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江清韵的小院内,因为她身子还没有恢复,丫鬟们也不敢玩闹,整个院子都显得静悄悄的。
江清韵早早便睡下了,迷迷糊糊的,她听到外面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是谁?
她好奇的从被窝里起身,喊了声:“蓝叶?”暖阁里守夜的蓝叶睡的比她还死,毫无动静。
江清韵倒头又睡,借着月光,忽然瞧见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
“谁?”她本能的问。
那人没想到屋内有人,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锦盒没拿稳,直接摔落落地。
木材相撞的声音传来,江清韵好奇的走下床,把掉落在屋内的木盒捡起。
“你的东西掉了。”她重新打开窗户,将盒子塞出去,然而却并没有人接。
江清韵疑惑,探出身去,看到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男子正贴着墙,竭力试图隐藏起自己的身体。
此刻被江清韵撞破,他有些尴尬。
正在他思索要不要拔腿而逃时,江清韵开口了,“萧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她的年纪不大,因此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童音。加上江清韵如今初入人世,很多地方都懵懵懂懂,说话的语气也像个孩子,更显得可爱。
萧子铭却是错愕:“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清韵不明白:“我们那天不是在沉香山上见过的吗?”
萧子铭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用来遮住脸孔的黑色面罩还在:“可我带了面罩啊。”
江清韵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这个愚蠢凡人的侮辱,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的道:“从你救我到我们落崖得救,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好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会这么快就忘恩负义,连你的身形都记不住的。而且,你身上还有股香香的味道。”
萧子铭没管她成语乱用,闻言扯掉面罩,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这衣服是他新换上的,最多有点皂角味,那也不算香吧?
“什么香香的味道?”他问。
“唔”江清韵想了想,关上了窗户。
萧子铭犹豫着要不要掀开那扇木格子窗,没多久屋内江清韵靠近的脚步声就再一次响起。
窗户被打开,里面探出来一只芊芊玉手,上面托着一盒打开的胭脂:“就是这个香香的味。不过,”江清韵话锋一转,“你那些香香的味道没有这个好闻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说,应该是劣质香料吧。”
江清韵为自己又成功学会使用一种人类的话语点赞。
谁都知道康德郡主疯疯癫癫,听到江清韵说出“你们凡人”四个字,萧子铭也没放在心上。
太祖还说自己是天神下凡呢。
这年头不看不起一回他们这些凡人,都不好意思出去吹牛。
他下午在青楼待了会儿,天黑才回去。身上的脂粉味想必是在那里染上的。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见他面色有些沉重,江清韵稍稍缩了缩脖子:“你怎么啦?好像有点不高兴是我又说错话了吗”
“没有。”萧子铭冲她一笑,“以后我来之前一定把身上的味道都除掉。”他说着一顿,这里毕竟是江清韵的闺房,他夜闯一次就已经够人非议,怎么还想来第二回。
谁知江清韵却一点也不在意:“不用呀,这些味道都是花香,我还是挺喜欢花花的味道的就是花花们都不喜欢我”
她说着嘟起嘴,老大不高兴了,“其实我也会开花哒我的花可漂亮了呢!粉紫粉紫的!就是我不喜欢开”
萧子铭被她说的一脸莫名其妙,江清韵意识到失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戒备又委屈的望着萧子铭。
萧子铭叹了口气,心想大概是康德郡主的癔症又发作了。还有些庆幸她这次发病只是胡说两句,居然没闹起来。
看得出江清韵不想让他听见这些话,萧子铭配合的做出一副才回过神来的表情:“啊?刚刚你说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说!”江清韵立刻摇头。
萧子铭一笑:“我也什么都没听到。对了,听闻你病了,身子如何?”
“还行吧,就是感觉没以前好用”江清韵说着捏了捏肩膀和手,这些东西都怪怪的
无意间瞥过将刚刚因为去拿胭脂,而被她放在窗边高台上的木盒,她递给萧子铭:“这个是你的吧?还给你。”
萧子铭望着木盒没有接,而是冲江清韵一笑:“这是给你补身子的。”
江清韵一愣。
萧子铭怕她不收,又补充道,“你在山崖下救了我,这是谢礼。”
“那谢谢你啦。”江清韵不懂客气两个字,开开心心收下了,“这是什么呀?”
