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郎夜狼

-第4部分

一迈,就揪住了男孩的小身子。
“放开我!我要回家!”男孩胡乱蹬着腿,大声喊着。
古小福却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她转眸看着男孩,他大叫着,却似乎是终于挣脱了一层防备那样,突然哭泣起来。
“我要回家!让我回家啊!我要回家……”男孩的眼中开始淌出泪水,把他脏脏的脸划出一道道水痕,他不再挣扎,而是用胳膊捂着脸,无助地被礼易墨拎在空中。
“快放他下来。”古小福看着,忙说。
礼易墨狐疑地揪着这个小身体,将他在空中慢慢地转了几圈,直到确认透过那遮掩的胳膊终于看到了男孩是真的在哭泣时,才随手将他放在地上。
“这儿是你家?”古小福坐定,环顾四周。
这间破茅屋处在村里的最角落,他们一路走进时,那些刚刚才打过照面的村人不满地躲在自家屋门前,指指点点着这三人进村,但谁也再不敢上前一步。
这个家已经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除了石头砌成的墙,别说床了,连张木凳和木桌都没有,屋子的角落放着堆稻草,一团粉红色的东西露出了半截,一只老鼠有些不满地在稻草堆中探了半个头,接着大大方方地从房沿处走过。
那男孩盘腿往地上一坐,也不搭理两人,从腰间掏出一把香,低头摆弄起来。
他摆弄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双手一扯,将额间的绷带扎了回去。
礼易墨漆黑的眼中闪出一丝光亮,他走到男孩面前蹲下,一手指着他的额头。
“喂,告诉我,这里有什么秘密。”
男孩反射似地一抬头,双眼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在礼易墨的怒气还没上来前,古小福已经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
“这位哥哥,救了你的命。”小福偷眼看了下礼易墨,对男孩说,“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能帮上些忙。”
男孩自顾自地将香抽了三支,又在地上捡了块燃石,砰砰砰地敲打着,直到飞溅起的火星让香散出了烟雾,这个房间才算有了些微弱的光芒。
男孩小小的身影走向东边的木门处,凭空拜了三拜,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转过身。
“我是个被下了符咒的妖魔。”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亮,在他的小脸上方就是那厚厚的绷带。
“在我的额上有第三只眼,见着第三只眼的人就会死去。”他一字一句道。
臭石的往事
“在我的额上有第三只眼,见着第三只眼的人就会死去。”男孩话一说完,整间黑咕隆咚的房间瞬间沉寂到一片冰冷之中。
礼易墨面无表情,斜着眼看着这个只到他膝头的男孩。
男孩将绷带缠得紧紧的,双手扶着眉间那块位置,仰脸笃定地看着两人。
古小福打不定主意,她原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去年村头的安大妈说夜夜梦见被鬼缠了手腕,每天早晨起床手腕上都有两道极粗的印子,后来一翻铺子,才发现原来在床底下不知什么时候驻了个蛇窝。
不过遇见绝代公子之后,这一切都说不定了。
古小福看看站在一侧的白衣男子,他一手抱臂,随意地站在那,美貌的面容虽没有一丝消减,神态却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礼易墨斜着眼看了他许久,突然蹲了下来。
“小鬼,你不是还没睡醒吧?”礼易墨说着,食指往男孩额上一戳。
男孩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顿时戳得没了重心,一屁股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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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揉了揉屁股,嘟着嘴气呼呼地看着礼易墨,“你瞧村里人的反应就知道了,当我说要把绷带取下来时,他们就吓成了那个样子,所以我才是他们口中的灾星,小畜生!”
他稚气的声音中带了丝哀伤,上前在灶前拱了堆土,边将拜过后的香插在上面。
“你这是……?”古小福问。
那堆土上的香已经有些歪斜,有一支不知在什么时候折了一半,斜着朝外散着,这三支香起了阵不大不小的烟,透过烟雾看去,窗外的月亮似乎也随之波动着。
男孩的脸微微埋了一下,他睫毛的倒影就一下子映在粗布衣上。
“今天是我爹的祭日,我已经被赶出村子快三年了,每年我都想尽办法溜进来,只为了给爹上柱香。”他小声道。
古小福能理解他的心情,可一转头看到礼易墨,他却是满脸的不耐烦。
“说你额头的上的事,为什么会被赶出去?”
