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请淡定

    “你应该买几匹马备在这儿！”小军到了老赵建设的路边补给点就开始提意见。“这里多好，特适合策马奔……”
    “没有草。”老赵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构想。“后边有水井，已经提前打出来水晒了一天的，可以直接洗澡。条件艰苦了点，凑合着吧！”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到这种地方，还有水可以洗澡，相当不错了。
    老赵和柳清影已经来过多次，对这里不稀奇。但是其他人感觉完全不同，以前一直在京城，很少出来跑，现在到了这里，在车上的时候，感觉是在一条似乎可以通到天上的道路上奔驰，然后来到这么一个小补给点。
    特有龙门客栈的感觉。
    柯子就真的开玩笑了：“这地儿要开个黑店最合适，能好好经营的话，确实不需要别处往这里投太多资金了。”
    “你试试，先在这里沿路的地方，找个能打井的地儿来看看。”王磊想的还是周全，柯子和小军一出了京城，就开始不带脑子，什么事儿都懒得想。
    王磊的媳妇付红梅很配合老公，她小声补充道：“这里种树的话，每天都要浇水吧！我看这里的土地很难存到水的，种这么多树可真难得。”
    “摸着门道了就行。”老赵才不多说。
    “先洗一下吃饭，吃饱喝足了休息一下，等太阳没那么毒辣了出去拍照，这里拍出来的背景肯定好看。”牟萍萍小手一挥，带头往后边跑去。
    “要是有条河就好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景色更好看。”莹莹拉着柳清影，跟着往后边走。
    “有河……”柳清影说了一半顿时醒悟过来，扭头对老赵喊道。“赵起武，你不是说补给点附近有条河吗？在哪里的？”
    “那里今天去不了。”老赵心里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现在傻了，说漏嘴了，还得自己补救。“我说附近就是开车一天内能到，往那边没路，走着走着就是戈壁滩，要一直向北走才能到。”
    柳清影嘿嘿一笑：“那么远啊，我还以为你说附近是走路就能过去的呢！”
    她是知道有条河，也一直觉得不太远，反正老赵带上她，嗖一下就飞到了。
    结果就忘了这里的什么情况，飞着嗖一下的路程，开车其实也难去。
    “那先在附近玩玩，明天再说。”王磊不知道那小两口说的话还打着哑谜，不过他现在心里有事儿，没想那么多——他在犯愁，这次旅游的计划，有点仓促了，而且现在行程有点和预想的不符。
    这已经是从那个缺水的小山村离开第五天了，路上几人一直都是在玩，到了合适的地方就要停下来，特别是到了青省的时候，还去当初老赵和柳清影拍过照的那个湖玩了一天。
    一路磨磨蹭蹭，这才刚到第一个补给点，可计划的半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
    后边的路上城市少点，是能加快点速度，可再快也不可能飞过去，反正怎么算，都不可能按照当初的计划按时返程的。
    公司还一大堆事儿呢！
    柯子他们就没那么多，特别是几个女孩儿，这可是她们的旅行结婚，走一路拍一路的婚纱照，多浪漫的事儿，谁还有心思想别的……
    ……
    老赵一群人商量怎么玩的时候，老赵火星植树公司新加入的员工李大乾，正蹲在山头上发呆。
    说是山，其实就是土包，就和这里的其他土包没什么区别，放眼望去，只能看到红色的黄色的土地上，一簇簇的野草，老死不相往来似的，恨不得彼此之间离的越远越好。
    偶尔的一棵或大或小的树，都牛气冲天的，仿佛自己就可以撑起一片天似的，周围绝对看不到第二棵……
    这些东西李大乾看了大半辈子了，根本没心思看。
    再说了，他现在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疼，还有点痒痒的，特别是被汗水一浸，那滋味，又疼又痒酸酸爽爽，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是他媳妇给他抓挠的。
