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司衣司的这些日子来,陆贞忙个不停,待到向陈典侍汇报完之前做的工作,她已经感到头痛得不行,“春分节令要换的春衣都已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是先皇驾崩还不到一年,宫里这些人的衣服上可不可以有红sè,我还有些拿不准。”
陈典侍安慰她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虽说国丧期是一年,但我北齐按的是鲜卑旧例,皇上驾崩后一月,皇后驾崩后十五日,后宫即可按常例行事。”
陆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刚进宫那会儿知道有新美人进宫还有些奇怪呢。现在终于明白了,看来鲜卑和汉人的规矩还真是不同。”
陈典侍说:“可不是吗?我们汉人就算是家里父母去世,也得守三年的孝,不嫁不娶,更别说是国丧了。”她没注意到陆贞神sè一黯,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这么谨慎,我很放心。从明日起,这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我每十天来一次就行了。”
陆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对自己放手了,有点迟疑地说:“这怎么行,下官才疏学浅……”
陈典侍却说:“好了,你不用自谦,那么大一个司宝司,你还不是管得头头是道的。”她冲陆贞神秘地一笑,低声道:“再说,尚侍大人把你放在我这儿,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好好干,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陆贞只能顺着她也笑起来,陈典侍又说:“不过,如果真有什么事,你还是可以随时打发人去礼乐处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贞果然问她了,“对了,大人,我一直都想问您,阿碧那个人,到底怎么样?”她一直对阿碧都不怎么放心,想着陈典侍和她相处的日子久,也不会骗自己。
陈典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问,说:“她?挺不错的啊。以前当二等宫女的时候就很能干,不愧是大家闺秀,跟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宫女就是不一样。后来她被罚下去了,我还很是惋惜了一阵子。本想着找个机会把她提回来,可人家自己有门路,很快又升回了一等宫女。我让她管总务,她也管得有条有理的,是个可造之材。”
陆贞仍是有所迟疑,“那大人觉得她本性如何?”
陈典侍不以为意,看着陆贞说:“陆贞,后宫里面,不会有完人。这个阿碧很能干,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当然,她之前是有些骄横,但只要改好了,我可以忘掉。毕竟她只是一个宫女,只要用得好,她还能翻了天?”
这番话让陆贞有所悟,喃喃道:“大人真是一语喝醒梦中人。”
陈典侍看她很快就懂了自己的意思,笑着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方说:“我平常也不说这些,只是看你确实是个聪明人,才跟你多聊两句。”
眼见着手头的工作都交代完毕,陆贞这才信步走到司衣司后院,只见宫女们正忙着将新染好的布一匹匹地晾晒出来,她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着,没料到一旁染缸里的气味冲到鼻尖,一阵难受,不禁咳嗽了出来。
身后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大人,这染料味道很大,大人你重伤初愈,还是站远一点吧。”陆贞回头看阿碧正在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想起陈典侍说的话,她的脸sè也柔和了许多,对阿碧说了声“谢谢”,之后回到司正司正殿,召来玲珑询问最近工作进展的情况。
陆贞问道:“各个宫室的春衣,都送过去了没有?”
玲珑忙答道:“才送了一多半,皇上、太后和贵妃服侍的人最多,分发起来也麻烦,我怕出错,准备明儿让几个稳妥点的大宫女来办这事情。”
陆贞想了想,吩咐道:“你帮我把阿碧叫进来。”玲珑不解,但也照着吩咐叫来了阿碧,阿碧一进殿门,就恭敬地施礼道:“大人宣召阿碧,不知有何吩咐。”
陆贞笑着看着她,“明天给昭阳殿送春衣,我想让你带着去办,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下来?”
阿碧果然先是流露出吃惊的表情,继而感动地说:“谢谢大人!阿碧一定办好!”