男孩抖了下睫毛,抬头看着礼易墨。
“我一出生的时候,我娘就死了,而爹回来看了我之后,也死了。”他简短地说,“村里人都说,他们是因为看到了我头上的另一只眼睛才被阎王爷招去的。”
男孩神情很认真,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看到他们怀疑的眼神后,又失望地垂下了眸子。
“要是见到你额上的眼睛的人都要死,那你是怎么长那么大的?”礼易墨拍了拍他的头顶,被他嫌恶地躲开。
“是村里瞎眼的孙婆婆,她见我可怜,不顾村人的反对,把我拉扯大的。”男孩道。
“那孙婆婆她?”古小福问。
“听说一年前也去世了,虽然她坚持认为自己是瞎子,看不见我额上的眼睛,可能是因为我邪气太重,所以也害了她……”男孩有点难过。
“等等。”礼易墨好奇地扯着他耳朵旁的绷带。
“既然见过你额上眼睛的人都死了,你那时又只是个婴儿,怎么会有人知道你额头上是什么鬼东西?你自己照过镜子没?”
男孩掰开礼易墨的手,摇摇头。
“孙婆婆不让我照,她说既然见了我额上眼睛的人都要死去,那我也不例外,但她每晚都会抚摸一遍我额上的东西,我的睡前也会试着去猜测它是什么样子,大概是那么长的一条疤痕,里面还有点什么别的东西。”男孩用手比了比。
礼易墨的嘴角扬了扬,小福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新奇,接着便是兴致满满的模样。
“其实你很想看自己的第三只眼睛长什么样子吧?”他笑道。
男孩稚气的脸对着这个男人,点点头。
“那我们来拆开绷带看看怎么样?我可不信这世上会有所谓的鬼眼。”他说着,就动手去扯男孩后脑上的绷带。
“不行,真的会没命的!“男孩拼命护住他的后脑。
“大不了,你拆下来,让这个女人看不就成了。”礼易墨道。
古小福一愣,礼易墨口中的那个要被丢去做试验的女人是她吗?
“我的眼是鬼眼啊,你们救了我的命,如果再被我杀死,那我以后……”男孩抗拒着。
可他的气力根本不能和礼易墨相抗衡,三两下,那个绑带的源头就牢牢地被礼易墨抓在手中。
“别担心,就算没命,那女人在死之前也一定会说明白你第三只眼的样子的。”礼易墨强硬道。
古小福忙扑上前,想帮男孩护住绑带,却被礼易墨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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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怕死,按照礼易墨的性格,他一定会亲眼去看看那个东西的模样,要是因此致命,也就是说,绝代公子的这副身子也会死亡,她绝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这样想着,古小福浑身又起了力气,再次朝两人扑了过去。
“嘚嘚嘚。”在三人扭成一团争执间,身后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古小福愣了一下,就被礼易墨再次甩出了战局。
一个小小的头颅从木门中探了进来,一个扎着两团发髻的女孩走了进来。
“臭石,你在吗?”女孩进了屋,脚上的绣花鞋轻轻地踩着地面,她睁大了眼,对黑咕隆咚的房间看不真切。
“臭石?”她点了盏油灯,拎在手上,四下张望,“你在吗?”
