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卿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丞相府,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她瞧着那熟悉的一草一木,恍惚好似在做梦一般。记忆有些中断,一时半会的竟也想不起来了。
晃了晃沉重的脑子,慕九卿站在原地没有回过神。
倒是身后一声响,惊得她身形一震。
寒鸦笑道,“小姐,您杵在门口不进门作甚?”
慕九卿愕然,寒鸦……
紫苑也跟着上前笑道,“小姐这是近乡情怯吗?”
“我娘她……”慕九卿犹豫了半晌,瞧着白灿灿的日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爹他……”
“相爷已经辞了官职,就等着小姐回来,和小姐一块陪着夫人回老家呢!”紫苑上前,“小姐,竹苑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咱们马上就可以启程。”
慕九卿愕然,“我娘?”
“是呢,夫人在府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小姐,这才差了奴婢们出来找寻,没成想小姐自个回来了,却只是站在门口不进去,害得咱们好找一通。”寒鸦笑嘻嘻的走在前面,“小姐,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
慕九卿冷静了片刻,仍是没想起来有什么异常,便也紧跟着进门。
相府内的一切如旧,没有半分异样。
她走在长长的回廊里,隐约觉得好似少了点什么。可到底少了什么呢?慕九卿摸了摸心口,心里有些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慕九卿顾自呢喃。
“小姐怎么了?”紫苑担虑的望着她,“您怎么总是自言自语的?赶紧走吧,车马都备好了,相爷和夫人都等着呢!”
顿了顿,紫苑又问,“小姐,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紫苑,我好想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个人,或者是一些事情。”慕九卿脑子里空白得厉害,“对了,我……我爹为何辞官?”
“夫人身子不好,小姐怎么忘了?”紫苑不解的望着慕九卿,“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慕九卿瞧着熟悉的竹苑,进了门也没有丝毫异样,“我爹辞官,皇上竟也允了?”
“而今天下太平,东镜国已经和大周签订了议和协议,说是互为友邻,永不相犯。”紫苑解释,“相爷告老还乡,如今什么事儿都交代妥当了,皇上自然答应。”
皇帝……
慕九卿有些头疼,她记得好像还有个人……
“那么宋家呢?”慕九卿忙问。
“小姐怎么忘了?”紫苑骇然,见鬼一般的望着慕九卿,“宋大人贪墨被查,已经丢了官职被下大狱了。宋家那不成器的大公子,也因为渎职而在刑部待着受审呢!”
慕九卿“哦”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抬步进了自己的闺房。闺房内什么都没有改变,似乎真的就只是这样。可是……可是她觉得肯定还有事儿没想起来,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怎么回事?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紫苑还是这句话。
慕九卿深吸一口气,“我没事,收拾东西吧!回老家要紧!”
“好!”紫苑行了礼,快速退下。
慕九卿站在窗口,隐约想起来,这窗口早前是有只白色的八哥?!好像是!记忆里,毛色雪白,偶尔还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说……
说什么呢?
哦对了,慕九卿你这个变态!
“鸟呢?”慕九卿转身走出房门,“紫苑,我房间里的鸟呢?”
“鸟?”紫苑一脸懵bī,“小姐您糊涂了,您惯来不喜欢长毛的畜生,奴婢们怎么可能往您的屋子里送鸟儿呢?小姐,您是不是做梦了?”
梦?
慕九卿环顾四周,这里倒像是梦,她脑子里的反而不像梦。
启程的时候,慕九卿瞧着等在门口的慕东山,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爹!”她瞧了一眼马车,“爹,我娘呢?娘的身子还好吗?”
“放心吧,你娘就是累了,这会在马车里歇着呢!”慕东山面目慈祥,“九卿,上车吧!咱们爷俩送你娘回祖宅,这些年在京城里虽然享尽荣华,却也是吃尽了苦头,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一切。”
“爹,这样很好!”慕九卿朝着马车走去。
然则还不等她撩车门,已经被青岚制住,“小姐,大夫说了,夫人如今病着断然不能吹风。若是吃了风,定然会加重病情。”
慕九卿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想着青岚此话似乎也有道理,便也没有计较。
“好好照顾母亲!”慕九卿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小姐!”寒鸦搀了慕九卿一把。
上车的时候,慕九卿有些犹豫,若有所思的盯着寒鸦,“寒鸦,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寒鸦尴尬一笑,“小姐,奴婢这两日身子不爽,所以身子有些寒凉。让小姐受惊了,是奴婢的不是。”
慕九卿摇摇头,“自个仔细着身子。”
“多谢小姐!”寒鸦笑得温柔。
马车摇摇晃晃的,慕九卿靠在车壁处,瞧着面上平静,可心里头却有些乱糟糟的,怎么都静不下来。伸手揉着眉心,瞧着窗外那熟悉的风景,有种难言的烦躁。
“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事?”慕九卿皱着眉头。
车子出了京城直接往外走,到了晌午时分,车子停在了林子里休息。慕九卿下了车,觉得腰酸背痛的好生难受,遥望京城方向,已经连城头都看不见了。
“小姐,喝口水!”紫苑递上水壶。
慕九卿点点头,结果水壶喝水,却看见不远处有白雾迷蒙,“那是什么地方?”
