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为夫之道

44.淮河犹如难以餍足的怪兽

“希源?”李如风转过身来看见是他, 很是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苏家二公子,苏千北。”
“你与他是好友?”
陆希源点点头。
李如风想起今日放榜, 又问:“可去看过榜了?”
“看过了, 学生此次在第二十九名。”
“中了?这可真是不错!”李如风笑了, 他觉得比听见自己中了还要高兴, 夸赞道:“这可真是要恭喜你, 这几年你这样努力,总算也有了回报。”
李如风还记得, 给陆希源上第一堂课的时候, 他课文也背诵不出,字也写的不好。
本以为自己要慢慢教他,却没想到, 不过短短四年时间, 他竟然连府试都通过了。
孺子可教。
“多谢先生,还是先生教导的好。”
这倒也不是陆希源的客套话, 他是真心适应了李如风的教育方式,还有多亏他对学生的耐心十足,不然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成绩。
“其他人如何?今次你们一起下场的赵东海陈辰呢?”
“我并未在榜单上面看到他们的名字, 我本想进去问问的。”
“他们两人此时也在苏府?”
“是。”
李如风看看天色,便说:“那你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先行一步。”
“先生, ”陆希源叫住他, 问:“不知先生何时回书院?”他顿了顿又说:“我家小弟今年周岁四岁,家父想让先生考校一番,看看是否可以给他启蒙了。”
李如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怕是最近都有些忙,”他想了想又说:“待到九月初吧。”
陆希源见他眉间似有愁绪,忍不住问:“先生可是有难事?若是不介意,不妨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李如风微微怔了怔,似是没想到陆希源会问,而后才道:“确是有事,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听后不必恐慌,但还是让家里早做准备为好。”
究竟何事?竟让一向淡定的先生也如临大敌?
陆希源听了心中一紧,正待细听,李如风却突然停了下来,手放在chún边,紧闭着chún,闷声咳了几下,才道:“前几日我带着你师娘和雅儿一起踏青,走到淮河边上时,我发现,淮河的水位比往年要高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上游下了bào雨。待我靠近想要看仔细一些,又发现河堤有好几处细缝。这若是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关系,可你看现在这天”
说着,李如风抬头。
陆希源也抬起了头。
今日晨起时,还有几缕阳光,可现在太阳早已经不知隐匿到哪里去了。
天空中大朵大朵的,黑灰色扁平状的乌云堆叠在一起,仿佛山峰一般峰峦起伏,几乎要覆盖整个天空。
天色yīn沉沉的,一看便知bào雨将至。
李如风看着这黑压压的天,说道:“这雨眼看着说下便要下了,我担心,这缝隙要是不补上,河堤不加固一下,会是很大的隐患。”
“前几年的这时候好像也只下了几场小雨,”陆希源看着这样的天空,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今年应该也就下几场雨吧?”
“今年天热的比往年要早,而且也要长一些,恐怕今年的雨水要比往年的多。”
李如风又闷咳了几声,才继续说:“不管如何,防患于未然,是以我来拜访知府大人,希望能引起他的重视。可他说库房空虚,拿不出银子。若是一定要修河堤,就只能先上奏折,然后再等待上面拨款下来。”
他小声咳了两声又说道:“这样太慢了,等上报上去再批下来,估计都到明年开春了。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说着他抬头又看了看天,“我先行一步。”
李如风说完,正准备要走,这时,苏府又有人出来。
却是赵东海,陈辰二人,由苏千北送出来。
赵东海与陈辰二人一出来,便看见长身立于府门前的李如风,他们立即快几步下了台阶,齐齐对着李如风作揖道:“先生。”
苏千北也对李如风作揖,陆希源在一旁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三人的启蒙先生,李如风。”
李如风听见苏千北自报家门,亦还礼道:“苏公子有礼。”
行完礼后,赵东海还好,陈辰却忽然抬袖掩面,语带哽咽道:“先生,学生此次落榜,实在是无颜面对先生。”
陈辰考完后,自觉没有考好,心里一直不痛快,但多少还心存一丝侥幸,直到榜单出来,见自己真的榜上无名,顿时心情跌到谷底,此时再见到授业恩师,就有些忍不住了。
李如风上前拍拍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放下来,安抚道:“这府试本就不易,比你们年长者也落榜的比比皆是,不必太自责,不过你们也要汲取这次落榜的教训,像陆希源一样,平日里更加刻苦努力,踏实做学问才是,莫要等到考完之后,才后悔为何当初没有好好学习。”
赵东海和陈辰双双拱手行礼,低声应道:“是。”
赵东海行完礼,转身对陆希源说:“希源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我们几人,唯有你过了府试,不知可否传授我们一些经验?”
