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甜跟卢卡回了摩德纳没两天,又到了周末。
意大利的节假日很多,法定假日几乎占了总年的三分之一。而且他们放假很随意,不攒假,该是哪天放就哪天放,放完法定假日遇到周末就继续放。
周五晚上,卢卡捧着本设计期刊,窝在床上一页一页翻给甘甜甜看,他那句“翻修装潢老楼”竟然不是说说。
这才两天,他就已经开始跟甘甜甜商量室内的设计方案。
意大利的设计师已经多到成灾,不管是建筑设计家具设计还是室内设计,外加意大利人与生俱来的艺术天分,使得他们就算是后天不学习,也可以动手画两笔。设计个把自己的居室,简直不是难事。
所以,大批大批的设计师,面临无法就业的困扰。
卢卡也是“逼死”设计师大军中的一员,他腿上放着个素描本,上面画着老房子的室内平面图,指头上还夹着根彩笔,他已经把他满意的方案做上了标记,然后挨个指给甘甜甜看,想让她挑选个喜欢的风格,后续俨然打算自己设计。
甘甜甜的艺术细胞一个都没点亮,看来看去看得眼都花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她烦躁地伸出巴掌压住卢卡手上的杂志,卢卡抬头,问道:“亲爱的,怎么了?”
“你自己决定吧!”甘甜甜差点儿抓狂,“你装修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行不行?!”
“......”卢卡笑了,拉着她的手凑近了吻她,一张彩页被他俩揉得皱皱巴巴,“好吧,愿意效劳。”
卢卡如痴如醉地去设计自己未来的爱巢了,没两天联系了人手已经开始施工,行动力强得逆天,连带着甘甜甜也有点儿小兴奋。
“装修完,通通风,等到秋天我们就可以搬进去,正好你的房子一年租期也到了,临开学也好找学生补你的位置。”卢卡考虑得比甘甜甜还细致,甘甜甜奖励地亲了亲他唇角,两人相视而笑。
*****
四月第一节解剖实践结束的时候,年轻教授拦住了甘甜甜,两个人结伴走了一段路。
那个时候甘甜甜才知道,原来当初面试时的那位可爱的老教授还记得她,他时不时跟年轻教授提及,而年轻教授是老教授最为得意的学生之一。
甘甜甜隐隐约约觉察出什么,仰头略带疑问地望着他,年轻教师却拐入了停车场,挥手向她告别:“赶天天,继续加油!老教授一直在关注你!”
甘甜甜:“!!!”
关注我咱可以后面再谈,能不能先确切告诉我一声,九月法医系重开嘛?
甘甜甜憋了半晌,才忍着没在年轻教授开车走前伸出尔康手拦他。
结果没成想,在年轻教授撂下这么一番语焉不详的话后没两天,甘甜甜就在一个早上,接到了教授打给她的电话。
“赶天天,”教授在电话那头简洁地说道,“我暂时聘用你为我的助手,协助我完成警署内的一项亚裔女尸的解剖工作,薪水无,你愿意么?”
甘甜甜愣了两秒,确定自己没听错,比他还简洁地回答说:“愿意!时间?地点?”
教授强装严肃:“四十五分钟后,医学院门口等我。”
甘甜甜撂了电话就去换衣服。
一个小时后,甘甜甜被教授开车载到了火车站,他们转乘火车到了比萨,然后被请上了一辆停在火车站外印有□□的车,前往比萨医院。
甘甜甜坐在警车上,深深觉得她阔别一年,久违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甘甜甜小兴奋地一双眼睛忍不住往教授身上瞟,简直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教授今天穿着正装,提着一个黑色的金属工具箱,鼻梁上架着副眼睛,一脸端肃,跟往常解剖台上那个腹黑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教授察觉到她的注视,目光从镜片上方泄出来,咧嘴一笑,甘甜甜莫名打了个抖,得,谁说他今天不腹黑的?
