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和女儿,就会冒失地跑过来干涉自己。
他们一定另有目的。
可是扪心自问,维尔福根本找不到对方干涉自家的理由。
他是法律界人士,根本不会挡特雷维尔元帅的路,所以不会被当成政敌来打压;他也没有特别庞大的家产,根本不值得这家人来惦记。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没有和特雷维尔家族扯上关系的理由——而之前二十年来,特雷维尔家族也确实对他不闻不问。
想来想去,他能够找得到的唯一理由,就是瓦朗蒂娜了。
虽然有些自夸的嫌疑,但是他认为自己的女儿瓦朗蒂娜确实是个美女,虽然体格瘦弱,而且性格有些孤僻,但是也有不少王孙公子喜欢弱不禁风的类型不是吗?
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惦记上了瓦朗蒂娜,这个特雷维尔家的少年人才会鼓动爷爷来找自己麻烦——甚至有可能,是瓦朗蒂娜为了报复自己,故意去引诱这位少爷,所以才把这么大的祸害给惹上门来了。
一想到这里,他又对自己这个叛逆不听话的女儿多了一分恼怒。
但是,这么一想的话,情况似乎也没有很糟糕——如果让瓦朗蒂娜做未来的特雷维尔侯爵夫人,岂不是说,他未来就可以成为特雷维尔家族的至亲,到时候自己的前途不就是又多了一份助理吗?今天所碰到的灾难,也不算什么事情了,特雷维尔家族会帮助他掩盖下去的,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也许这位少爷风流成性,很快就会对瓦朗蒂娜失去兴趣,所以他必须抓紧,推动他们的关系进一步向前发展。
所以,他在恢复了神智之后,权衡了利弊,马上就做出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对夏尔卑躬屈膝,甚至有意给他创造两个人相处的机会。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夏尔马上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是不够喜欢瓦朗蒂娜吗?还是说,他是在顾忌外界的舆论影响?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说明现在他对瓦朗蒂娜还不够上心,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时间,检察长垂下头来,思索应该怎么样改变现在的困难局面。
夏尔倒是不知道这个中年人现在心里这么多鬼蜮心思,他现在也不想再跟对方废话了,只觉得这个人太过于令人厌恶。
他招呼过来了老仆人,命令他将带过去休息,准备明天再送他和瓦朗蒂娜一起离开。
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他自己也很疲劳了,于是走上了二楼,准备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然而,正当他准备脱衣睡觉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先生……”门外还传来了一阵低声的呼唤。
虽然因为门的阻挡,声音显得有些变调,但是毫无疑问这是女声。
谁啊?夏尔心里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他已经因为今天的各种变故搞得有些头昏脑涨了,现在满身都是疲倦。
“谁啊?什么事?”他大声问。
没有任何回应,门口还是传过来敲门声,犹如是门外的人正执拗地想要把他从床上揪出来不可一样。
“搞什么?!”夏尔暗骂了一声,然后走下了床来,大力拉开了门。“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理由……”
他怒气冲冲的话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看清了对面的访客。
这是一个穿着女仆服装的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碧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嘲弄和戏谑。
一身朴素打扮的夏洛特,在这幽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具有魅力。她面带笑容,然后双手合十,比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少爷,最近可好?我最近可是天天为您担心呢……”
“你怎么把我家当旅馆了……动不动就跑过来!”夏尔一瞬间感觉到非常无力。
“啊,别这么说啊,平常人家不是也会经常走走亲戚吗?我过来拜访您一下,应该也不算失礼吧?”夏洛特仍旧微笑着看着他,“再说了,您不是最近挺一直都在招待客人吗?多招待我一个应该也不算为难吧?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哦,你把一个小妹妹藏了进来……真是没想到,我们的夏尔这么快就学会了欢场的那一套了呀!”
“呃……”夏尔一瞬间就尴尬得脸都红了,他连忙为自己解释,“情况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
“好啦,别解释啦,我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刚刚都看到了你和那位检察长吵架,虽然不认识那位小姐,但是巴黎的总检察长我还是认识的。”夏洛特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了,“好了,难道你准备让我在走廊上站一晚上吗?”