    认识李大乾的都知道他为人油滑，办事能力也不错。但是没人知道，这个老家伙心里居然还有股子年少时的冲劲儿——他想为这片生自己养自己的土地，做点什么。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被社会磨砺太多，他早把这个想法，这个幻想，深深埋在了心底。总觉得现在这么大年龄了，还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些太幼稚。说出去给人听见，恐怕得笑自己。
    直到前几天得到了机会，莫名其妙的，他就相信了那几个年轻人的话，一冲动就做了决定。
    一开始他跑来跑去的，辞职的事儿都没敢和家里说，直到他媳妇得到风声。
    原本和睦的家庭顿时鸡飞狗跳，平时温顺的和猫似的媳妇变成了母狮子，对着他又抓又挠大闹一通，连孩子们也不理解他——现在他工作稳定还很体面，年龄都不小了，居然还辞职？
    关键是还要加入一个植树造林公司，这地方种树要是那么容易的话，能穷到现在吗？
    所有人的不理解李大乾都能忍，人，总得活的有个精气神。工作是好，可他觉得自己再干下去，这辈子其实就是混吃等死的事儿。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两个人，扛着包裹提着铁锹到处转悠，说要挖井，他有点忍不住了。
    这里打井有多难，他再知道不过的。有时候一个村的井枯竭了，基本上就是全村出动，甚至乡里还得派人来帮忙，到处找能挖井的地方，折腾半个月都未必有结果。
    可是这俩人倒好，话都没多一句，突然找到他来，说自己是来挖井种树的，连包裹都不放下，直接就开始在这里转悠，颇有点关二爷温酒斩华雄的利索劲儿。
    但是李大乾就懵比了，这么俩人，靠谱吗？
    关键那两人也有点奇怪，明明一起来的，还说是兄弟，可是一个比一个沉默，兄弟俩根本没交流。就是到处走着看着，不时还拿铁锹挖几下，然后抓把土试一下，接着就换下一个地方。
    李大乾能看懂，这是找可能有水的地方。
    但是俩人挖的太浅了，在这里想找水，别说这么随便挖两下，就是挖上几米再判断，还是照样会出错。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大乾走的都累了。
    还忍不住感慨，以前自己绕着山满山跑一天都不会累，现在在办公室待久了，身子虚了啊！
    倒不是他不帮忙，而是那俩人不搭理他。
    说实话他觉得也就是自己脾气好，否则俩人的这态度，换个人恐怕果树都还没开始种，就得先散伙。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那两人忽然就凑到了一起，开始朝着一个地方使劲挖了起来。
    挖的可真快啊，刚才一直没发觉，这俩人挖土是真专业，一会儿功夫，一个人已经半个身体都看不见了，另一个则是开始在周围平整土地。
    李大乾跑了上去：“两位兄弟，这是能挖井的地儿吗？”
    他知道这哥俩的姓名，总感觉名字起的很随意，一个叫李树，一个叫李林。关键这俩长得差不多，还都不说话，他有点分不清。
    “能！”平整土地的那位勉强给了一个表情，其实就是嘴角抽动了一下，算是笑。“我们要砖，明天就要。”
    “好好好。”李大乾先答应了，然后才问。“这里能确保出水吗？我觉得应该先确定水能出来，然后再平整周围的这些，不然到时候功夫都白费了。”
    “能！”那位又嘴角抽动了一下。
    “那我给你们准备晚饭去，晚上吃过饭，明天再来干？”李大乾问道。
    “不用，我们带的有干粮。”
    “那今晚上你们总得休息吧？”
    “我们要挖井。”
    李大乾差点吐血，你们俩还要挖出水，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挖个井多难你们是一点不知道啊！
    但是也没办法，他劝了半天，人家俩干活的，他在旁边和傻子似的，说半天人家都不搭理，怎么办？
    最后只能自己离开，反正这里没什么野兽，看俩人干活的样子，就算有什么也不怕。
    结果因为天色晚了，他自己还迷了路，半夜才找到一个村子，弄明白了自己在哪儿。
    ……
    第二天李大乾就开始忙活，不管那俩人多奇怪，反正他们是总公司派来的，他们要砖，自己想办法给运过去就是。
    砖好找，但是去那里的地方没有路，而且他还得分辨地形，凭感觉去找那俩人的位置。