被礼易墨掐得直翻白眼的男孩一手还死死拽着那绷带,嗯哼了一声。
女孩循着声音打灯照去,这才看清了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一个男孩和一个男人。
礼易墨放开了手,男孩忙把扯下的一溜绷带缠了回去。
“臭石,你果然在这儿啊,我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那女孩说着,从手腕上捋下篮子,放在地上。
“你一定还没吃饭吧,这些是我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女孩说着,从篮子中取出个馒头,递到臭石面前。
臭石的眸移到女孩脸上,她冲他一笑,臭石便一手将她递上的食物推了出去。
雪白的馒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接着便沾满尘土地躺在地上。
“叫你不要过来找我,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烦!”臭石横眉对着女孩,女孩粉红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情。
古小福看看礼易墨,越发觉得这个男孩的臭脾气也跟他有点相似。
那女孩起身把馒头拾回,放嘴边吹了几口,又用小小的裙摆擦了擦,接着放了回去,端出一碗红烧肉来。
“我家今晚……”女孩的话还没说完,臭石就起身往门外走去,直接绕过了她。
古小福看到那女孩咬了咬唇,又把红烧肉放回了篮子。
“等等,小鬼。”礼易墨一个闪身,就将臭石堵在门口。
“在没搞清楚你额头上那个东西前,你可不能走。”
臭石狠狠地瞪了一眼礼易墨,他摸摸自己的绷带,又看看坐在地上的女孩。
“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吗?自己去问她呀。”臭石嘴边挂着一丝冷笑,“莲花,告诉他吧,告诉他你爹也是因为看到了我额间的那个鬼东西才丧命的!”
那个叫莲花的女孩抬起头,什么话也没说。
臭石却来了劲,他大步走到莲花面前,一手就将莲花拖了起来。
臭石看上去只有六七岁,莲花比他矮了一截,单薄的身子外小褂裙一晃一晃。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趁晚上没人想在池塘里洗个澡,泡久了那绷带竟不知不觉掉落了,这时候我一回头,你瞧我看到了什么,莲花她爹呀,双目惊恐地望着我,往前跌跌撞撞了好几步,然后就一头栽下池塘死啦。”臭石说着,默默地看着地上的女孩,“没有人碰到过他,大夫也查不出任何疾病,他就在看到我的那一眼就死了,连衙门都没有人敢送我去呢,他们一个个把我当成恶灵那样,最后终于把我赶出了村子,不准我踏进一步。”
礼易墨听着,顿时兴趣怏然,古小福看看那个名叫莲花的女孩,她低着头,双手紧握着,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恨意。
“很不可思议吧,我杀了她的爹,她却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臭石狠狠地瞪着莲花,“我看到她,却是愧疚得想把自己的命赔了她!”
整个房屋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烛灯,莲花的目光就凝聚在那跳动的小火苗上,一动不动。
“死丫头!你又跑过来这儿,你爹在天上看到了,非要把你的皮剥了!”从门外的一片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木门被啪地一声粗暴打开,一个肥胖的女人就出现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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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那个在田埂上围着裙栏的女人,她下巴处的横肉一抖,很快就搜寻到了女儿的身影。
“跟我回去!不准你再去找这个妖魔!”女人唠唠叨叨着,愤恨却又害怕地看了臭石一眼,一手横过女儿的腰,就把她扛到了肩上。
“你居然还给他带了红烧肉,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赔钱货……”一直到那个胖女人走出了很远,她那粗犷而愤怒的声音还在整片夜间回荡着。
莲花小小的脑袋挂在女人的背上,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用一种复杂的,却没有一丝仇恨的目光望着臭石。
青蛙与王子