陆希源笑着道:“这有何难,待回到家,我把我的笔记都借给你们便是。”
赵东海和陈辰听后大喜,“如此,就先谢过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见天色愈发yīn沉,李如风便着急要走,苏千北本想再留陆希源他们多住一宿,可这几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思,便没再多留,各自离开了。
李如风还有事留在正庆府,便先一步自行离开了。
陆希源他们是要回家的,苏千北便派了车子,送三人回家。路上赵东海问他怎么会在苏府门前遇见李如风,陆希源便把河堤一事跟他们说了说。
赵东海说:“先生一向稳重,此次见他神色焦急,连等我们一起走都等不及,径直找人去了,怕是这河堤真的有危险,”他抬头看看天,“这雨若真的下下来,雨势看着不小。”
陈辰附和道:“确实,等我们回家后,还是先做做准备。”
陆希源也想着,等回到家,先跟陆亦盛把这事情说一说,再让他去通知一下村里人。不管怎么样,大人的话总比他们说的要更加可信一些。
三人正说着话,还走在半道上,天就开始下雨了。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都到了家里。
陆希源到家,先说自己过了府试,这可把陆亦盛和陆李氏高兴坏了,陆亦盛立刻就开始张罗着,要请客,把村里相熟的不相熟的都请上,好好热闹热闹,好让大家都知道,他老陆家也出了个读书人。
陆希源先摁住陆亦盛,又把李先生说的河堤的事悉数告诉他。
陆亦盛听后沉思一会儿,便说:“我会把这事儿告诉村长,我们自己也把重要东西先收拾好,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跑起来也快。”
“爹,不如我们现在就先找个地方避避?”
陆亦盛看了看窗外,说:“这雨才刚下来,看看情况再说吧。”
陆希源想想也有道理,他又说:“我已经托人带信给谢小灵,跟她也说一声,让她也心里有数,等雨小些,我再跑一趟县里看她。”
可是这雨一下,就下了半个多月。
淮河水位bào涨,眼见着那奔腾的河水咆哮而过,琴亭镇与它下辖的三个村子都人心惶惶。
琴亭镇,禾下村与另外两个村子就在淮河边上,春季时人们爱在河堤上踏青看风景,可这大bào雨之时,淮河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可爱模样。
即便这样,村里的人也下定不了决心搬走。毕竟根都在这里,牛,羊,房子,田地,一切都在这里,要撇下它们,真是舍不得。
大家都只想着,等雨停了就好了。
这一日一早,陆希源躺在床上刚刚转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听见外面哗哗的雨声。
还在下啊!
他没像往日那样,等稍微清醒清醒就起来做晨功,而是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拱了拱,然后才睁开眼睛。
室内一片昏暗。
整日下雨,都已经不能从天色上判断时辰了。
他直接起身,也没练晨功。
没办法,这一连半个多月的大雨,衣裳洗了都不干,导致他也不敢有太大的运动量,否则要没衣裳换了。每日必练的,也就jīng减的只剩下几个拉伸动作了。
陆希源站在床边收拾被子,窗外的雨声哗哗响个不停。
应该去跟爹再说一下,不能再等了。
大雨下了这么久,河水bào涨那么多,河堤也没修补,真是不知道会怎么样。
叠好被子整理好床,陆希源走到窗边想看看雨究竟有多大,却意外地发现陆亦盛正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穿好外裳,绾好头发,打开房门,“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陆亦盛看过来,满脸忧色,“狗蛋,这雨再这样下下去,河堤真的危险,我们还是先去瑶里县你外婆家住两天吧。”
“好,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那我简单收拾收拾,现在就走。”
陆希源正要再转回屋,突然外面哐哐哐响起锣声。
“河堤决口了!河堤决口了!!”
变故就在一瞬间。
陆亦盛尚未没反应过来,陆希源先听清了,他猛拉着陆亦盛跑进主屋,大嚷道:“娘!快!河堤决口了!”
说着,陆希源一把抱起陆希茂,“爹,你带着娘走!什么东西都别拿!快跑!”
陆希源抱着陆希茂冲出屋子,就这么冲入瓢泼大雨中,陆亦盛拉着陆李氏紧随其后。
陆希源冲到院门口,哗啦一下拉开门栓便要往外冲,却在下一个瞬间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他立刻稳住身形,也同时扶住来人。
等他定睛一瞧居然是谢小灵。
陆希源来不及说什么,把陆希茂换了一只手,拉住谢小灵就往外狂奔。
他们的身后,决堤的淮河水,犹如一只难以餍足的怪兽,以气吞山河之势,咆哮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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