陆贞嗯了一声,“那你下去准备吧,一定要好好核查几次,千万别出漏子。”眼看阿碧走出了殿门,突然又转身跑进来,重重跪倒在地给她磕了几个头,哽咽地说:“大人,谢谢你不计前嫌,阿碧……阿碧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
陆贞看她这般,心想自己之前的确是太多疑了,反而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就别想这些了,先好好做事吧。”她看着阿碧含泪走了出去,却没看到含泪走到庭院里的阿碧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
陆贞看她走远了,又对玲珑说:“明天你找两个信得过的宫女,跟她一起去。”
玲珑体会她的用意,“怎么,你是怕阿碧……”
陆贞说:“只要盯着她就好了,要是她敢做什么手脚,马上把她拦住。”这样便能试出这阿碧的真假了。
但第二天阿碧很快就发现了有人在监视自己,她故作不知,反而对昭阳殿的宫女热情地说:“我们那儿的陆大人特别吩咐过,要给昭阳殿的各位姑姑姐姐们用上好的天青纱做内里,毕竟你们都在皇上身边,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她说完了这番惺惺作态的话后从昭阳殿出来,发现监视自己的宫女果然走了,不禁面露嘲讽,心想,陆贞啊陆贞,你果然一直都是那么好骗。
但这神情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她一脸的惊喜,看到高湛不知什么时候在走廊边缓缓走着。她兴奋地跑到他面前,施礼道:“奴婢阿碧,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一抬头看到她满脸通红,以为她是跑的,微微一笑说:“原来是你啊。怎么样,陆贞在司衣司还好吗?”
阿碧看他果然记得自己,心里一阵欢喜,大着胆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陆妹妹,不,陆大人,我还是不习惯那么叫她。反正,她非常重用我,今天还特意让我来昭阳殿送春衣呢。”
高湛也没怎么听进去,淡淡说了句,“那就好。”
阿碧看他的意思是想走,连忙又说:“其实,上次我对殿下隐瞒了一些事。”
高湛果然住了脚步,说道:“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阿碧故意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和陆大人之间,原来有些误会,我之前还去司正司告发过她。可是后来我爹重重地骂了我一次,我才知道,好多事情都是我想岔了。”她心想自己和陆贞的过节,陆贞出了牢一定会和高湛提起的,自己一时谎言还能糊弄过去,万一时日久了,太子对自己有所怀疑反而不好,还不如自己现在做得真诚一点。
高湛果然没有疑惑,只是问:“令尊是……”阿碧心道,自己幸好走了这步棋,看高湛这么问自己,虽然不解,还是答道:“家父沈悟觉,现任刑部五品郎中。”
高湛却说:“啊,原来是沈大人。如此说来,我倒要恭喜你了,沈大人前些日子身先士卒,破了一出贪弊大案,皇上昨日才升他为四品刑部主事。”
这消息阿碧并不知道,乍闻之下,不禁惊喜道:“真的?”
高湛也不意外,说道:“你在内宫,消息自然没有那么灵通。”
阿碧对他福了一福,“谢谢太子殿下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以后一定好好帮着陆大人,把司衣司大小事务都处理得头头是道!”
高湛笑了笑,“不错,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他正准备走,却又被阿碧拦了下来,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见阿碧蹲下身子,掏出了一块手绢,仔仔细细地将他靴子上的一块泥wu擦得干干净净。高湛不禁有些尴尬,阿碧却若无其事又退到了一旁,“恭送太子殿下。”她看着高湛渐渐走远,心里的火却越燃越烈,下意识地将那块手绢捏紧在了手心里。
此时,那个跟踪阿碧的宫女已经返回和玲珑交代了一番,玲珑便去正殿找陆贞,对她摇了摇头,陆贞正sè看着她问道:“她真的什么事都没做?”
玲珑点着头说:“嗯。盯着她的人还说,那个阿碧手腕挺灵活的,还在昭阳殿的掌事宫女面前帮大人你说好话呢。那青丝其实也就是普通的绸子,几个宫里的宫衣都在用,偏偏被她那么一说,显得大人您对昭阳殿的人特别好,那个掌事宫女听得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呢。”
陆贞听她说的没有差错,也释然了,“她这么聪明,是应该好好重用。你以后再多让她做些大事吧。”玲珑嗯了一声,看她没有别的交代,先出去了,陆贞自己想了一会儿,又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着自言自语道:“想那么多干吗?人家知错能改还不是好事儿?”