“现在你们什么都知道了。”莲花一走,臭石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满脸的释然,转眼望着礼易墨。
礼易墨脸上邪气的笑容却漾得更开了,他顺势躺在地上,头一侧。
“小鬼,我现在倒是更有兴趣了。”
“你,你想做什么?”臭石警惕地看着他。
“暂时不做什么,只是想在这过一夜。”礼易墨打了个哈欠,随手扯了下站在一旁的古小福的裤沿,古小福脸一红,连忙捂紧了腰,她低头一看,就对上了礼易墨坏笑的脸。
她只得顺势蹲下,也坐到了地面上。
臭石的光脚丫作势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礼易墨依旧无赖地躺在地上。
“到了明天,他们要是知道我还没走,又会一齐来赶我的。”臭石倚在门边,回头道。
礼易墨侧了下身,一手枕到自己的耳下,支起半个身子,他身上的白色长袍已经被滚成了灰色,但趁着他那张带着些许野气的漂亮面容,倒也不显得突兀。
“怕什么,这里不是你自己的家么。”
臭石低头,沉默了一阵,终于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挨着礼易墨躺下。
古小福看着一旁躺着的两人,目光又移到了礼易墨的脸上。
在睡着时他与绝代公子有什么不同么,是的,他们睡的姿势就有了很大的不同,绝代公子是直挺挺的,双手交错着端正地放在上身,一身白衣映得他面容像是在发光一般,而礼易墨,古小福往一旁挪了挪。
他全身摊成一个大字型,头微微歪着,衣服也歪七扭八地缠在身上,看起来着实跟绝代公子的优雅一点也沾不上边。
古小福躺下,看了看窗边的月亮,还是大得像圆盘一样。
她打了个哈欠,明天晚上,明天晚上绝代公子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当清晨的阳光毫不费力地撒进四处漏风的茅屋时,古小福眨了下眼。
可她还在睡梦中的一丝朦胧很快就被吓醒了。
许多个凶神恶煞的,似乎都在往外喷气的鼻孔围了一圈,那一圈鼻孔的主人们全都俯视着她,而她周围的光线,也只是可怜地从顶端的小洞中挤进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围着的一个村民道。
臭石一个打挺站了起来,他的脸上瞬间弥满了戒备。
“让开点。”一个慵懒的声音幽幽地插进了臭石与村民们僵直在一起的氛围之间。
“你踩着我的袖子了。”礼易墨道,他只是转了下眸,一个手拿镰刀的村民就吓得忙后退了几步。
这是第一次,古小福在白天见着礼易墨,他的头上的发髻已经松散得几乎要掉落了,那些凌乱的长发顺着耳旁散落在肩头,而宽大的衣袍现在大咧咧地敞开着,露出他的锁骨还有下方精壮的胸膛。
古小福猛然想到了第一夜他将她压在床上的情景,不由得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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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墨完全没有注意到古小福的变化,他扯了下衣襟,绝美的脸上依旧带着满满的不耐烦。
“离……离开。”那个领头的白鬓老人说,他的语气比起昨晚已经缓和了许多。
“既然你已经祭拜完了,就快点离开我们村子!”白鬓老人颤巍巍道,浑浊的眼不敢看臭石的额,“以后不许再踏进村子一步,你这个瘟神!”
“离开!离开!离开!”他的话一罢,这个破旧的房屋里就满是震天的附和声。
在人群间,古小福看到了那个胖妇人,她身后躲着的小女孩,就是莲花。
莲花偷眼看着臭石,与别人不同的神情却显得更加明显了。
臭石咬着唇站着,正想往门外走去,却被礼易墨一把拉住。
“我们来做个试验怎样?”礼易墨一手揽着臭石的肩膀,边低头摆弄着他头上的绷带。
周围的村人一惊,齐刷刷地跳开了一个步子。
“你,你想做什么?!”莲花她娘虎目圆睁,一手护着莲花。
“去,抓只青蛙来。”礼易墨一偏头,对古小福道。
“青蛙?”古小福睁大了眼,她很快就被礼易墨凶狠又带着命令式的眼神吓住了,从地上捡了个破篓子,乖乖地走向外面。
“拿只青蛙放到他的额前,那这只青蛙一定会被那鬼眼给杀死吧。”礼易墨说着,一手开始解臭石头上的绷带。
“别别,别乱来。”前面的一圈村人紧张得举高了手中的武器。
“万一那个小畜生一露出鬼眼,想把我们全杀了怎么办!”一个人喊道,周围就起了一阵应和声。
臭石抬头看看礼易墨,礼易墨却喳了下嘴。
“他要想杀人,昨晚你们一个个早就回不了村子了。”礼易墨阴着脸道。
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说的也有些道理,他们退开了几步,一齐看着站在前头的白发老人。
“那就,按照他说的试一试。”白发村长道,又低眉看了眼男孩,“不过要用绳子将他固定好,不许他眼睛乱动!”
