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

她似乎在故意的卖关子：“阿悄，我肚子有些饿了 , 你至少也该让我填饱肚子吧”
我朝着服务生打了个响指，一个英俊的服务生立刻拿着烫金菜单走了过来。
“女士们，想点些什么？”
养母的目光从服务生的脸扫落在他的宽肩窄腰，再到线条紧绷的臀部，看得那个小伙子面红耳赤。
她这才收回目光，手指胡乱的在菜单上乱点一通 , 用一副bào发户的口气说道：“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全都给我上一遍。”
“太太请稍等。”
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养母的目光落在他那两条大腿上，啧啧道：“等老娘拿到了这笔钱，也雇几个人好好伺候着。”
我淡淡道：“你也不怕闪了你的老腰。”
“呵！老娘也是苦了大半辈子的人 , 现在有钱了，难道就不能享受一下？以前我是瞎了眼才死乞白赖的跟了那个混蛋……”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 装出一副愧疚的样子：“结果连累你跟我一起吃苦，阿悄 , 其实妈在心里是疼爱你的，一直把你当成我下半辈子的依靠，只是你也知道妈的难处 , 妈那个时候一无所有 , 离了他就活不下去，不讨好他，还讨好谁啊？”
我的手指微微发白，我最不想忆起的就是过去，只是我的愤怒我的嘶吼对眼前这个女人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 毕竟她觉得，她能够把我养活 , 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她见我的脸色不太好 , 便没有说下去，只是讪讪道：“咳咳咳……菜怎么还没有上齐？”
不一会儿，服务生将招牌菜陆续端了上来 , 养母立刻大快朵颐 , 虽然她穿着名贵的华服 , 身上珠光宝气，也掩饰不住她的村妇气息，甚至吃东西的时候发出吧嗒声 , 弄得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活脱脱的像一头母猪。
一桌子的菜竟然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她显然撑得有些难受 , 看着桌子上的剩菜显得有些有心无力。
“啧啧……你说你混蛋玩意要是好好的对我 , 我吃肉的时候自然会让他喝口汤，可惜他没那个福气。”
她本来想让服务生打包的 , 但是一想到自己怀里揣着一张三百万的卡 , 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她优哉游哉的剔牙，我冷声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她这才不紧不慢道：“二十五年前 , 我在一家医院的妇yòu科做保洁 , 然后忽然间就着了一场大火，护士跟医生纷纷往外跑，谁还顾得病人跟婴孩？结果在那场大火中，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而且好几个刚出生的小孩子被烧成了灰烬。”
我今天一直说一些有的没的，便打断了她：“你是怎么把我抱走的？”
她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自然道：“那个……我当时就在一楼，又听到逆哭得厉害，想都没有想就冲进去把你救了出来。”
我的心中一阵冷笑，像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能够大发善心去救人 , 简直是天方夜谭，很显然她在糊弄我。
我吐了一口气：“既然你没有诚意 , 那我也没有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我起身想要离开，她立刻道：“是……是我存了私心，我不能生育，便想着趁乱带个孩子离开，恰好你的房间就在门口 , 我便……便把你抱走了，不过你也不必怨恨我，毕竟当时如果我没有把你抱出来，你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我冷笑道：“你抢了别人的孩子，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 , 只怯懦道：“阿悄 , 就算是我当时是因为私心，可到底是把你救了出来 , 更何况人家都说这养育之恩大于天呢。”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但一想到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便压抑着怒气，继续问道：“后来怎样了？”
“后来许多人没有从里面走出来 , 而且由于当时烟雾太大 , 而新生儿都一个模样，大家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孩子了，抱起身边的孩子就跑出去，以至于……以至于很多人抱错了孩子 , 我听说直到现在有些孩子还没有找回来。”
“我是说我的父母有没有找我？”
“我……我哪里知道你父母是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我顿时觉得脑壳疼，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罪魁祸首，我命运悲剧的源头就是这个女人！
“你还记得那家医院的名字么？”