比萨也不是一座大城市,除了著名的比萨斜塔跟比萨大学外,基本就不剩下什么了。
警车穿过市中心古朴的石板路,停在政府医院门口的空地上。车外的天空灰蒙蒙地正在往下飘雨,甘甜甜跟着教授下车,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领着他们往医院里走。
小雨淅淅沥沥的,无端有些悲伤。
比萨的医院有些像比萨斜塔的建筑风格,灰白色的石墙高耸,正门前一座像是从希腊神话中跑出来的石狮蹲坐中央,像是镇守着世间疾病与污秽的守护神。
警察将他们一路带往一座偏僻的建筑前,交给等候在侧的负责人后告辞。
教授与负责人握手,甘甜甜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教授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靠......甘甜甜两眼转圈,投向教授的眼神里都带着崇拜——这个教授居然是有证的资深法医啊!当教授才是兼职!
比萨能够有资格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位法医在协助其他案件错不开手,他们居然远调了这位教授前来。
教授在路上已经简单向甘甜甜交代了这个案子,近期在南部,突然大量出现死于非命的亚裔女青年与黑人的尸体,起初警方以为这些人只不过是寻常在偷渡途中遇险的偷渡客,结果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而第一批被发现的尸体,已经被运往比萨医院,所以,比萨的警方便被通知就地解-剖这些尸体,并且呈交相关报告。
教授跟甘甜甜换好了衣服,进入专门存放这几具尸体的房间,两排八具尸-体整齐摆放在中央,被白布从头到脚覆盖。
看白布上胸-口隆起的高度,隐约可辨似乎都是女性。
教授半张脸被挡在口罩下,语气略带着点儿期待地说:“我第一次跟亚洲人一起工作,还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甘甜甜点头对他道了声谢谢:“我也是第一次跟外国人共事。”
教授眉眼弯了弯,率先走近一具尸-体身侧,指着解-剖台前悬挂的记录板,说:“尸表检验已经有法医做过了,结果我们可以看看。”
解剖是在尸表检验后才能进行,甘甜甜应了一声,跟他将盖在死者上的白布挨个取下,露出几具尸-体的真容,对照记录板上的内容,仔细比对尸-身上的痕迹。
八具尸-体中,大部分是黑人跟二黑混血人种,肤色本就较深,淤青颜色不甚明显,所以,更加映衬出夹杂在其中的一具亚裔女青年的尸-体尤其得惨不忍睹。
那具相对白皙的身上大伤小伤伤叠着伤,青紫一片连成一片,光看她身上大的几处伤就已经够怵目惊心:左脚踝积血肿大......右小腿变形扭曲......膝盖有淤痕......左右两手腕有勒痕......颈部有明显青肿......鼻梁骨疑似断裂,鼻子都歪了......
甘甜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教授绕着几具-尸体走了两圈,停在了甘甜甜身边,道:“我们就从她开始吧,黑人身上携带病菌较多,或许死于传染病也未知,棘手,先从简单的开始。”
甘甜甜点头,拽了拽手套边缘,将手套调整得更加服贴后,她谦虚谨慎地问了句:“教授,需要采用什么方法?”
“这具你负责,中国姑娘,这是你们亚洲人,你熟悉不是吗?你自己想用什么方法就用什么方法。”教授居然理所当然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甘甜甜被兜头好大一块儿馅饼儿砸得晕头转向,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回道,“直线切开入路法!”
“请便。”教授闲闲地耸肩,“你随意。”
甘甜甜吸了口气又吐出,从教授的工具箱中挑了相应的工具,以下颌缘正中为□□,准备以颈、胸、腹部的正中线做直线切开皮下组织,自切口向两侧分离颈部皮肤,使皮肤与皮下组织和肌肉进行分离。
甘甜甜一手按压着尸-体表面,一手稳稳当当地从下颌入刀,控制着下手力道跟角度,刀口慢慢向下走。
她俯身微微贴近死者,完着这步后,果然发现这具尸-体的颈部皮下组织有明显的血肿。
教授站在她对面,无声地点了点头。
甘甜甜低头,再分层剥离检查皮下组织跟各层肌肉,检查其甲状腺软骨、环状软骨及舌骨有无骨折,颌下腺、甲状腺有无肿大、出血。
她靠近死者头部,正眯眼低头扫过死-者的下巴,突然“咦”了一下,视线不由上移。
甘甜甜这时才注意到,这具尸-体严重充血面皮青紫下的五官面貌,似乎颇有些眼熟。
甘甜甜皱着眉头,半晌后,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人却是......