协议很快就达成了,一个大头长须的男人从门外嘿咻嘿咻地搬进了一把大椅,几个村民就将臭石按在椅子间,几十条绳索从四面八方冲他绕过来,不一会儿就将他绑得紧紧的。
臭石扭了扭身子,他已经根本动弹不得。
“等等。”莲花她娘上前道,又拽了一根绳子,绕到臭石的脖子上,接着将绳结打死在椅背上,“这个灾星要是一动脑袋,不是所有人都被他杀死了!”
臭石的脖子动了动,看了看村人,又抬头看看礼易墨。
古小福终于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上满是泥泞,脸庞也被门外热辣的太阳烤得通红,在她一手抓着的破网袋中,几个灰溜溜的东西在里面一蹦一蹦。
“抓,抓来了。”小福抹了下汗,将网袋递上。
“你动作怎么那么慢。”礼易墨丢了一句话后,双手直接捞过了网袋。
古小福有些生气,要不是看在他和绝代公子用的一个身躯的份上,她或许就把那袋东西直接砸到礼易墨的脸上,她这么想着,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在抓青蛙时被池塘边的利草割了几道,到现在还隐隐的疼。
“真的……没有问题吗……”臭石有些担心地看着礼易墨,礼易墨的一只手已经去解他的绷带。
“别废话。”礼易墨厉声打断了他。
原本站在前面的那群村人已经齐刷刷地站到了臭石的后方,礼易墨找了两块木板,再揪了两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村人,命令他们左右各占一侧,把木板架在臭石的耳朵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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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现在臭石面对着的,就是一只上肢被提着的青蛙,还有被礼易墨塞了那只青蛙的古小福。
古小福心中一阵打鼓,她虽不信有鬼眼一说,可万一……那青蛙死去的同时,她不就……
“过来这边!”她正想着,手臂一道强硬的力道,就把她拽到了臭石的身后。
古小福一转眼,就发现站在她身边的,紧蹙双眉的礼易墨。
“你怎么那么笨,谁让你傻乎乎的直接抓着青蛙站在那头了?!”他责备道,一手抓了根钓鱼线,三两下在青蛙的爪子上一绕,再用根细长的木棍挑着,青蛙便无辜地鼓着肚子在那钓鱼线下来回晃荡起来。
“拿着。”礼易墨将木棍往小福手上一塞,一手便开始解起臭石头上的绷带来。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将视线落到了礼易墨的手上。
随着他手指的摆动,那长长的,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绑带开始松动,它的一端被握到礼易墨的手心,礼易墨的手卷动着,那些长带就绕着臭石的头,一点点地往外滑落。
逐渐地,臭石后脑被覆盖住的黑发露出了一些,礼易墨手一挥,那绷带就全部落到了他的手上。
古小福双手紧紧握着那根木棍,让青蛙的晃动不厉害一些,那青蛙被吊着,鼓着眼呱呱鸣叫着,白色的肚皮一起一伏。
大家都紧盯着那青蛙,臭石的手心全是汗,他感到额头光光的,少了那层绷带,那鬼眼居然就这么露在外边,和那青蛙对视着。
青蛙腿上的皮一皱,接着两腿一伸,在众人的惊呼声还没落下之前,又猛地缩了下腿,呱地一声蹦到了莲花她娘的脸上。
“咕——呱——咕——呱——”青蛙后肢蹲着,前肢还吊着那线,大概是被刚刚的情形吓住了,现在边鼓肚子边放肆大叫。
“啊!”莲花她娘惊叫一声,忙一掌将青蛙拍落下来,青蛙顺势在臭石右耳旁架着的木板上一跳,吓得拿着木板的人顿时松了手。
古小福终于从眼前的一片闹剧中醒了过来,她将木棍往上一挑,那青蛙就腾空飞了起来。
村里的众人大口喘着气,直到青蛙终于被礼易墨抓回了网兜。
“怎么,怎么了?”一个声音问,村人这才发现,有几个妇人为了躲避青蛙在一片慌乱间跳到了臭石的正前方。
她们刚刚平静下来的脸又惊恐了,因为那双传说中的鬼眼正坦荡荡地与她们对视着。
“啊!”十几个女人夹杂起来的尖叫声足以将这片四面漏风的破房子给掀了屋顶。
几名村人下意识地提起扁担,就往臭石前边拦去,可才跑到一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臭石的绷带是解开的,可青蛙没事,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没事。