自此她便渐渐开始用阿碧做一些重要的事了,阿碧心思灵活,又勤快,而且也十分尽心。
不一日,三个人巡查司衣司的库房时,阿碧向陆贞禀报道:“大人,前些天你让我清查衣库,结果我发现有好多陈年的缎子,都已经发霉了。我把它们清了出来,都报了损耗。”
陆贞皱着眉头自然地说道:“发霉了的丝绸也是能用的啊,这样不是浪费了吗?”
阿碧说:“是,我也知道,所以我已经让人把能用的部分都挑出来,给针线上那边的人送过去了,这样她们做鞋子袜子那些小物件的时候就不用再领布匹,也能省些开支。”
陆贞没想到她这么细心,倒有点意外,“你做得很好。”
阿碧看着她笑着说:“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以前奴婢也不懂这些,后来吃了一点苦,也就慢慢明白很多道理了。”这话算是说到了陆贞的心里,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岂料就在此时,三人头顶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裂开声,三人一起抬头,发现头顶上的一处货架不知为何裂开了,那上面可是成捆的布匹,一旦砸下可大可小。一时之间,三人都吓在了当场。
眼见布匹顷刻间就全部摔落,阿碧用力地推了陆贞一把,“大人小心!”陆贞大病初愈,脚还并不利索,又被眼前一幕吓住,待到被阿碧推到了旁边。那些布匹已经轰隆隆一下全部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到了阿碧的身上,她扑倒在地,额头上冒出了红红的血。
陆贞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一场意外,她扑到阿碧身边拍着她的脸,口里急道:“阿碧,阿碧!”这时一旁的玲珑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同喊道:“阿碧,你醒醒啊!”但阿碧趴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已是昏死了过去。
陆贞急得赶紧跑了出去,“快来人啊,有人受伤了!”玲珑紧跟着她也出去叫人来,没有人会看到,伏在地上的阿碧的嘴角又露出了那抹嘲讽的笑容。
这一番变化让司衣司上下都忙个不停,抬人的抬人,叫太医的叫太医,又有人还要检查库房怎么会突然发生了坍塌,陆贞一直守在阿碧的房外,待到太医出来说了没大事才放下心来,快步走进阿碧的房间。
眼神早已落在了阿碧的头上,包扎着的白布上还有星星血迹,显是伤得不轻。阿碧靠在榻上,看到陆贞进来了,用虚弱的声音道:“大人,我没事。”
陆贞拉着她的手,坐到她的身边,说:“阿碧,你都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阿碧也不居功,只是说:“大人,你不必放在心上,阿碧想过了,这恐怕也是罪有应得。以前阿碧不懂事,害过你,现在,老天已经在惩罚我了。”眼神里似有丝丝悔意。
这一刻陆贞完全相信了她的诚意,赶紧阻止她自责,“不不不,你别这么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阿碧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本来,我区区一个宫女,是劳烦不了太医的。大人对我的关怀,奴婢感激在心……”
陆贞关切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是我的姐妹,我当然想尽各种办法都要救你!”此话一出,阿碧激动地坐直了身,哆嗦着声音,“你……你真的还把我当姐妹?”
陆贞点了点头,“嗯!我们不是一起进宫的吗?”
阿碧眼中的惊喜渐渐褪去,很快摇了摇头,“奴婢不配,奴婢只是一个宫女……”
陆贞看她这么患得患失,心中自责,安慰着她,“宫女又怎么样了?我也当过宫女啊!阿碧,我不该怀疑你,让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以后重新再做姐妹吧!”