却是她认识的一个人——毛佳佳!
甘甜甜忍不住松手,瞪着解剖台上的年轻女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甘甜甜从18岁接触尸体以来,第一次碰到认识的人的遗体。
这也是所有法医,最不愿面对的局面。
教授诧异地拧眉,投向她的视线中带着疑问,他莫名其妙地道:“赶天天,你怎么了?”
甘甜甜没说话,梗着脖子缓过了劲儿,这才冲教授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解释:“这是我认识的人,我去年九月份跟她合租过不到一周的时间。”
教授眉间一跳,果断摆出了终止的手势,他说:“你等等,我需要与警方通话,再次确认死者的身份。之前他们告诉我,这批尸-体都是没有证件并且无法识别身份的人,所有我们才可以涉-案解剖。如果这些尸体有身份,那么应该先通知相关人士认领尸体后再做处理。”
甘甜甜点头,觉得心头还是有点儿堵,她手撑在毛佳佳尸体旁的台子上,等着教授卸了手套出去打电话。
室内的温度,似乎登时就降了下来,甘甜甜背靠着毛佳佳,视线放空虚虚搭在墙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初认识毛佳佳的那两天,只觉得这人也同蔡茵一样,是被宠坏了的公主病大小姐,人前一套小白花人后一套黑肚肠,每天给人打电话翻着花样黑她,措词真真假假参杂。
甘甜甜今年二十七,毛佳佳不过二十一二的模样,她自己当年中二病的时候,也时不时能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所以,她是真心懒得跟比她小了快半轮的毛佳佳计较。
而且毛佳佳嘴贱虽贱,跟人瞎掰事实吐槽她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点名道姓,不过一句“我室友如何如何”,甘甜甜要是自我承认扑上去揍她,那才是真没事儿找事儿。
毛佳佳对于甘甜甜来说,不过就是个很可能明天一觉起来,就分道扬镳下半辈子再不相见的傻棒槌,她连一点儿心思都不想往她身上搁,看一眼都嫌多余。
这样一个人,本身从出现起,就被甘甜甜果断划上了“x”,判了终身制的监-禁,一个“有病”就概括了其所有。
只不过这人再傻棒槌,却也不致死,而且还是如此死相凄惨。
甘甜甜忍不住偏头从毛佳佳尸体的脚部扫到头部,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谱,她的死因,光看尸体表面的这些淤痕就已经*不离十了,她恐怕是死于——机械系窒息。
过了约莫不到一个小时,教授回来了,他重新带好手套对甘甜甜摇头,解释道:“她虽然什么没有证件,但是通过照片辨认,身份是已经通过大使馆确认过了的。这位女士在意大利没有交情深厚的朋友,在你们中国也没有家人了。”
甘甜甜诧异地心道:那她当时哪儿来那么多人,每天可以轮流给人家打电话黑她?她不是自称有很多朋友的?
“我们只需确认这个人可以解剖就行,剩下的我们暂时不用知道。”教授察觉她表情中明显带有疑惑,一副公式化的口吻说,“你可以继续么?”
甘甜甜视线重新凝在毛佳佳那张脸上,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压低了嗓音镇静地道:“可以。”
解剖认识的人,本身就是一道坎,她却在今天需要在毛佳佳身上度过了。
教授挑眉扫了她一眼,用教学中常用的那种微微带着点儿腹黑的语气,懒洋洋地替甘甜甜减压,道:“甘法医,请开始。”
甘甜甜点点头,重新拿起了工具。
毛佳佳的腹腔有凝血块,生前脏器出血,其余器官无损伤与病变,死亡原因的确是机械系窒息。
而甚至不需要太犀利的推断,他们就能判定,毛佳佳生前遭遇的恐怕是劫杀或者意图侵-犯未遂。
甘甜甜在剖开她的胃时甚至发现,她生前已多日未曾进食......