“三百年的老参。”
谁知他才说完,打开盒子的江清韵就不满的撇了撇嘴:“胡说,明明才两百年。”
萧子铭这下有些尴尬:“不会吧你仔细看看,这是宫里太后赏下来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听说江清韵病倒,连忙送了过来。结果还被人当面拆穿
“一眼就看出来了嘛我这些年见过的人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会认错哒。”江清韵提起人参就来气。
沉香山上住了个人参娃娃,乃是沉香山的一霸。没事就各种地里钻,还特别喜欢揪江清韵的根须,就爱欺负她修炼到关键时刻不能挪动身子。
偏偏人家人参娃娃修炼五千年了,江清韵修为不敌他,只能默默被欺负。
因此,先前在宁王妃要她用人参进补的时候,江清韵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就差把参片也一起咽下去了。
萧子铭瞧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有些尴尬:“我改日再给你寻一根足三百年的人参来”
“不用了。”寂静的夜色中,蓦然想起一个男人清越的声响。
楚之墨踏月而来,俊美无俦的容颜映衬着月华的清冽。夜风下,他宽大的衣袖被吹得充盈,整个人仿佛来自异界的仙人。
江清韵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她以后化形就要变成楚之墨这个颠倒众生的销魂模样!
须臾间,楚之墨已经走到她身边,递来一放白丝帕。
江清韵一愣。
“口水擦擦。”楚之墨异常嫌弃。
江清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用袖子擦了擦嘴。
楚之墨瞥了眼自己落空的白丝帕,眼神微沉,慢慢收回了手。
萧子铭眼中却是涌起一道亮光,笑着道:“见过清河王。不知道王爷驾到,有何贵干?”
“抓采花贼。”楚之墨的眼神略过他,又看向别处。
“那恐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在下比王爷先到一步,可没见什么采花贼。”
“本王抓的便是你。”说时迟那时快,向来孱弱的楚之墨猝然出手。
萧子铭反应也极快,楚之墨只来得及抓住他手中面罩,随后他漆黑的身影如闪电般连转几圈躲开了楚之墨。
眨眼间,萧子铭便已经退到一丈外。
楚之墨想要去追,江清韵忽然从窗子里拉住了他:“他不是采花贼。”
楚之墨微微皱眉:“半夜三更不睡觉,深入女子闺房,不是采花贼是什么?”
“可他没有进屋呀而且我也没有开花,他怎么采?”
萧子铭闻言噗嗤笑出声,点了点头:“郡主说的对,她头上又没有花,我怎么采?”
“少跟本王装傻。”
萧子铭又笑了:“在下说的是实话。郡主刚刚还跟我说,她的花朵是粉紫色的,特别漂亮。”
楚之墨的脸色更黑了,低骂一声:“无耻。”人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
萧子铭反手冲他丢下一个烟雾弹,自己却退出去,在没有烟雾遮挡视线的地方冲江清韵眨了眨眼:“郡主,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他的身影便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烟雾散去,楚之墨因为吸入了不少,这会儿正在低声咳嗽。忽然,面前端来一杯水。
他抬头,瞧见江清韵就穿着雪白的亵衣站在他面前,双脚还赤裸着踏在地上。
楚之墨一时咳得更加厉害,连忙转过身去。
江清韵端着水杯绕到他身前:“你喝点水吧,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嘛”
她看得出楚之墨其实武功不低,但因为身体孱弱的原因,内力无法如正常人那样源源不断的供给他。所以,楚之墨无法长时间使用武功。
就在江清韵以为他不会领情的时候,楚之墨蓦然伸手取过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男子指尖微凉的寒意掠过江清韵的指腹,传进她心里,像是有条小虫子在吃她的叶片似的,痒痒的。
楚之墨的咳嗽声小了些,江清韵接回茶杯又问:“要不要再给你倒一杯?”