“这个我记得 , 因为它的名字特别的洋气 , 叫……叫圣玛丽医院，反正是一个贵族医院 , 那些有权有势的太太们都在那里生产 , 其实我当时没那个心思 , 只是那火一起来，我才开始动那份心思，阿悄 , 你不知道，当我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时候，有多痛苦 , 每天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 , 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羡慕。”
“所以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别人的痛苦之上？”
她被我眼眸中冷厉的光芒吓到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阿悄 , 对不起 , 是我一时糊涂 , 可我把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 , 也算……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我很清楚，她不是真的因为愧疚而忏悔，而是因为那三百万，她担心我会食言。
“密码是我的生日，你好自为之吧。”
我起身离开，她喃喃道：“你的生日是哪天来着？”
我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你慢慢想吧，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她没敢追过来，我只觉得跟她呼吸同一室的空气都恶心，便疾步走了出去。
当我走出来的时候 , 晌午的阳光炫目的照射在我的身上，一阵燥热的风吹过 , 将我的发丝拂在面颊上，我透过发丝迷离的光线看到了密斯李正拎着食材站在马路边。
我走过去一看，他已经把做松鼠鱼的食材买齐全了，他朝着我笑道：“我对阿悄小姐的手艺很期待啊。”
我的思绪快速的反转着，是他提出想吃松鼠鱼 , 所以我才去了市场，结果在市场上遇到了奇洛，而他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去找寻我，而是不紧不慢的去挑食材了 , 这说明他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你是三爷的眼线？”
“算不上 , 眼线是无偿的，而我是有偿的 , 他可是支付了我高额的费用，而且跟我承诺过，他不会伤害到你一丝一毫 , 我想了想 , 这生意挺划算的，就帮他一把喽。”
“密斯李，你倒是挺有做生意的头脑，如果失业了 , 可以考虑下海。”
他知道我是在讽刺他，便挠着头笑了笑：“大不了 , 等钱到账的时候 , 我分你一半。”
我干脆道：“好啊。”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答应，便讪讪的笑道：“你们有钱人哪里会看上这点小钱。”
“我是生意人 , 所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你也没损失多少嘛 , 三爷虽然对你有意思 , 但他这个人喜欢征服，不喜欢强抢。”
“对生意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 你耽误了我的时间，自然就造成了我的损失，所以这是你该补偿我的。”
他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会做生意。”
“所以不要企图在女人身上做生意。”
“三爷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 阿悄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我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你不仅想做生意 , 还想做红娘？史莱斯夫人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好，明明是找一个医生 , 哪曾想竟然找了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人。”
他觉察出我似乎对他的态度骤变 , 便讪讪的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来的时候划了两条小船 , 我故意把那个胖女佣跟密斯李安排在一起 , 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求，那个胖女佣则不停的往他身上蹭，颇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我无视他的求助，他有些绝望的抬头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那模样显得格外的深沉，看得那胖女佣春心荡漾。
听着耳边的水流声，我仔仔细细的想着养母跟史莱斯夫人说的话，霍瑾年的身世还有我的身世似乎都起源于一场火灾，这也太过巧合 , 而既然我被养母带走了，为什么我的父母没有找我？是他们遭遇了不测，还是说至今依旧没有发现身边养大的孩子是个冒牌货？
我决定让人好好的帮我查查玛利亚那座医院 , 以及二十五年前的火灾，既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后来被压了下去，再也没有人翻出浪花，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岸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 风将树木吹得枝叶招摇，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消瘦，只是他的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用密斯李的话来说 , 只要熬过了第一期 , 以后发作的时间会慢慢的延长，他现在十二个小时犯一次 , 而且配合着药物治疗，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痛苦了。