*****
完成一具尸体解剖不止是脑力活,也是一项体力活,教授将报告完成,下午替换甘甜甜,亲自下手解剖一具黑人尸体。
贫困地区的病菌多且杂,而医疗却总是跟不上,疫苗供应不足,解剖黑人难免会发现一些奇特的病灶,教授一边解剖一边教导甘甜甜,耐心十足。
甘甜甜抿唇蹙眉,神情专注,她顺着教授的描述,将视线投到相应部位,确认无误后,提笔在记录板上记录。
他们的解剖持续了三天,共完成解剖七具尸-体,其中四具基本情况一致,另有三具与众不同,体内病灶古怪,教授已经将相应提取物送检。
第四天早上,仅剩最后一名死者尚未解剖。
教授跟甘甜甜已经有些精疲力尽,检验报告结果还未出来,他俩吃过早饭,迟迟未出手。
这点上,教授跟甘甜甜很是相似,甘甜甜练功从小偷懒,能偷懒的时候绝不勤快。
俩师徒一直等到胃里的早饭都消化了,这才一个拿起解剖刀一个拿起记录板,准备开工。
教授一刀没完,甘甜甜难掩疲惫地伸手掐了掐鼻梁,只觉得似乎今天特别得累,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寒冷的感觉慢慢侵袭,就像是她自己浸在一汪冰凉的海水中,渐渐下沉,水的压力缓缓泛上来,压得她胸口沉重得连呼吸似乎都不畅快了。
“赶天天?”教授发现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你的脸颊有些红?发烧了么?”
“嗯?”甘甜甜偏头感觉了一下,如实道,“是有些不舒服,有点儿像感冒。”
教授闻言蹙眉,正要再说什么,解剖室的大门突然强行被人从外面打开。
教授跟甘甜甜诧异转头,只见闯进来的四名身穿厚厚隔离服的人员,大声喊道:“停止解剖!”
教授跟甘甜甜面面相觑,手下动作不由一顿。
那位看身形明显是位成熟男性的工作人员,挡在隔离面具后的脸辨不出表情,嗓音中却压着浓浓的恐惧:“检验结果表明——有三具尸体已经确定感染了埃博拉病毒!并且,其中一具身上携带的病毒依旧存活!”
埃博拉......
出血热病毒......谁碰谁死的埃博拉......
甘甜甜明显还在状况外,她愣愣地将视线投向教授,教授面色青白交加,抬头惊恐大喊道:“快去通知医院!准备隔离!我的学生疑似已经出现初期症状!”
甘甜甜闻言,声音压在喉咙间,半天才挤出一个词:“教授——”
“快去通知医院跟警署!”教授端肃的脸上,沉稳已经裂成了渣,他艰难地喘着粗气,隐隐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开始受到了阻碍,“我......我也......”
“通知准备隔壁病房!”对面的工作人员见此情景,发了疯地大吼,“将所有相关人员全部召回隔离!”
埃博拉病毒,靠□□与血液传播,疑似变异病毒会经过空气传染,目前没有有效医治措施与药物能够与之抗衡,感染过埃博拉的尸体都要经过焚烧处理,它是目前最为恐怖的瘟疫之一,源于西非,潜伏期2——21天,致死率几乎——100%。
甘甜甜在那一刻,居然无比清晰地回忆了起来,她跟卢卡靠在玛莎拉蒂车头时,谈论的话题。
埃博拉......
*****
比萨一向是个安逸的城市,很少需要出动大批军队,而今天早上,弗兰科坐在比萨校友的巡警车里正在啃面包,他就是喜欢市中心附近那家面包店烤的奶酪面包,刚出炉的面包外皮酥脆,里面温热柔软,香味浓郁。
他留着口水,面包没有啃到一半,就瞧见一辆又一辆的黑色警用面包车从他眼前开过。
“咦?”弗兰科诧异地眨了眨眼,偏头问校友道,“这是怎么了?”
