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攸宁闭上眼, 自莫林口中听到太上皇, 她确时有些讶异,在她的记忆里, 太上皇就是位不太正经的人,对她永远都是笑嘻嘻的,能逗就逗, 一张嘴没个消停, 每每将她惹得破口大骂,再巴巴的凑上来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会在她病时彻夜不眠,会为她自街边带回小食讨好,会亲自教她诸多事务, 若她的身世真如莫林所言,要她怎么去相信,太上皇竟会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忽的,她想起了某年冬夜, 他将手上的酒酿丸子递给她, 笑嘻嘻的要她吃饱些, 说是将来将会用她, 这般瘦弱的身板可不好, 他说的用, 便是这时?
心下暗骂一句, 这人的心思慎密至极, 她猜不透, 只能全力配合。
再睁开眼时,她的双眼已蓄满晶莹泪意,看向不远处还在上香的莫林,她哽着声,“阁下是何时知晓此事?”
莫林静默里半晌,才开口道:“月初。”
齐攸宁看着天上的繁星,日头已完全落下,周围的光线仅剩墓前的那对烛火,月初?那不就是四国大比前,在那时将她所谓的身世捅出,说那老小子没有目的她却不信。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莫林走上前,狞笑着重重的踢向她的后腰,原本平静的脸染上一抹疯狂,“不愧是那浪荡妓子的种,即便生为男子,也能勾的男人神魂颠倒,可是在想你那好情郎?陈肃起事bī宫,樾王殿下已被召回,大人还是莫做多余的挣扎。”
腰部传来尖锐的疼痛,齐攸宁躬起身子,却被缚在身上的绳索限制,只微微动了动,面色更是苍白如纸,额前细汗密布。
齐攸宁大气都不敢喘,静静的等着那阵疼痛过去,她眉头紧皱,借着夜色,敛下眼中翻涌的jīng光。
不对,一切都不对!太上皇将她的身世捅了出去,却将她的性别隐瞒,这便说明,她的身世参了不少水分,再来便是陈家,朝中势力被她拔了个三四层,不负以往的势力滔天,手上更无兵权,若要起事,必先拉拢武将,现如今允都武将皆拥护皇族,陈家从何处调借人手?
还有樾王,就算秦子言被紧急召回,他也绝对不会不管她,莫林为何会如此笃定?不管是秦子言的动向,还是陈家的计划,他都一副xiōng有成竹的模样,这于理不合。
“阁下是陈家的人?”
莫林冷笑一声,转身走向板车,“裕丰皇室不辩是非,愚昧无知,轻易听信jiān帅谗言,若不是陈家,我葛家村的仇如何得报?”
说完,自一堆香柱中抽出短匕,缓步行至她的身后,“大人死后,葛家村之事便彻底了结。”
话落,腕上传来刺痛,温热倾泄而出,在她冰冷的指尖流淌,齐攸宁只觉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滴的消失,动了动手指,黏腻的触感让她心下冰凉,这个疯子,是想将她的血放干净吗?
她的身子被扶了起来,维持着一开始的跪拜姿势,膝上早已麻木,她木着脸,任由莫林摆布。
齐攸宁看着眼前的墓碑,天色已暗,墓上的字与夜色融为一体,烛火微弱,不足以照亮她的视线,盯着摇晃不已的烛光,齐攸宁的嘴角慢慢勾起。
莫林的身份,太上皇定是知晓,才会选择在天机阁透露她的身世,引了他出手,再利用她与秦子言的关系,让秦子言大张旗鼓的出城相救,彼时允都空门大开,陈家起事便有了契机,再于半道秘密召回秦子言,借莫林之口将消息传递给陈家,到那时,陈家已集结兵马,是万万没有回头路的,即将回归的樾王便会成为一把刀,bī迫着他们加快起事速度,那投靠陈家的武将,八成就是余家,时间紧迫,陈家来不及深思,若是启用了余家,bī宫之事必遭反水,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将陈家铲除。
秦家的男人,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太上皇狠起来,连自家的亲弟都能利用,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得将樾王扯进计划中,完全就是扯淡!秦子言从一开始便在局中,就算他们并没有发展成这般关系,太上皇也一样会把秦子言算计进来。
莫林在远处上香,齐攸宁盯着烛火,叹了口气,慢慢的挪动身子,背对着墓碑,将双手放在烛火前。
手上的温度灼热,齐攸宁被烫了多次,才将麻绳烧断,腕上血肉模糊,她撕下衣角,将伤口简易包扎,膝上酸软僵硬,她只能扶着墓碑,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漆黑一片的密林里窜出几道身影,莫林若有所觉,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的方向掠来,情急之下,齐攸宁端起墓前供品,将整盘jī往莫林脸上糊,稍稍阻来他一瞬,那几道黑影便顺利到达她的身边。
“快走快走,丫头伤得不轻,老裴和老陆拖住他!”
话音刚落,齐攸宁便被带着往蜜林飘去,不断后退的景致晃得她头脑发晕,索性闭起眼,让自己好过些。
“允都局势如何?殿下呢?”她的嗓子里都是血腥味,莫林的那一脚,踢得她气血翻涌。
“陈家已带御林军进了王宫,王爷自密道与余将军里应外合,陈家逃不了,只是”
猛咳了几声,困意袭来,手腕上的血并未完全止住,齐攸宁冷笑一声,“只是,殿下必定气急了,那个自作主张的老家伙,告诉他,此事,没完!”
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将秦子言劝回王宫,太上皇定是回来了,那莫名其妙的身世,还有他算计秦子言的账,她会一笔一笔跟老家伙算清楚!
话音刚落,齐攸宁抵不过翻涌而上的困倦,沉沉的陷入昏睡,二人对视一眼,停下脚步,詹伯微微躬下身,将昏迷的齐攸宁背在背上,极步往山下赶去。
洛河正与太上皇在山脚下等着,背上的重量轻如薄纸,詹伯皱着眉,“太上皇这事做得,忒不厚道。”
齐管事闻言,本想说他两句,不经意间瞧见齐攸宁糊成一团的手腕,沉下脸,“左右他都退位了,让王爷打他一顿,倒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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