阿碧在她的帮助下渐渐躺回,一把伸出手抓住了陆贞的手臂,大眼睛里滚落出一颗颗的泪珠,颤抖着声音说:“我好高兴,我好高兴,我没想到,陆姐姐你真的会原谅我。”
陆贞把她扶起来,“别哭了,病人是不能哭的。你比我大,还是叫我阿贞吧。”她隐隐为阿碧心疼,又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好声好气地说:“你先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还有好多事都需要你帮忙呢。”她帮阿碧盖好了被子,又小声嘱咐了小宫女几声后,这才出了房间。
自此陆贞便和阿碧形影不离,一时一起巡查,一时一起看小宫女们绣花,反而将玲珑冷落了似的。就连丹娘也看不下去了,说了陆贞几句,陆贞果然又帮阿碧说起了好话。丹娘心下无奈,她虽然单纯,但总觉得那个阿碧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陆贞偏认定了她,自己怎么说也没用,只能顺其自然。
一来二去,陆贞来司衣司已有月余,此时正值春日,万物欣欣向荣,天气渐渐变暖,早已有不少花朵已经争先恐后地开着,生怕自己落后了满园的春sè。
青镜殿虽地处偏僻,但陆贞住进以后,处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夜深人静时,反而会觉得是这后宫里最安逸的地方。
高湛站在凉亭里,看陆贞安逸地站在花丛前伸了个懒腰,“这春天的味道可真好闻啊。”她睁开了眼睛,里面都是笑意。
高湛取笑她,“花苞还没开呢,你就能闻到香味?看来最近我们陆大人的心情很不错嘛。”
陆贞走到他身边轻轻捶了他一下,说:“那当然,有阿碧帮忙,司衣司事情越做越顺手,陈典侍现在根本就用不过来,什么事都叫我自己处理。”
高湛一愣,“哦,你现在放心阿碧了?”
陆贞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点着头说:“嗯,她其实还是个好姑娘。有她在那儿,我可省了不少工夫呢。估计再过一阵,我要能立个什么大功,升职就有希望了。”
高湛看她这么在意升职,就说:“噢,你就那么想升官?”
陆贞托着腮看着月光,“那可不,先是七品,然后是六品,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请大理寺重审我爹的案子了。”她越想越远,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帮父亲报仇。
高湛故意说道:“六品就够了?我看你这个官迷,只怕还想坐得更高吧。”
果然陆贞急着和他开始分辩了,“谁说我是官迷了?我才不喜欢什么荣华富贵呢。”他就喜欢看她着急的模样,故意又说:“有人说不喜欢,唉,莫非以后,我要娶个只穿粗布衣裳的夫人?”
陆贞被他这么一说,羞得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来就准备往外跑,又被高湛一把拦住。她顿着脚说:“谁管你以后娶什么样的夫人!”
高湛得意地拦着她,粗声粗气地说:“你当真不管?那我就娶别人了哦!”
陆贞看他说得认真,一时停住了声,许久才扭扭捏捏地说:“其实也不是啦。只是我爹去世还没满一年,按规矩,我是要守孝的……”
高湛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倒是忘了这件大事。”他皱了皱眉,看向了陆贞,“民间父丧三年禁婚嫁,难道我还要再等两年?”陆贞果然点了点头,高湛长叹了一口气,用力地将陆贞搂进了怀里,“唉,我等吧。反正,好事总是多磨。”
陆贞心里不忍,伸出手来帮他理了理被夜风吹散的头发,轻轻地说:“对不起。”
高湛柔声说:“傻姑娘,这又不是你的错。”两人本来一片大好的心情因为偶尔提起的这件事而蒙上了一层yin霾,高湛故作振奋地岔开话题,“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到时候不仅宫里会赛龙舟、舞龙,连民间的姑娘们,都要挖空心思准备礼物送情郎。你还不赶紧想想,到底要送什么东西,才配得上我这个文武双全的太子?”果然陆贞被他逗笑了,两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也不提那个让人伤感的话题。
第二天循例是陆贞带着阿碧去内侍局向娄尚侍请安,两人一进娄尚侍的房间,立刻行礼道:“给尚侍大人请安。”
娄尚侍先笑眯眯地说:“快进来,我可等了你好长一段时间了。”转眼看到跟在陆贞身后的阿碧,疑惑道:“哟,这不是阿碧吗?”
阿碧看她竟然认得自己,连忙上前,“奴婢正是沈碧。”
陆贞也奇道:“尚侍大人记得阿碧?”
娄尚侍微笑着说:“原来你们不是一起在用勤院待过吗?阿碧,帮我向你父亲沈大人问好。”她转头对陆贞说:“我找你过来,本来是想商量端午的安排呢,到时候赛龙舟的、舞龙的,都少不了你们司衣司。对了,后宫各位主子应节的五sè彩衣也要安排。”
陆贞递过一个香囊给她,答道:“前面几项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儿个我们过来,顺手也把给您准备的避邪香囊给带来了。可关于应节衣裳,我正想请教大人,各宫主子在这上面,可有什么不同的忌讳喜好?”