校友茫然地开了肩头别着的对讲机,侧头问了句附近同僚:“出了什么事儿?我看到了好多警用面包?”
“不好说,貌似是出大事了。”对讲机对面的巡警刚刚收到了消息,说要尽量遏止市民慌乱,如果遇上打听“埃博拉”情况的,一律要将他们稳住。
巡警胆战心惊地避过人群,偷偷对弗兰科的校友说:“我们城市,可能有人感染了埃博拉,但是目前并不确定,医院的确诊报告还没有出来......军队现正在协助医院,将之前与传染源接触过的人全部隔离......”
弗兰科脑袋凑近校友肩上的对讲机,愣愣听完,眨着眼睛傻了:埃博拉啊......埃博拉啊啊啊啊啊啊!!!
谁碰谁死的埃博拉啊啊啊啊啊!!!
*****
“lucadimaggio少校,你不能靠近隔离区域,病人已经确诊感染埃博拉变异病毒。”这是卢卡被通知甘甜甜已经被入院隔离时,就被拦在外面的说辞。
隔离区域外拉起了守卫森严的警戒线,那具尸体上携带的存活病毒十分霸道,传播力极强,除了与她接触时间最长的甘甜甜与教授发病时间迅速,后面陆陆续续又确诊了两名警务人员,以及那名负责安排尸体的医院工作人员。
病情并未严重扩散,被隔离的人群里也并未有人被感染发病的前兆,但是传染病一般都是有潜伏期的,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但可喜的是,已经被感染的七人中,包括最先被感染的甘甜甜与教授,病情都并不严重,一直维持在发病初期,呈现出与流感病毒相似的症状。
有医学人员分析,这可能是因为此次埃博拉的变异方向格外亲民,又或许是它在变异初期格外脆弱,彪悍还未释放出来,就被医生以瞎猫似的医疗方式将它们稳稳控制住了......
不过以目前医学界对埃博拉的认知,他们仍旧不敢轻易下定论。
但是,这却当真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灾难中的好消息。
卢卡被拦在警戒线外,默默听医生对他解释完目前状况后,默了片刻,表情平静到诡异。
“我去比萨教堂。”卢卡说,“我去祈祷上帝。”
“我跟你一起去吧。”弗兰科担忧地视线往隔离区里转了转,跟着他后面,追着道,“我也去。”
甘甜甜是卢卡报备在案的未婚妻,是以甘甜甜病发隔离,卢卡被第一时间发送了通知。
他请了假,从摩德纳赶到比萨,却被挡在警戒线外不能探视她,内心焦躁简直将他的负面情绪瞬间拱在了头皮,一触即发。
卢卡跪在比萨的教堂中,手指插在头发中,深埋着头,一语不发,似乎只有钟声能救赎他。
*****
甘甜甜被隔离的第二周,卢卡依然被挡在警戒线外。接待他的医生已经换了一个,劝阻他的模式却仍未改变。
“lucadimaggio少校,庆幸的是病人病情稳定无恶化现象,但考虑埃博拉病毒传播力极强以及目前并无有效医治措施,所以,您依然不能靠近隔离区。”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笑起来一向温柔和煦的青年,此时游离在狂躁的边缘,他沉着脸压抑着情绪咬牙问道。
可怜的年轻大夫用眼神安慰他无效后,伸手拍打着他的手背,轻声劝慰:“少校先生,这种病毒已经在接触人群中感染了七个,昨天又确诊了一位负责救治病人的护士。目前就连医护
人员都处在隔离期,不得与外界联系,就怕引起疫情的扩散。所以先生,请您谅解。”
卢卡眉头紧蹙,神情疲倦且烦躁,一身端肃的军装都压不下他的焦躁,他像是马上就到达到爆炸临界点似的:“我只是想看看她。”
他喃喃地说:“我只是想看看她。”
“请您再等等吧。”年轻医生笑着鼓励他说,“再等等吧,那位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而这些,却并不是医生单纯安慰家属的说辞。
甘甜甜在隔离间内,一直保持着清醒状态,她每日平静地靠着床头坐着,进出她病房的
