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场陷入窒息般的焦灼。
瓦茨拉夫看到自己麾下的帝国骑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心中的焦躁愈发难以控制。
他很想用手杖狠狠抽一顿路德维希,也好几次想叫停比赛,临阵换人。
但无奈,这是帝国历来的传统,绝非自己想换就换。
这时候,他无意间瞥见自己身旁又多出来了一个殿军侍卫,瓦茨拉夫顿时警惕地握紧腰间藏着的匕首,问道:“你是谁?余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你?”
“啊啊,抱歉,陛下,我是居伊勋爵的外甥于格呀!”那名殿军当即摆摆手说道,“是您叫我等会儿来见你的呀,陛下……”
“哦,哦,原来如此,你就是于格啊。”瓦茨拉夫松开了手,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叫“于格”的家伙。
吊儿郎当,面见皇帝还忘了行礼,甚至连长戟都忘记带了。
居伊勋爵推荐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
瓦茨拉夫颇为不满地说道:“你还需要多加训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殿军,于格卿。”
于格好像颇为紧张,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到身后的披风里,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掂掂脚,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陛……陛下,抱歉,我把长戟忘在外面了,需要我回去拿吗?”
“算了吧,你还有很多要学的,你到其他殿军的中间去。”瓦茨拉夫挥挥手,就要把于格给打发掉。
然而于格这个家伙还吞吞吐吐地问道:“可是,是您说要见我的啊……”
“已经见完了,暂时准许你继续留在殿军了。”瓦茨拉夫不耐烦地回道。
若不是看在居伊勋爵的份上,早就把你这废物给踢出去了,瓦茨拉夫心想。
这样的人留在身旁总归是不放心,还是随便把他安排到殿军中间去吧。
“遵……遵命!”于格点点头,然后一摇一晃地站到了四名殿军的最后面。
瓦茨拉夫依旧感到头疼,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两位国王的身上。
神座鹰旗下的“征服王”格雷克里特二世。
狮鹫旗下的“骑士王”阿尔弗雷德六世。
征服王依旧面带着自信的微笑,即便此刻已经有不少圣巴利安的骑士阵亡,但他却仍然有一种自己必将是最后胜者的极度自信。
他到底在计划什么?难道仅仅是关注这竞技场的局势?
而另一边的骑士王却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似乎在观察着某个人的表现,不时和身旁的侍者们比划着什么。
他在观察谁呢?
瓦茨拉夫顺着骑士王的目光看去,没想到却一瞬间惊讶了,眼睛不禁一瞪,那个人是……
“陛下,”皇帝的身后忽然传来了艾瑞克爵士的声音,“公主殿下命令我来保护陛下的安危。”
“嗯……”
瓦茨拉夫转身一看,老艾瑞克早已单膝下跪,低头等候着自己的命令。
他的身后还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高廷卫,他们也都跟着俯下身去行礼。
有的时候,瓦茨拉夫看到老艾瑞克和他的高廷卫们总会安心许多。
瓦茨拉夫在自己的酒杯中掺了一些金盏花蜜,颤抖的手稍微平静了下来。
“露娜这孩子……真和她一模一样。”突然,瓦茨拉夫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露娜呢?”
他左顾右盼,到处都没有见到露娜的身影!
该死!她好像从比赛开始就一直不在这里!
怎么回事?!
瓦茨拉夫将杯子一掷,然后立刻抓住了身旁观看比赛的路德维希,大声质问道:“露娜哪里去了?”
路德维希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怔住了,但随即,他却冷冷地回答道:“您现在终于想到她了,父亲?如果不见的是我,你又会如何呢……?”
瓦茨拉夫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路德维希的脸上。
四周顿时陷入静默。
侍卫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人们只听到了不远处安珀皇后传来的尖叫。
“路易!路易!”侍从们看到皇后小跑着,不顾一切地奔到路德维希的身边,紧紧抱着他,深怕他再受到伤害,而目光却愤恨地看着眼前的皇帝,“你疯了吗?难道你疯了吗?”
“父亲,”路德维希却一把推开自己的母亲,捂着红肿的脸,冷漠地说道,“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瓦茨拉夫气得攥紧了座位旁的权杖。
路德维希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在你的心里,我永远都不值得你的信任,在你的心里,你只认定露娜是你的孩子。”
“我承认妹妹很好,我也很喜欢她。”他的脸上露出更为病态的笑容,他的目光中放射出一种憎恨,“但就因为如此……我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对吧?恐怕,你还恨不得想要露娜取代我,去成为皇族的选帝侯,对吧,亲爱的父亲?”