“那地方可不敢去。”寒鸦忙道,“那头是瘴气林,听说迷雾中有一座九笙山庄,那地方只能进,不能出。反正是没有活人进去过,更没有活人能出来。”
“瘴气林?”慕九卿忽然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白雾,“你说……九笙山庄?”
“对、对啊!”寒鸦点点头,“小姐,怎么了?”
“九笙山庄?九笙山庄!”慕九卿就跟魔怔了似的,一直不断的念叨着这四个字。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间绷断,刹那间所有的记忆如cháo涌入。
“九笙山庄……笙儿!”慕九卿赫然尖叫,“薄卿寒!”
这三字就像是魔咒,开启了一切。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这不是现实的世界。她记得自己被枯骨逐渐吞噬,所以在舍弃了肉身之后,她选择了以尚不完整且千疮百孔的元神,生祭镇妖石。
那种情况,与其被枯骨彻底吞噬,不能自主,还不如带着一人的毁灭,求得众生得生!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不会断了自己与狐狸指尖的缘分。
四周的声音渐渐的淡去,慕九卿望着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化,一点点的失去颜色,一点点的变成苍白无力。紫苑消失了,父亲消失了,而马车空空荡荡的,风吹过之后撩起车帘,唯有那一具棺椁孤独的停放在马车上。
“小姐!”寒鸦笑着,“您终于想起来了!”
“寒鸦?!”慕九卿仲怔,“寒鸦……”
寒鸦点点头,眸中噙着泪,“小姐,结束了!”音落,寒鸦的身子愈渐稀薄,最终消弭于黑暗之中,再也不复得见。
“寒鸦!”慕九卿鼻子泛酸,疾步冲上去。
然则什么都没了,唯有无边的黑暗笼罩在这yīn冷的天地之间。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已经冷凝,是了,这是镇妖石里的幻像,是所有的终结。
她的人生,将终结在这里。
yīn冷与孤独,一个人悄悄的灰飞烟灭。
“你现在后悔了吗?”有声音从半空传来,枯骨冷不丁落在她跟前,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她,“如果当时你能与我一道联手,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慕九卿冷笑,“你是魔族,注定无法在这里生存,而我是冥主自身有冥火护佑,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你比我先死!枯骨,我且睁眼看着你的下场。”
枯骨轻哼,“是吗?鹿死谁手还未必呢!”
镇妖石外,斗得你死我活。
镇妖石内,亦是不死不休。
但不管怎样,这一场仗都是无可避免的。他们本是同根而生,皆属天地之灵凝聚而成,此时此刻却不得面临着生死之战。道不同,必须奋力一搏。
这一战原在数万年前就该有过,但当时老冥主还活着,由不得她出手。但是此番倒是可以打个痛快,一决胜负。当年她灰飞烟灭,枯骨也没占着好处,在那场大战中严重损伤,否则数万年才敢冒头。
食yīn女之心,偷婴儿,无外乎都是因为他的虚弱。
冥火之烈,淬其魂魄,灼其神。
鲜血从七窍涌出,慕九卿满手血wū,抓住了枯骨的心脏,这个位置其实早就空了,里面剩下的是元丹。
“抓到了!”慕九卿嘞嘴笑得恣意。
刹那间,光华万丈,霞光漫天。
枯骨连句话都没能留下,他从未见识过她真实的力量爆发,也终于在最后的一刻明白,为什么冥火会选择她,而冥主也传位给她。
难怪,她灰飞烟灭也能在数万年后重新结魄。想来就算没有薄卿寒的努力,只是时间问题,历经数万年,数十万年之后她自己也能重生。
那是永生的力量,不知是幸事还是惩罚?
身形越渐稀薄,慕九卿长长吐出一口气,满手的血wū一点点的坠落在地。她仰望着漆黑的天空,想着永生困在这镇妖石里,大概是再也出不去了。
“如果再也出不去,后悔吗?”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极为虚弱的低咳,“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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