娄尚侍将香囊在手里把玩了几道,啧啧称奇,“这小玩意还真漂亮。嗯,端午节嘛,太后娘娘一直不喜欢太过花哨的五sè彩衣,皇上是一国之君,龙袍自然不能有别的颜sè,戴个五sè荷包也就完了。至于其他主子,倒没听说有什么忌讳。”
阿碧在这时chā了一句话,“恕奴婢多嘴,崔德妃娘娘的生辰,好像就在端午正日。”
娄尚侍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提醒我了,对,德妃娘娘的生辰还真就是在那天。嗯,她的彩衣一定得隆重点,毕竟是四妃之一,千万不能太素净。”
陆贞在一旁点头道:“好的,我都记下了。”
娄尚侍又说:“你这个丫头,记性还真不错。”陆贞笑着道:“下官就是担心事多,才特意把她一起带过来。最近我都有些离不开她了。”
娄尚侍满意地点着头说:“你是个肯提拔人的上司,阿碧跟着你,肯定有好日子过。”
她二人见过了娄尚侍后,这才往司衣司走去。陆贞一路走一路对阿碧说:“这次带你见过尚侍大人,就算正式明过路了,今年的女官考试我打算推荐你,你那么聪明,肯定也成功的。”
阿碧没想到陆贞这么大方,故作惊喜地对她说:“真的吗,姐姐,我真是开心死了。”
陆贞笑着推她,“姐妹之间,那么客气干吗?”她两人说话之间,一顶小轿不知不觉间靠近了两人,内侍的声音也响在了宫道上,“闲人回避,太子殿下车驾在此。”两人这才惊醒,连忙让到了路边。
轿子晃晃悠悠在两人面前停住了,阿碧顿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抬头热烈地看向了轿子那方。只见高湛一挑轿帘,一本正经地看向了站在路边的陆贞,“陆大人,真巧。”
陆贞也是一本正经地答道:“下官给太子殿下请安。”
高湛又认真地问道:“端午近在眼前,不知我们修文殿的避邪香囊,几时可以送到?”
这话里的意思只有陆贞才明白,她一阵害羞,方稳稳地说:“请殿下放心,按例都是在明日午时阳气最盛之时才会送到,如此避邪之效才会最佳。”
高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此甚好,我还等戴着那香囊出席端午节会呢,明日午时,我会在修文殿等着,请陆大人一定准时。”
阿碧听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高湛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不免十分失望,仰着头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高湛和陆贞说完话,低头看到她还跪在地上,微微一笑,“阿碧姑娘,又见面了。”还没等她说话,就放下了帘子,早有人喊了一声“起轿”,一行人等从两人身边慢慢走过,阿碧的一张脸烧得通红,他对自己笑得那般温柔,自己为他死都值得了。陆贞却完全没有发现阿碧的异样,心里暖洋洋地只顾着回忆刚才和高湛说的话。
日子一日过一日,距离端午也越加近了。这天,陆贞和阿碧匆匆告别后就先去了用勤院,杨姑姑看到她进了门,早就笑着迎了上去,“哟,今天怎么有空来用勤院了。”
陆贞也笑着放下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这不是给您来送端午节的避邪香囊吗,待会儿我还要跑静心院呢。”
杨姑姑好奇地看那只香囊道:“今年这么早就lun到我这儿了?”
陆贞贫嘴笑道:“那可不,连王尚仪和其他五司,我都是打发别人去了。不过您这儿的,我肯定得亲自跑一趟,唉,谁叫您有个在司衣司当官的侄女儿呢。”
杨姑姑一下乐了,点着她的额头说道:“看看你这个轻狂样子,又是贫嘴,又是脸泛桃花的。最近你那个如意郎君对你不错?”陆贞看她一下就提自己那件事,不由得脸都红了,点了点头。杨姑姑看她心情大好,就趁机问她:“那你们以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说过要娶你吗?”