瓦茨拉夫的脸上充满了恐怖而扭曲的皱纹,他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得举起了手中的权杖。
“住手!你敢动他!”安珀皇后不顾一切地拦在了路德维希的身前,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是你的儿子啊,他可是你的儿子啊!”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被竞技场上观众们疯狂的喝彩所盖过。
“请等一下,陛下!”老艾瑞克当即站了起来,“让我去寻找公主殿下吧,这件事不能怪皇子殿下。”
瓦茨拉夫的牙齿几乎要磨出火花,他努力地克制自己,大概是金盏花蜜开始起作用了,那股强烈的怒火也正慢慢熄灭。
是的,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暴露出自己的缺陷。
他慢慢把举起权杖的手放了下去,又喝了几杯掺了金盏花蜜的酒,理智逐渐得以恢复。
幸好之前观众的呼喊盖过了自己的声音。
但愿没有被那两位国王看到自己现在模样。
瓦茨拉夫只是漠然地说道:“皇后病了,你们带她回宫里一趟。”
“你!”
皇后身后的两名高廷卫立即挽住了她的胳膊,“抱歉了,夫人。”
安珀皇后努力想要挣脱,路德维希也愤懑得攥紧双拳,要去阻止高廷卫。
“你们敢!”路德维希的眼中布满血丝,眼眶中突然间膨胀出可怕的猩红,他攥着拳头的力量越来越大,指甲几乎要抠破手心。
“你们……都给我退下!”
然而路德维希的话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瓦茨拉夫撑着脸说道:“我说了,带她去好好休息一下。”
这时候,原本在角落袖手旁观的庞克拉爵士立刻赶到了路德维希的身边。
他按着路德维希的肩膀说:“殿下,有的时候,锋芒毕露并不是明智之举。”
“你松手。”
“殿下,冷静。”侍者马克也单膝在路德维希的面前下跪,诚恳地说道,“庞克拉大人说的没错,马克恳求殿下,可否听马克一劝呢?”
庞克拉默默盯了马克一眼。
路德维希眼中的殷红仍然没有消去,而下一刻,他脸上的怒意却在不经意间变成了笑。
罢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态度……
我会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是软弱的人。
“父亲,你会见识到的。”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你就好好看着吧,父亲……”
#
露娜沿着大皇家竞技场内部的星岩走廊行走着。
这里原本空空荡荡,但因为帝国竞技的缘故,这里到处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
这里有许多参赛骑士的侍从,他们没有拿到观众席的入场券,只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打磨主人留给自己的盾牌或者剑。
而某些拐角的过道则是皇室特许的留给乞丐的乞讨点,实际上,这里压根不会有什么人来施舍,乞丐们也不过是借着这比赛期间开放竞技场,能有个地方安然度过寒冷的夜晚罢了。
当然,某些不起眼的过道深处还会传来男男女女“欢快”的叫声,喝醉酒的贵族的叫骂声,地下赌局中争执比赛结果的声音……
原本冷寂的星岩走廊如今也可以如此热闹。
她漫步于“星空”,心中所想的却是父亲和伊纹的安危。
——“他活不下来的,我的爱人。”某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此前,就在别过伊纹之后,一个令她厌恶的人却再次纠缠上了她——斯坦因少爷,他当时就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如同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她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那种强烈而不安的第六感却使她认为不得不插手这件事情。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女孩的警告,即便疼爱自己的父亲也是。
但,露娜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高廷的花园里曾经饲养过许多珍贵的莫邪国鹦鹉,露娜能够记住自己见过的每一只鸟儿的样子。
后来有一天,她发觉一些自己熟悉的鸟儿不见了,就在其他人都认为是莫邪鹦鹉自己飞走的时候,只有她察觉到了背后的问题。
她和小侍女在夜里悄悄地观察,最后果然发现,宫廷里的鸟儿都被一位园丁悄悄带走,高价卖给了瓦兰廷的商人。
露娜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直觉。
她决定要自己找出这不安的源头。
于是在斯坦因少爷离开之后,她决定要跟着他,搞清楚斯坦因少爷的言下之意。
露娜拿起墙上挂着的防水斗篷,披在身上,穿过人群。
而斯坦因少爷此刻戴上了一副小丑的面具,他走进一条挂满红色帘子的过道,这里应该是存放演职人员备品的地方,地上的箱子里塞满了风笛和号角一类的乐器。
斯坦因少爷来这里干什么?
露娜脱下了脚下的高跟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跟着他,避免踩到地上散落的摇铃。
似乎,这些摇铃是有意摆放,它们几乎都放在了正常人会直接经过的道路上。
斯坦因少爷也是谨慎地避开了它们,最后掀开末尾的帘子。
露娜悄悄透过间隙,发现里面除了斯坦因少爷之外,还有站着三个同样戴着小丑面具的人。
露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起初,她以为这些人可能只是准备给贵族们表演的宫廷小丑罢了,可露娜却在下一刻发现了他们藏在手心里的蝴蝶刀。
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刀光,露娜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蝴蝶刀飞快转动,斯坦因少爷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他加重语气,终于对小丑们大声地说出了一句话:“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请各位……务必要杀掉他哟。”
露娜心中一凛!不由得想要继续听清斯坦因少爷的话。
但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无意间碰到了一根细微的,肉眼不易察觉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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