楚之墨没有出声。
江清韵算他默许了,走回屋内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从窗口给他递出去。
她跪在窗边的小杌子上,一双洁白的小脚丫映着月光在楚之墨的眼前不断晃动。
喝完茶,将茶杯递回去的一瞬间,他鬼使神差的多嘱咐了一句:“小心着凉。”
江清韵点点头,忽然抬头挺xiōng,眨着清澈的大眼睛问:“十一皇叔,我今天喝了小神医的药。你看我的小兔兔是不是大了些?”
楚之墨一口血,望着江清韵天真无邪的杏花眼,又默默的咽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他转身要走,腰带蓦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江清韵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皇叔,你说完再走嘛那个药好苦好难吃哦要是小兔兔大到你喜欢的程度了,你就告诉我,我就停药”
楚之墨默默转身掰开了她的手,男子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在江清韵的小手上,感受到她冰凉的双手,柔弱无骨,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一般。
楚之墨迟疑了一下,才在江清韵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下强行掰开她的手,把自己的腰带从她魔爪下解救出来,随后立刻转身走人。
“十一皇叔留步!”江清韵下意识的跃起身子追上前去,却没想到整个人蹦跶的太欢,面前还有高大的墙壁阻挡,她脚下被窗沿绊住,整个人以一种脸朝下c狗吃屎c半截身子还挂在墙上的姿势,摔倒在了院墙外。
疼
非常的疼
就像是一开始板蓝根真身被丢在药杵里碾磨成粉末一样的疼。
江清韵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呜呜呜”的哭了出来,并且越哭越大声:“哇嘤嘤嘤痛呜呜”
楚之墨走了没两步的脚步生生停下,转身看到江清韵那脚还挂在窗沿内c脸朝下摔倒在地是姿势,露出三分不忍直视的表情。
“呜呜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嘤嘤嘤”江清韵还在哭,仿佛整个世界都把她抛弃了一样。
“嘤嘤嘤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要针对我”
“嘤嘤嘤死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我每天这么遭罪”
“嘤嘤嘤我想回家”
“你就在宁王府。”楚之墨提醒了一句,终于走上前去。他将江清韵挂在窗沿上的脚踢下来,江清韵整个身子朝右边滑去,倒在了地上。
她呜咽着爬起来,抱膝坐在地上不住的哽咽。脸上沾上的泥土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再被她一擦,跟只小花猫似的。
她哭个不停,楚之墨倒也不急着走了,就这么静静望着她。
好半天,江清韵才哭完,撅嘴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你不是让本王留步么?”楚之墨反问。
江清韵红肿着双眼望着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显得分外楚楚可怜。她伸出沾着泥土的小脏手,小心翼翼的揪住楚墨竹下衣摆的一角,哽咽着问:“十一皇叔你娶我好不好”
楚之墨冷了脸:“松手。”
“不松。”江清韵非但没松手,反而整个人都扑上去抱住了楚之墨的腿,就像是她以前用自己的根jīng去绑住人参娃娃一样,“你不娶我我就不松手!”
“再不松手我一掌拍死你。”
“反正你不娶我,我也没几天可活了!你要拍死我就拍吧!”江清韵也是豁出去了,不仅越抱越紧,而且还将大半张脸都贴在了楚之墨绣着青竹的白袍上。
洁净的丝绸白袍在被她抓出一小个泥手印后,很快大半都染上了泥土。
楚之墨这人有轻微的洁癖,一看这,只觉得气血上涌,抬手一掌就要把江清韵拍开,却还没想到手还没抬起,江清韵忽然自己松开了他。
算她识相!
楚之墨冷哼一声。
江清韵忽然一蹦三尺高,连连后退,原本要死要活的小脸上,这会儿表现的更加jīng彩:“十一皇叔!啊——我怎么能用这样的脸见你!真是丑死了!”
她惊慌失措的大喊这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脸背对楚之墨,“完了完了!这么丑的样子一定会把十一皇叔吓走的!死板蓝根你要死啊!居然敢不顾本郡主的形象!”