陆贞扭扭捏捏地说:“还没有正式说过,但是他跟我说过,等我把父亲的事情办妥了,就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杨姑姑以为她是没开窍,提醒着她,“这种事情,不说明白肯定会有问题。毕竟他的身份那么高,而你只是……”她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别怪姑姑说得太直白,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娶你当正妃?还是把你收在太子府里就算了?是堂堂正正地让你出来见人,还是一直把你藏起来当个红颜知己?阿贞,这些事,你必须都先得打算好,毕竟女孩子的好年华就那么两年……”
陆贞没有底气地说:“姑姑,你别说了。我不是不愿去想,我是根本不敢去想!以后的事会变成怎么样,我心里完全没数。毕竟,我和他之间差距太大了。姑姑,你骂我笨也好,说我懒也好,反正,我现在真的是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和他在一起,下下棋,赏赏瓷,能快乐一天,就是一天……”说着说着,声音都几不可闻。
杨姑姑看她本来心情不错,现在又一副灰心的样子,赶紧岔开了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司里的事,现在做得还顺手吗?”
陆贞也顺势tiáo整了一番情绪,顺口答道:“还行,偶尔也会出点小问题,不过多亏有阿碧帮忙,都对付过去了。”
杨姑姑脸sè一沉,“听说你最近和她关系挺好?”
陆贞嗯了一声,“刚才我还带她去见了娄尚侍,准备秋天就推荐她参加女官考试。”
杨姑姑还是说了自己的担心,“她那个人,我总是有点担心。上次官籍那件事,我就觉得她心机深沉。再说她又是靠着沈嘉敏升的一等宫女。阿贞,我劝你还是防着点她。”
陆贞却笑着说:“放心吧,姑姑,阿碧真的改好了。沈司珍提拔她,是因为她们两人也算是远房堂亲,再说我也不是傻子,她要真是装的,这两个月下来,还能不露出点破绽?”
杨姑姑看她这么自信,怕她以后会摔跟头,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后宫的女人,向来都是双面高手。”她四下观察了番,眼见无人,这才拉过陆贞到身边低声说:“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郁皇后是死在太后娘娘手上,那她们情同姐妹那十多年,太后得藏得多深才行啊。”
陆贞闻得此言,果然心中一凛,但很快安慰自己,“不会的,连阿湛都说阿碧是个不错的人,他的判断,总不会有错吧。”
与此同时,阿碧也去了司宝司,找来了琳琅,“我特地给你们这儿找了八十个香囊,多的那些你们可以带回家去,也算让家里人沾沾皇家的福气。”
琳琅看她这么细心,十分感动,“还是姐姐你想得周到,唉,我要是能跟你们一起待在司衣司就好了。”
阿碧看她说得可怜,悄悄说:“怎么?沈司珍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琳琅也不隐瞒,凑到她身边小声说:“还不就是那样吗?那件事情,也不过就让她安生了半个月,后来就又来了,天天不懂装懂,什么都要听她的,要不是那个月华脑子还算清楚,我们这儿,成天都得ji飞狗跳。”
阿碧正同情地看着琳琅,没料到后院沈嘉敏的房门刚好在这时打开了。嘉敏抬头看到了阿碧,脸sè一变,厉声说道:“沈碧,你给我过来!”阿碧跟着嘉敏进了她的房间,嘉敏重重地关上了门,只留下琳琅在门外揣测着:嘉敏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莫非是阿碧要倒霉了?
阿碧镇定地看着嘉敏变幻莫测的脸,施礼道:“阿碧给司珍大人请安。”
嘉敏看她不慌不忙的,更加有气,怒气冲冲地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以为你攀上高枝就忘了我这个过墙梯了!”
阿碧立刻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哪儿敢啊,要不是您把我提拔成一等宫女,我现在还可怜巴巴地受苦受累呢。”
嘉敏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呵,我看不是吧,你现在天天跟在陆贞后面,就跟一只狗似的。这都几个月了,你来过我这儿一次吗?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没想到阿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大人你这话就是冤枉我了,阿碧和陆贞仇深似海,要不好好在司衣司敷衍她,奴婢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前些日子,陆贞还特意派了人监视我,幸亏我装得好。这几天才放松了点儿,要不然,我也找不到机会来司宝司看大人您了。”
嘉敏听她说得在理,脸sè才稍微好看了一些,缓缓问道:“是吗?那这些天你在司衣司又干了什么好事儿?”