礼易墨蹙了蹙眉,快步走到男孩的正前方,蹲下身。
在臭石的额上有一道竖直的疤痕,疤痕的中央显了一块红色的斑块,礼易墨伸手按了按,臭石惊叫一声,可依旧什么也没发生。
臭石额头上的疤痕大概是被绑带捂久了,一眼看去,透出股淡淡的黑色,远看确实有点像是第三只眼。
“这个东西,好像没用。”礼易墨的眉还是紧锁着,伸指戳了戳面前的疤痕。
古小福看到礼易墨脸上的神采顿时消失了,他的脸被瞬间蒙上了无数层的阴云,而周身也散发出那种骇人的带着恼怒的气势,他猛地一回头,狠狠地瞪着那群村人。
“谁,是谁先说他有什么鬼眼的?!”
村人一片沉默,直到里面弱弱地传来一个声音。
“是,是瞎眼的孙老婆子……”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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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婆婆?”礼易墨重复了一句,回头扫视着站在一排的村民。
“你们中谁是孙婆婆?”礼易墨问。
古小福拉了拉他的袖摆,轻声道:“孙婆婆就是将臭石养大的瞎眼婆婆,已经去世了。”
礼易墨点点头,突然有些疑惑地看着小福。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他说过了。”小福指指臭石,她纳闷昨夜礼易墨似乎对臭石额上的眼眼睛很感兴趣,却怎么会忘了他说过的话。
“那个瞎眼的孙婆子吗,我早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人群中有一个声音道。
“诶诶,当年第一个听到这话的人又传出来的是谁啊,对,你,就是你,也就你去相信了那孙老婆子的话,王二,你那时候去捉丢了的小猪,说是碰巧走过她家的石墙,呼天抢地地从村头叫到村尾,大伙儿才全信了你的话。”
“谁说只有我一个人,张三,莲花他爹死的那个晚上你不是亲眼看到他倒下去的吗,你不是亲眼看到那小畜生,哦,不对,是臭石用那双鬼眼杀了他的?”
“我没亲眼看到,李四,你出来说说,这件事可是你告诉我的……”
村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推搡着,这片破旧的木屋又开始闹腾起来。
礼易墨看看臭石的额头,又用手抚摸了一下,终于脸上现出了泄气的表情,他一下子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歪着头,冷眼看着吵闹的人群。
“那鬼眼要是假的,我家那口子是怎么死的!”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从人群中发出,莲花她娘一步上前,莲花赶忙急急地跟上了步子。
“哪家的衙门都查不出他的死因,不要告诉我他是遭了天谴!”莲花她娘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双眼却泛出了泪,“我家那死鬼虽说生前好赌,又懒得下地,还时常和我吵架……可是,可他再怎么也不该这么莫名的就死了啊……”
她越说,声音便越是哽咽,古小福顺着她的围裙往下看,却看到了仰头看着自己母亲的莲花。
她的小手死死地拽着母亲的裙摆,那双眼却有是怯怯的,交错着些莫名的情感,小嘴动了动,又低下了头。
“反正孙老婆子的话不可信。”一个长须男人道,“你瞧我们这么多人站在他面前,臭石也没把我们怎么样。”
“如果他能控制他的鬼眼呢,想杀人时杀人,不想杀人时不杀,谁说得准,不然我孩子他爹是怎么死的!”莲花她娘嘤嘤地哭着,又激动起来。
“搞不定还是孙老婆子杀的呢,啧啧……”又一个声音道。
站在一处的村人已经乱成了一团,各种声音纷乱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吵得礼易墨的脑子乱哄哄的。
他打了个哈欠,冷眸一瞥,身子轻靠在墙边,手指一曲,勾了勾。
“你,出来。”他简短道。
那凌厉的声音一出,村人们顿时停止了争吵,所有人的目光手顺着他的指头看去,所对上的正是莲花有些惊恐的眼。
莲花看了看母亲,手抓得更紧了。
“你知道些什么对吧,快点说出来。”礼易墨瞥了瞥眉,身子靠得墙面更近了。
“你在胡说什么,这个孩子……”胖妇人伸手去护住自己的小孩,莲花的脸却垂得更低了。
现在连古小福也感觉到,这个小女孩确实有些不对劲。
“莲……花?”臭石已经被松了绑,他看看那女孩,走上前。