夏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身子招呼对方进来。
“那就谢谢少爷了。”夏洛特轻巧地行了个礼,然后直接飘进了他的卧室。
一进来,她就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好像来到了一个很久没有光顾的景点一样。
还没有等夏尔招呼,她就自顾自地走到了夏尔的书桌旁边,然后拿起桌上的几页纸粗粗浏览了一下。
“哇,这么多年了,你的习惯还是没改啊,每天晚上都要写个几段不知所云的鬼画符……”她翻了翻,然后扔到了一边,“虽然不知道写了什么,但是想必应该是很有价值的情报吧,毕竟你三天两头出入宫廷……”
“都是些无关的生活琐事,你就不要在我这里想方设法套取情报了,夏洛特,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夏尔严肃地看着对方,“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有关于王党的问题,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也能够遵守这个准则,否则我们连朋友都没办法做了。”
“好啦好啦别这么严肃,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夏洛特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夏尔常做的靠背椅上,“你放心啦,我这么大晚上的跑过来,也不是为了跟你问什么情报。”
夏尔坐到了另外一边的椅子上,然后阴晴不定地看着这个女仆,他实在搞不懂对方为什么突然跑到自己面前来,当然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弄清楚。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过了片刻之后夏尔问。
“很久以前了,准确来说的话,是从那位检察官大人刚才大呼小叫开始……”夏洛特回敬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么你听到什么了吗?”夏尔连忙追问。
“我要是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会相信吗?”夏洛特笑着反问。
夏尔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刚才他和维尔福检察长一通大吵,抖露出了太多陈年旧事,太多不能够对外面透露的秘闻,哪怕是夏洛特,听到了也是个大麻烦。
“那你听到了……”
“得了吧,别摆出这副哭丧脸来,我可不想看——我时间宝贵,不想跟你玩小心试探的游戏,所以我就直接跟你说吧——你父母的事情,我听到了,但是其实这没什么意义,因为我早有耳闻。”夏洛特不慌不忙地打断了夏尔的话,“检察官说得没错哦,你的母亲确实是因为你父亲而死的,她的难产是你父亲造成的,甚至可以说是失手害死她的。这件事当时传得很厉害,但是被你的爷爷利用权势压下来了,这么多年没人提所以被人淡忘得差不多了,我还以为早就没人提了呢……”
“你早就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夏尔惊诧地看着对方。“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的爷爷写信告诉我爷爷的,他们两个人无话不谈。后来我的爷爷就告诉我了,但是我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呢?怎么,你想为母亲报仇吗?怎么报仇,手刃父亲吗?还是爷爷?都不可能吧?”夏洛特撇了撇嘴,似乎是在嘲笑夏尔,“所以,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除了无端给你们增添烦恼之外,我看不出对你们的生活有什么帮助吧?”
夏洛特这一通夹枪带棒的嘲弄,倒是让夏尔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是啊,这样的陈年旧事,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对这一世的父母都没有什么感情,虽然母亲死的冤枉,但是都过了十几年了,他也没什么感觉了,也不可能去找父亲报仇。
某种意义上,夏洛特的缄默,反倒是帮他减少无谓的烦恼吧。
“好吧,我们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我们说说别的吧。”夏尔干脆转开了话题,“爱德蒙-唐泰斯的那一部分,你也听到了吗?”
“当然,虽然不是完全听清了,但是我还是能够听到个大概的。”夏洛特干脆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呢。”
“确实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但是这是一个只属于我的故事。”夏尔也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严肃地看着对方,“夏洛特,我希望有关于这个故事的一切东西,你都不要外传,这是我十分认真的请求,请答应我。这个故事和你们的组织毫无瓜葛,也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困扰,所以我觉得这个要求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在这件事上,我想要有完全的行动自由,不受干涉。”
“不外传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另外一点我就不太苟同了……”夏洛特摊开了手,“你说这个故事跟我完全无关,我觉得不是。”
“什么意思?”夏尔皱了皱眉头。
“虽然我不知道可怜的爱德蒙-唐泰斯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关心他是否是含冤而死,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关心吧?”夏洛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视线也变得极其锐利,“所以,我猜,你对这个故事这么上心,是为了对付基督山伯爵?”
当最后这个词被夏洛特说出来的时候,夏尔顿时就无法保持原本的镇定了,他紧紧地盯着夏洛特,一下子房间内的空气也变得冷冽了起来。
“别这么紧张啊,夏尔。”夏洛特突然伸出了手来,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其实这也不难猜吧?我们虽然不是特别了解基督山伯爵,但是也是大概知道一些的,我们知道这位先生早年曾经在马赛一带活动过——那么,你突然对马赛的陈年旧事这么上心,也就昭然若揭了吧,难道还有别的理由吗?”
夏尔只是静静地听着夏洛特解释,表情还是不动声色。
但是他内心的波澜,还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夏洛特确实够厉害啊。
而且,他终究还是没办法跟夏洛特动手。
“既然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好吧,我承认这是真的。”夏尔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对方,“我也跟你挑明了吧,他现在是我的猎物,我并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干扰我的行动,你想干什么随便你,我不会干涉,所以我也要你别干涉我,可以吗?”