阿碧肯定地说:“陆贞现在已经很相信我了,大人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新计策?阿碧一定全力配合。”
嘉敏却无言以对,喃喃地说:“我还没想到什么新主意呢。月华叫我最近低tiáo点,别再老是针对陆贞了。”
阿碧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那沈大人,不知奴婢还有什么能帮你效劳的呢?”笑里有着讽刺,但沈嘉敏此时正抱着头苦思着,“你消息灵通,帮我打听一下太子表哥最近在做什么吧,现在他都不太理我,我又不是那么方便去修文殿。”
这话提醒了阿碧,她便对嘉敏说道:“奴婢倒是有一个好消息,今年宫中的端午节会,太子殿下肯定会出席!”
嘉敏果然惊喜地站起了身,“是吗?”她心cháo澎湃,连阿碧什么时候告辞的都不记得了,一径拉着月华商量着应该送什么给高湛做端午节礼物能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心意,却哪里知道阿碧做的提议都是在为她自己打算。
陆贞并不知看似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阿碧实际上两面三刀,待到第二日她兴奋地准备去修文殿和高湛相会前,一道旨意送进了司衣司的正殿里。
来人是许久不见的阮娘,奉贵妃娘娘懿旨,令司衣司将各宫贵人之避邪香囊上缴,由内侍局安排专人送至各宫,以免有误吉时。陆贞面有失sè,也只能吩咐玲珑将所有的香囊都收回送去了内侍局。
另一边高湛正在苦苦等待着和陆贞约好的约会,他兴奋地走出殿门外,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激动之下从身后抱住了她,柔声道:“阿贞……”
那女子冷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来,“阿贞阿贞的,你叫得还真是亲热。”这人的声音太过熟悉,高湛脸sè顿变,不知为什么萧观音会出现在这里。
萧观音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理亏,又说:“怎么?没想到是我?”
高湛苦涩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萧观音话里带话地说:“这些天,我听说太子殿下春风得意,桃花满天,也想过来看一看。”一脸哀怨地看向了他。
高湛却有点不耐烦,“观音!这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大白天的,你跑到我的修文殿来,还嫌谣言不多吗?”他担心一会儿陆贞来了见到这一幕,自己怕是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萧观音冷笑着说:“怕什么?各宫的主子们现在都乖乖在房间里等着拿避邪香囊,哪儿都不会去。至于你这里……”她顿了顿,嘲讽地看着他,“你不是把全殿的人都清空了吗?”
高湛不知她为何又要施展这些把戏,愣在原地没有说话,萧观音幽怨地说:“阿湛,你骗得我好惨——你说陆贞并不喜欢你,要我别再对她出手,可是,我的人却告诉我,你最近经常去青镜殿;你说除了我,她是你喜欢的最后一个人,可我却听到消息,说沈国公的千金进宫来就是为了嫁给你……阿湛,你说了这么多的谎话,到底累不累啊?”
高湛听她说了半天,才缓缓说道:“观音,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早已成为往事,无论以后我和别人怎么样,都已经不关你事了。”
萧观音却不相信他的话,“阿湛,你的心可真狠!你就不怕我伤心?”
高湛心里隐隐有着担心,立刻说:“观音,请你记住,我的话依然有效,你若是执迷不悟,还要加害陆贞,别怪我翻脸无情。”
萧观音看他一心一意只维护陆贞那个人,恨恨地说:“你以为我还会那么笨吗?阿湛,你是无情,可我偏偏就忘不了你。今天我听到消息,说陆贞要亲自过来给你送香囊,所以我就把这个机会抢了来。阿湛,你看,我可没有为难她对不对?但是,现在你能见到的,只能是我,而不是她!”
高湛着实无奈,“你到底想要怎样?”
萧观音yinyin一笑,“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会用我的方式,把你一点点抢回来!放心,我不会动手去害你的陆贞,只是,你肯定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这话令高湛很是反感,不免动怒道:“我不是什么东西,可以任由你掌握!”
萧观音看他动怒,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她握紧了拳头,转过身慢慢走了——这次若不是那个阿碧给自己通风报信,自己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让他们二人光明正大相会!这也算是稍稍出了内心的这口恶气!她相信阿湛只是被那个贱人迷惑,她与他这么多年的情分,阿湛不会不顾自己。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自己身边,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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