医护人员全部身着厚厚的隔离服,推着医用的小推车,上面放满各式各样不知名的药物。
对待目前人人束手无策的传染病,就连医疗系统领先世界的意大利,也只能尽人事听天
命,医生预先做了不少的计划方案,并且根据甘甜甜的病情时时更改订正。
甘甜甜已然成为了一个试验品的角色,她的手背遭受各种药物注射而爬满针眼,成了筛子。
有时候,医生也会简单跟她聊上两句,只不过透过厚厚的防护服,连声音都是闷闷的。
“你的导师即将康复,你也可以的。”
甘甜甜平和地微笑,向医生道谢。
稳定的心态对于任何疾病的治疗,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甘甜甜只希望自己可以尽快痊愈。
她每日无事可做,却越来越想念卢卡的拥抱,想念她的父母兄弟,想念她的同学室友。
*****
当卢卡第三周再次来到警戒线前的时候,前方的岗哨,自觉给他空出了足够一人通行的宽度。
前一次阻拦他的年轻医生,站在警戒线里冲他打招呼:“少校先生,请随我来。”
卢卡突然就走不动了,那条警戒线,似乎是分割了天堂与地域,他猛然生出些许胆寒与畏惧。
“请您随我来。”年轻医生将他带到隔离楼前,一个像是小仓库的房间内,指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说:“麻烦请您进消毒间,并且换上隔离服,稍后会有人带您进去。”
卢卡沉默地穿好隔离服,被两个中年的女护士引着进了隔离病房楼的大门,隔离病房像是重症监护室一样,每个房间都很大,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
“就是这间了。”护士将卢卡带到甘甜甜病房外,示意他看向透明玻璃窗,遗憾地说,“对不起先生,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只能站在外面,不可以进去。”
卢卡怔了怔,他态度强硬道:“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防护措施,为什么还不能进去?”
“为了您的安全,以及其他人的安全。”护士通过隔离服,说出的话嗡嗡地响,她说,“昨天又有一名医护人员确诊感染,她也一直穿着隔离服。”
“可是你跟她还不相同。”护士抬头,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她也是被隔离在医院中的,而你,却要返回到院外,若是不幸感染了病毒,将会是很严重的事情。”
“所以,”护士坚持道,“你只能在这里,不能进去。”
“先生,”另外一位年长的护士微笑着说,“你要相信你的未婚妻一定会痊愈,再等等好么?”
卢卡没了辩驳的理由,他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站在窗外,贴着玻璃,往里望。
甘甜甜不像是一个病人,如果忽略她明显消瘦的身体跟凹陷的两颊,她眉目间的平和与积极,与她身后仪器屏幕上,显示的心跳一样生机勃勃。
卢卡出现在甘甜甜窗外那一刻,甘甜甜似乎一下就觉察到了,她惊喜地转头,蜡黄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笑容。
卢卡鼻头登时酸涩,他被隔离服包裹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了,甘甜甜却能一眼就辨认出他来,隔离服挡着他大半张脸,甘甜甜看不到他的表情,卢卡拿指头在玻璃上写字。
甘甜甜偏着头笑着凝视他,卢卡也在笑,他在玻璃板上像是在鬼画符一样,拿带着手套的手,歪着脑袋一笔一划,眼神认真。
甘甜甜......