“别紧张呀,少爷,你老是把我看成敌人,这可不行。”夏洛特将脸凑近到了夏尔的面前,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不瞒你讲,这一次,我可是准备帮你来对付他的哟,保证可以让你大砍他一刀!”
凑近过来说话的夏洛特,吹得他鼻尖有些发痒,那股香味也随之冲入到了夏尔的鼻端,让他一瞬间稍微有些目眩神迷。
不过真正让他迷眩神迷的是话中的内容。
夏洛特,要帮我对付基督山伯爵?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肯定不太相信,所以第一反应是戒备地看着对方。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基督山伯爵最近重重地得罪了我啊,我非常看不惯他,所以我想要看他倒霉,看你把他痛打一顿……”夏洛特的嘴角飘逸出了一个残酷的冷笑,“我就是要让他尝够教训,这个理由够了吗?”
一瞬间,仅仅从夏洛特身上飘出来的杀气,夏尔就判断夏洛特是认真的。
太好了,他正愁现在没有多少突破口,如果夏洛特能够提供什么帮助的话,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良机。
“好,我明白了,那我答应你,我会痛打他的——只要你给我机会。”他连连点头,一时间都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告诉我吧,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给你一个完全切实的情报——”夏洛特凑到了夏尔的耳边,然后一字一顿地回答,“这位伯爵,已经准备利用消息来操纵市场,打算在不久之后,做空那些西班牙的债券。”
“是吗?他打算怎么做?”夏尔先是有些惊讶,但是马上就喜出望外。
夏洛特既然能够吐出这样的消息,那就证明她掌握了真料,而不是说大话。
“具体怎么做,是商业机密,我就不方便透露了。”夏洛特仍旧在夏尔的耳边轻声说,“但是,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利空消息,现在正在大量建仓,我想如果他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这个利空消息一放出来,整个市场都要震动,到时候他就可以大发横财了。”
夏洛特所说的话,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事前的严肃斟酌的,目的是既让夏尔知道事情原委,又不让他知道王党的具体行动,她现在必须精心把握其中的尺度。
虽然她和夏尔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夏尔和特雷维尔元帅暗地里给了她不少照顾,但是不该说的东西她还是有分寸的,该守密的时候她能做到守口如瓶。
她只需要借助夏尔的力量,在需要的时间点给基督山伯爵以惨痛的一击,让他为自己的傲慢无礼付出足够的代价,这就够了。
其他的说太多,那就让两个人都为难了,她承受不起消息泄露给皇帝政府的代价。
看到夏洛特如此表现,夏尔当然也是知趣的,也没有追问这个空前的利空消息到底是指什么。
说到底,消息是什么不重要,精确的时间才更重要,只要掌控到了时间,就有办法从中操作。
“那么,这个利空消息最快什么时候传到巴黎来?基督山伯爵的仓位到底放在哪个价位点上?”夏尔马上问起了细节。
“具体时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接下来会搞清楚并且告诉你的,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你问我我也不可能知道,你去问那些市场上的专家们吧,他们比我门儿清多了。”夏洛特从容地回答,“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好的,谢谢你。”夏尔点了点头。
虽然夏洛特现在给他带来的只是消息,但是有消息就够了,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信息。
夏尔只感觉自己现在犹如正在捕猎的蜘蛛一样,正在从容不迫地编织着巨网,慢慢地将猎物缠住,网线正在不断地逼近猎物,他越来越无处藏身。
一瞬间,他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有些摩拳擦掌,只等着大显身手的日子尽快到来。
而旁边的夏洛特,也看着自己的堂弟,这个优雅俊俏的美少年。
他的脸色有些微红,碧蓝色眼睛里正闪耀着兴奋的光,犹如是抢到了玩具的孩子一样。
多可爱啊!要是没有该死的革命该多好,那样的话,他们应该无忧无虑地在凡尔赛一起度过最美好的时光吧?
“夏尔?”她轻声呼唤。
“嗯?”夏尔被从兴奋中叫醒了。“唔……”
他的嘴被堵上了。
两个人的舌头也随之交缠了起来,夏尔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夏洛特重新回到了原位。
“一份赠礼而已,不用在意。”她又轻巧地跟夏尔行了个礼。
“……”夏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时候告别了呢!”夏洛特抬头看了看窗外,然后蓦然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夏尔,“对了,临走之前,还有个消息告诉你。”
“什么?”
“刚才,房间外面,可不是只有一个听众呢。”夏洛特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你的妹妹也听完了哦!也亏得这个鬼精灵支开了仆人,不然我恐怕都没办法听这么久呢!当然,她恐怕以为只有她在。”
“什么?”夏尔睁大了眼睛。
“好啦,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心里有数就好了。”夏洛特转身,没有任何留恋地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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