楚之墨微微皱眉。
“十一皇叔稍等!我这就去换件衣服来见你!一定要等我!你要相信这不是我自己!都是那棵死板蓝根!”她慌慌张张进屋,翻箱倒柜开始找衣服c抹胭脂
正当重新顶替了壳子的康德郡主在外面着急无比的时候,江清韵一棵板蓝根病恹恹的躺在魂魄世界里。
她以前一直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是她自打有灵智以来,除了偶尔把总是嘲讽她的人参娃娃绑起来过几次,没做过任何坏事。
怎么会沦落到千年修为一朝散的地步,还要在这里被所有人欺负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都快要渴死了。”蓦然,一道清越的男声猝然在她脑海里响起。
江清韵一愣,四下寻找,发现魂魄世界里只有她一棵板蓝根,连康德郡主的执念都不在。
刚刚是谁在说话?
她好奇的四下寻找,可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在这个时候,康德郡主的执念也快支撑到极点了,被迫回到魂魄世界。
楚之墨听见一声重物落地,心中涌起一抹不妙,进屋就看到江清韵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死了?
楚之墨微微一惊,猝然想起江清韵先前说什么“反正她早晚都要死了”。
这就死了?
楚之墨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空荡荡的,像是骤然有什么被挖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睡的比猪还死的蓝叶终于被惊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询问道:“郡主?刚刚是您吗?”
江清韵毫无反应。
暖阁里亮起灯光,楚之墨快速将江清韵抱回到床上,跳窗离开。
蓝叶是个粗心大意的丫头,见屋内有些狼藉,只当是江清韵半夜起了兴致翻东西玩,也没在意。见她家郡主双眼紧闭,还当江清韵睡着,给她盖好被子后就离开了。
楚之墨看的心情复杂。
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死了呢?
魂魄世界里,康德郡主正在拼命撺掇江清韵出去控制她的身子,好让她和楚之墨“共度良宵”。
江清韵翻了个白眼:“不去。”
康德郡主怒吼:“你可是答应要帮我嫁给十一皇叔的!”
江清韵用比她还大的声音吼回去:“我特么现在都要死了,嫁什么嫁!”
康德郡主欺软怕硬,焉了,不敢再对江清韵大吼大叫。
她又不甘心,撅嘴打量着那可有气无力的板蓝根,小心翼翼的道:“板蓝根我看你最近的叶片都绿好多了你不会死哒”
江清韵不信,硕大的板蓝根身躯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康德郡主吭哧吭哧又跑过去,踮起脚抓过将江清韵头顶的叶片递到她眼前:“你看你看,真的绿了!你马上就能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江清韵本想用叶片甩开她,却没想到一低头,原本发黄的叶片还真的变绿了!
这是她元神恢复的征兆?
江清韵面露喜色,连忙又检查自己的灵气,却依旧还是老样子,只是消耗的比平时少了些而已。
可元神受伤极难恢复,她现在灵力都不多了,怎么反而好转了呢?
她仔细检查自己的经脉,忽然发现里头残留着极其微弱的龙气。
难道说是因为最近她和楚之墨相处的时间久了,他身上的龙气也影响到了她,所以元神得到了恢复?
江清韵大喜!
这就证明只要她死缠烂打跟着楚之墨,就算不吃掉他,也能恢复修为啊!
一想到这里,她又来了斗志,欢欢喜喜出去顶上了康德郡主的壳子。
因为昨晚自我消沉的有点久,江清韵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蓝叶照常伺候她洗漱,休沐在家的宁王却差点被清河王来的管事气死。
大清早,楚之墨居然派人来吊唁他女儿!
这不是咒人死么!
“你什么意思!”宁王一掌把乌金木桌子都给怕的粉碎,“我女儿好端端的!哪要人吊唁!宁王府没搭灵堂!眼瞎吗!”
管事哆哆嗦嗦连忙赔罪。他听楚之墨和景逸然提起康德郡主死了,想立功升总管事,就一大早来吊唁,没想到反而被吼了。
见他好像还不信,宁王怒道,“让郡主来!”
江清韵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把窝丝糖:“爹爹,有事吗?”
宁王指着管家怒斥:“你给本王好好瞧瞧!本王女儿好好的!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江清韵往嘴里丢了一粒糖,含含糊糊的问管事:“你说什么啦?”
“小的小的听闻郡主仙逝”
江清韵不明白“仙逝”就是死了的意思,还以为是得道飞升,异常失望与痛心的叹息道:“我也想呢可惜被个混蛋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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