“一个小女孩会知道什么,我想就是恶毒的孙老婆子……”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还没说完,原本低着头的小女孩突然将脑袋抬了起来。
“孙婆婆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她清亮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愤怒,而那双葡萄般的大眼也回头看着那群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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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喊声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莲花她娘,你们家和孙老婆子,应该没什么交情吧……”白发村长问。
“谁会和那个脏兮兮的老婆子有交情,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乞讨的瞎眼婆子……”胖妇人很是不屑。
“够了,不要再说孙婆婆的坏话了……”莲花已经完全松开了母亲的脚,她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臭石,她的腮帮子鼓了鼓,突然哭了出来。
“不关孙婆婆的事……那时候我以为,没了爹,娘就会高兴一点……”莲花道。
太阳不知何时隐到了云里,门外的风声变得很大,但屋内的所有人却不敢说出任何话。
“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爹……”胖妇人愣愣地看着女儿。
“爹他经常在外面赌钱,回来还打娘,我经常听娘说,爹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边……那天爹又喝得大醉,回来和娘吵架……我听着你们吵架,就只能不停地哭……”莲花边哭边说,“那天我出了门,在池塘边哭,却遇上了一个灰眼睛的人……”
“灰眼睛?”礼易墨靠在墙边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莲花点点头,头顶的两个发髻不住地颤抖。
“那个灰眼睛的大叔说,要是不想让娘再伤心,就去实现娘的愿望……然后,然后他就给了我几枚针,那针里已经穿好了他的头发。”莲花说着,小小的肩头外那身褂子被门口吹进的风刮得呼呼响。
“他说,只要趁爹喝醉的时候,把针插进爹的头里,爹就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也再也不会打娘了,而且谁也不会发现……”莲花说着,哭红了的眼看着母亲。
胖妇人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了,她浑身冰凉地呆立在那里,听着女儿一声声稚气的哭声。
“那,孙婆婆她……”臭石上前,小声问。
“我不敢将针全部插进爹的头里,而且在插到一半时候,爹酒醒了……他很生气,跌跌撞撞地起来抓我,我就往外跑,一直跑到池塘边的那小灌木林里,孙婆婆正在那,听到我的哭声后,一把拉着我伏在地上……她救了我,爹在地上走了很多圈,根本找不到我,可他眼睛还是血红血红的,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后……就倒地了……”
臭石的眼睁大了,莲花说的那个夜晚,正是他在池塘洗澡时见到莲花他爹那晚。
莲花说罢,抬眼有些胆怯地看着臭石。
“我不知道这事为什么会跟你扯上关系,我本来想跟大家说的,可是……可是谣言越传越厉害……”莲花想上前拉臭石的手,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那鬼眼呢,孙婆婆一直说的鬼眼呢,她总是一边摸着我额上的东西,一边……”臭石难以置信。
礼易墨站了起来,他低头凝视着臭石额上的疤痕,嘴边浮出一抹笑容。
“莲花,你把遇见那个灰眼睛大叔的事告诉孙婆婆了吧。”他问。
莲花点点头。
“孙婆婆经常说的鬼眼,指的应该是那个男人有的灰色眼睛。”礼易墨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那个男人是不是还戴着副黄|色的铜锁?”