当船靠岸的时候，他将手伸了过来 , 我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 含笑走了下来。
他看到我额头上的汗珠，心疼道：“以后这些事情让佣人去做就好了。”
我贴在他耳边道：“我才不是为了密斯李，其实我知道你也爱吃松鼠鱼。”
他笑着想要亲吻我的发丝，却怔住了 , 我看到他的脸色微变，便问道：“怎么了？”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朝着我笑了笑：“没什么？”
我忽然想到，奇洛也摸过我的头发，难道霍瑾年闻到了属于奇洛的气息？
我不想让他多心 , 便解释道：“菜市场的人好多 , 我逛了好久才买到这些食材。”
他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在我的脸颊落下一吻：“辛苦你了 , 霍太太。”
霍太太这三个字令我心酸 , 因为我终究成不了霍太太。
我努力的压抑住心头的酸涩 , 朝着他笑道：“我一会儿做菜的时候，你要帮我打下手。”
“好，什么都依你。”
他的声音里满是温柔 , 让我鼻子发酸，不知道这份温柔，我还能享受多久。
回到别墅后 , 女佣们纷纷将食材拎了进来 , 看着新鲜的食材，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密斯李一脸得意：“我挑菜的技术不是盖的吧？”
霍瑾年狐疑的看向他：“这些菜都是你挑的？”
我暗戳戳的丢给了他一个表情 , 他立刻改口道：“当然……当然是在阿悄小姐的指导下挑选的新鲜食材。”
我朝着霍瑾年笑道：“既然有现成的劳动力，我干嘛不用？”
他似乎有些生气 , 等女佣们把食材拎进去后 , 他便安静的在一旁洗菜。、
我心里一阵鼓跳 , 生怕他觉察出什么，毕竟这个时候他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更何况他一直对奇洛有强烈的敌意。
我安静的站在他身后，正想跟他坦白的时候，却听他说道：“我没有生气，其实我是嫉妒了。”
“嫉妒什么？”
“嫉妒密斯李能跟你一起买菜，只可惜我现在的身体不争气，等我身体好了，每天都陪你一起买菜。”
我笑着从身后抱住了他：“这种醋你也吃？”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 , 那个高冷的霍瑾年已经变得越发的有烟火味了，不过 , 我很喜欢，总觉得这样的霍瑾年才真实。
我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女佣们帮我端了出去，因为上次落水事件发生后，她们似乎对我很是忌惮 , 有了忌惮自然就夹起尾巴做人，各个恭恭敬敬的。
密斯李正想去夹松鼠鱼，却被霍瑾年将筷子打飞，他将最嫩的鱼肉夹下来放在我的碟子里。
密斯李捂着脸：“我就想吃一顿地地道道的松鼠鱼 , 还要被你们虐狗。”
我笑着将松鼠鱼推到了他的面前：“密斯李 , 辛苦了。”
他立刻尝了一口，伸出大拇指道：“嗯 , 比我在五星级大酒店里吃得还地道，难怪……咳咳……霍先生这么喜欢你，毕竟要想抓住一个男人 , 必先抓住他的胃。”
“如果你想吃 , 那我天天做给你吃。”
他把一整盘松鼠鱼都护在了身旁，大快朵颐道：“那简直太美好了，我都不想让霍先生康复了。”
我朝着他温柔一笑：“那好呀，我会让你怎么吃进去的 , 就怎么吐出来。”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咳咳咳……我相信你能做得出来。”
在密斯李的调养下 , 霍瑾年的身子越发的好了 , 转眼间便到了初秋，天气转凉 , 我掰着手指头算着霍瑾年康复的日子 , 也就是我要跟他分离的日子 , 想来心里一阵欢喜一阵伤感。
我坐在秋千上，望着天空发呆，此时有人贴了过来 , 他轻轻的为我推着秋千：“密斯李说再观察一个月，我就可以康复了。”
“那太好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言不由衷？”
“我大概是……舍不得跟你在岛上独处的日子。”
他绕到我身前，坐了下来：“其实我也舍不得 , 在这里 , 我们可以朝夕相处，我很享受这段时光 , 你不会为星辉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 我也不会为环球的事务东奔西跑 , 但我承诺 , 以后我一定抽出时间，多陪陪你，也多陪陪念阳。”
“好……”
一个好字落下时，我已是泪流满面，幸好秋风将我的眼泪吹干，再次面对他时，我的眼里满是笑意。
他贴在我耳边轻声道：“别忘了你曾经说过，你还要再跟我生个孩子。”
“密斯李说过，虽然你暂时已经戒掉了 , 可是毒性还会在你的身体里潜伏半年，所以要等……”
他猛然吻住了我的chún，将所有的话吞入腹中 , 我环住他的脖颈，几乎挂在他的身上，享受着这一刻的缠绵。
霍瑾年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时候，史莱斯夫人已经带着保镖来接人了，她在霍瑾年面前表现的很温婉 , 嘘寒问暖，一副好母亲的模样，但霍瑾年只是恭恭敬敬的回应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如果不是公司里遇到了麻烦 , 我也不想让你提早离开 , 毕竟你的身体最为要紧。”