甘甜甜瞧着他“写”出来的三个疑似汉字的东西,本能地就知道,他是在写她的名字,卢卡在她名字后面又画了一个大大的桃心。
甘甜甜点了点头,想说:我也是。
卢卡观察着她的表情,又在甘甜甜的下面写道:卢卡。
这两个字相对简单了些,他写得明显还不错,就是字体结构太分散,像是一碰就能散落一地似得。
甘甜甜正在猜测他在他名字后面会画什么符号,就见他用指头在后面像是点出了个冒号,又画了半个括弧——:)。
甘甜甜眼泪差点儿就落了下来,她将嘴唇抿成那半个括弧的模样,两滴眼泪停在眼睫上,也像是一个笑脸的样子。
他在说:卢卡看到你,很高兴。
*****
历时一个月零七天,甘甜甜终于被确定完全康复,身上不携带任何传染性病毒,可以出院了。
他们这一批的疫情已经控制住,没有再蔓延传播,其他感染者也在慢慢康复之中。
甘甜甜被两名大夫掺扶进消毒室消了毒,又让她换上了一件医院提供的,简单常规长袖t恤跟棉布长裤。
甘甜甜出了警戒线,感激地回头冲医护人员欠身道谢,挥手跟大家告别。
卢卡等在警戒线外,见她出来一把抱住她,只觉得甘甜甜瘦成了一把骨头,他都不敢收紧环住她的胳膊,生怕一个用力就能把她当腰拦折。
甘甜甜虚弱地靠着他怀里,小脸瘦得下巴尖刻,一双眼睛越加得大,只是抱住卢卡也不说话。
卢卡头埋在她头顶,闻到了满鼻腔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差点儿就把憋回去的眼泪呛了出来。
“我们走吧。”卢卡在她头顶轻声道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甘甜甜点了点头,卢卡弯腰想要抱她,却被甘甜甜按住了胳膊,她仰头笑着说:“你扶着我,让我走一走,一直都没有活动,对腿上肌肉不好。”
卢卡转而对她半掺半扶,甘甜甜一躺一个月,就快不会走路了,她迈脚走了两步,觉得怎么走都不对,仰头对着卢卡又笑了,用一把飘起来的嗓音自我打趣道:“我好像只有2岁的感觉,路都不会走了。”
卢卡让她笑得想哭,利落地将她一把抱起来,甘甜甜这回倒也没阻止,环着他肩膀理所当然地柔弱了一把。
卢卡紧走了两步到了停车场,这才将她放下来。
他们停在一辆橘黄色的造型大气线条流畅的四座轿车后门前,卢卡解了锁打开了门,将甘甜甜抱进去,让她躺在后座上。
后座上摆着一个萌萌猫造型的u型枕,外加一个绣满卡通腊肠犬的小毯子。
这是打哪儿来的满满的童心啊......甘甜甜一脸的惨不忍睹,她自行脑补卢卡觉得她会喜欢这种风格的模样,又囧又雷。
卢卡让她躺平,又把小毯子铺在她身上,甘甜甜不自在地用枯瘦的手握住他手腕说:“我没这么娇弱的好嘛?我可以坐在副驾驶啊。”
“你躺好,”卢卡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我害怕你坐不住。”
甘甜甜知道他担心,也不多争辩。
“我们去奶奶家,路远。”卢卡又抓着她的手吻了吻,将她手放进毯子里,从车座下摸出来两条黑色的皮质带子,竖着从座椅上拉到车顶,防止甘甜甜躺在座椅上滚下来。
轿车改装成保姆车......
甘甜甜简直哭笑不得:“这是谁的车啊?让你弄成这个样子,车主要哭了!”
卢卡理所当然地坐进驾驶席,将车启动了,云淡风轻地道了句:“我的。”
甘甜甜愣了愣。
“我的,因为我用不上,很早以前就把它给杜乔开了。”卢卡头也不回地说,“这两天让他把车改装了之后,又开回来了。”
甘甜甜歪着脑袋从后视镜中瞧卢卡的脸。
卢卡轻笑出声:“等我们回家,你再慢慢看。”
“好......”甘甜甜抿了抿唇,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杂七杂八地存了一肚子,她慢慢从它们中间拎出来一些最重要的,挨个问他道,“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就快好了。”卢卡脚下一踩油门,车“蹭”一下迅猛加速,他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说,“等以后房子收拾好了,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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