莲花点头。
礼易墨直接冲到了莲花前边,追问道。
“那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莲花眨巴着通红的眼和礼易墨凝视了好久,边大哭着边摇头。
礼易墨整个人像瘪了似地,漠然地瞥了眼周围的那群村人。
“谁先说鬼眼指的是臭石的那只眼的?”村民有人道。
“我没说,好像是赵六传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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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我也是听刘七说的……”
房间中又开始新一轮嘈杂的声音,臭石看看莲花,蹭了蹭脚上的泥,走出了屋子。
他的身影在黄昏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夕阳在他依旧单薄的肩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可是孙婆婆为什么不跟大家说破了这个谣言呢?”古小福问。
“大概她认为,男孩子会比女孩子容易经受一些事吧。”臭石仰头,嘴角挂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接着又将脸埋了下去。
“还有大概是因为,她病死前的那几年,根本没人要听她说话……大家都把她当瘟疫一样呢……我被赶出去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终日坐在破木床上的。”
臭石说着,眼里已经习惯得没有了任何哀伤。
“你接下去要去哪?”古小福上前,她看着这个紧闭双唇的男孩,原本那整件事都与他无关,却平白地被当成灾星过了那么多年。
“如果不想在村子里呆下去,不如跟我们一起……”
“这可不行!”古小福的话没说完,就被礼易墨打断。
“我才不要!”臭石虎着眼,抬头看着把自己面前的阳光全挡住的礼易墨,瞥了瞥嘴。
“我要离开村子,到更多的地方去。”他倔强而笃定的眼神望着远处,咬住下唇。
“那这个村子……”古小福说。
“都过去了,孙婆婆也去世了,我也搞清楚了真相。”臭石说着,转身咧嘴看着他们,他的额上还有着那道与生俱来的疤痕,从未这么坦然而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之下。
“我知道自己不是灾星,已经很开心了。”他笑道,冲两人扬了扬手。
“等我长大了,可能世界上会流传着我的名字呢,不过那时候我一定不要叫臭石。”他这么咕哝着,踢踏着光脚,沿着土黄|色的田埂小道,一路往前走去。
“不用劝他回来吗?”古小福看着这个小小的背影,依旧有些担心。
“回来干什么,他没有鬼眼,不就是个普通的小鬼头。”礼易墨有些丧气地说,甩了甩袖子,也开始往前走去。
“我还以为是真的,那就可以随时把看着不顺眼的人给送上黄泉,亏我在这儿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古小福踩着礼易墨留下的身影,跟了上去,她没有听见礼易墨后来自言自语的一番话,而是抬头看着那轮即将下山的太阳。
她回头看看那间小茅屋,从哪些堆砌起的石头缝中,隐约着看能看见一个个村人晃动的脑袋,而他们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也从屋中毫不避忌地往外泄着,成堆的破烂稻草这样松松垮垮地盖在屋子上,全都笼罩在一片夕阳投下的光影中。
诱惑
两人往北又走了一日,那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从树梢的另一边,圆月已经按照昨天的轨迹慢慢地爬到了上头,向大地施洒开一片银光。
在礼易墨和古小福现在所处的地方看来,那银光所照的可不仅仅是乡村与城镇。
“天黑了。”古小福拖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走,她的前脚碰了下石头,后跟就带着整个人趴地一声摔倒在地。
“你一个人走路也能摔跤?”走在前方的礼易墨听了响动,不耐烦地回头看看摔倒的古小福,他咂了下嘴,站在原地。
古小福起身,拉过包裹快步走上前,礼易墨的目光在她一跛一跛的腿上停留了一会儿,浓眉蹙起。
“上来!”他虎着背,蹲下身,回头恶狠狠地命令道。
“我……”古小福还在犹豫,礼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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