霍瑾年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淡淡道：“怎么了？”
她看了我一眼：“这件事情，回去再说。”
霍瑾年也没有再问 , 只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担心我会受凉，便想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 我想到他大病初愈 , 便制止道：“我不冷的。”
他的目光中满是凌厉：“你是嫌弃自己的男人不中用？”
我知道他的性子，只好由着他把衣服脱了下来。
他把衣服裹在我的身上，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贴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 , 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做 , 只需要安静的等着做我的新娘。”
我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 他已经正襟危坐，我甚至有一种预感 , 他似乎已经猜测到了 史莱斯夫人要他去做什么 , 更或者说 , 她亦是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没有跟我一起回别墅，念阳看到我一个人的时候，眼眸里满是失落 , 那张小脸上扑簌扑簌的掉着眼泪：“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我看到这个小人哭，整颗心都要被揉碎了，立刻把她抱了起来：“不会的 , 爸爸很爱念阳 , 他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被耽搁了。”
可我不知道我的谎言还能说多久，虽然当初我是那个许诺的人 , 但真到了决断的时候 , 心里却是一阵钝痛 , 怎么也割舍不下 , 甚至像是一个将要执行死刑的囚徒，安静的站在那里，焦灼的等待着枪声，而史莱斯夫人则是那颗子弹。
小孩子哭得快，笑得也快，她们似乎没什么烦心事，我哄了她一会儿，她便不再哭了，只是睡觉的时候又想起了这件事情 , 抱着我的胳膊抽噎起来。
我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 她现在好不容易接受了霍瑾年，而我却要带着她逃离霍瑾年的身边，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
念阳一直渴望一份完整的爱，而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份爱，更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拥有这份幸福 , 现实却甩给我一个冷冷的耳光，让我不得不做出抉择。
我从念阳的房间里走出来已是深夜，此刻我的手机响了几下，我划开一看 , 是霍瑾年发来的视频通话 , 我担心他会看到我眼底的悲伤，便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片刻后 , 手机接通了，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小家伙有没有闹情绪？”
“没有的事……”
“别骗我了，我的女儿 , 我很了解。”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 , 阿悄再等我一个月。”
“霍瑾年……一个月……有些漫长。”
我想史莱斯夫人会bī着我做出出格的事情，让霍瑾年死了这份心，她狠厉决绝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
“阿悄，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
“你记住 , 你一定要撑过这一个月，以后谁也不能阻止我们。”
“霍瑾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沉默了片刻 , 只道：“早点睡吧 , 晚安。”
我看着挂掉的电话发呆，片刻后我的微信闪了闪 , 我以为是霍瑾年发来的消息 , 打开后却发现一条添加好友的消息 , 而备注是三爷。
我犹豫了片刻便通过了。
“明天曲胜蚺会出现在南大都，劳烦阿悄小姐把人平安带出来。”
我飞快的打下了一串字：“既然你对他的动向掌握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救她出来？”
这是我一直感到狐疑的地方，依奇洛现在的势力，他怎么可能对曲胜蚺没有任何办法？
“我要给曲老先生一个面子 , 自然不能跟曲胜蚺正面冲突，更何况南大都并非我的势力范围。”
我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曲胜蚺那张恶心的嘴脸 , 奇洛可真是为我出了一道难题。
他见我没有回 , 便抛出了一句话：“霍先生不是一直再找廖世卿的下落吗？找到了白晶，你便找到了廖世卿。”
我微微愕然 , 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 白晶跟廖世卿根本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人 , 他们怎么搞在了一起 , 我连发了几个问号，他没有再回，我想一切都要等白晶为我解开谜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