    等他带着驮着砖头的驴队找到了那俩人的位置，远远就看到俩人都在修土地，看起来是要修路。
    不是挖井吗？井都没有，你们修个路有屁用啊？
    李大乾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两位兄弟，砖运过来了，一次运不了太多，你们先用着，我再去运。”
    “哦，那你快点。”兄弟俩的一人说道。
    李大乾被噎得半天没回过来气，他是觉得这俩人办事不靠谱，所以故意那么说的——在他看来，就两个人挖井，怎么可能现在就需要砖，玩呢？
    而且挖井你要从下边运土上来，你需要箩筐吧？要绳子吧？
    挖土还好说，但是从井里往外边提土，那活儿可不是好活儿，下边还有人……反正就是一句话，就靠两个人两把铁锹，说能挖出来井，很扯淡。
    本来他说话的时候带了点气，说完还有点后悔，怕得罪了俩人，结果反倒是自己被呛的愣是没话说。
    旁边那几个牵驴的老乡都忍不住笑，李大乾说运砖是挖井的，他们还以为是多少人在这儿干活的，结果就俩人。
    关键说话还能噎死人，连老乡们都看不过去。
    李大乾也郁闷，但是，他能怎么样？
    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那个，我给两位带了吃的。两位要不要先吃点？”
    “放下就行了，你先运砖去。”
    我总得先看见井吧？
    李大乾心里忍不住，他遇到过不会说话办事的人也不少，但是像这样的，实在是不多见。
    这会儿他心里已经有个小人在怒吼了，最烦你们这种说话都不舍得多个字的人了，多说两个字会死吗？会死吗？
    但是脸上依然要保持微笑：“那我就先让老乡们把砖卸过去了？”
    看到俩人没表示，他心里的小人又开始吼叫了。
    一边吼着，他一边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带着几个老乡牵着驴过去。
    这下终于找到了机会，伸头朝那个黑乎乎的井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的人生观彻底被颠覆了！
    现在是大白天，视线很好。
    他看见了，那个挖出来的井里面，井底已经渗出来不少水了。
    再看看外边俩人修路的进度，他就知道，自己才是办事不利的那个，人家说了要砖，自己磨蹭到现在才送来，有点晚了。
    李大乾瞬间就明白了，人家不想说话，是因为人家靠本事说话啊！
    为什么人家那么肯定，因为人家有本事；为什么不想搭理自己，因为和自己说话是浪费时间；为什么刚才不介意自己的话里有刺，因为事实会给自己一个耳光……
    下一刻李大乾的态度顿时变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这里路不太好……也怪我，我应该连夜安排的，两位这……”
    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那边就给他一句话：“砖用得快，要快点。”
    “好好好！”李大乾慌忙要去帮着卸砖，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带的吃的，想送过去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厚道。“那个，两位要不要出去吃个热乎饭？”
    “挖井呢！”
    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淡定！
    李大乾现在就很淡定，他是看出来了，这俩人就是不爱说话，其实说话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情绪。
    人家就是来挖井种树的，自己是负责其他事物的，没想到第一次合作，自己就拖了后腿，太不应该了啊！
    怪不得，怪不得那几个年轻人说自己肯定不会后悔，原来人家有这么有本事的人……
    胡思乱想着，李大乾放下带来的食物，带着一群老乡就往外赶——速度快点的话，天黑前还能再运过来一趟。
    反正这次他不用担心迷路了，有老乡，还有识途老驴，肯定能出去。
    不过，有个老乡的话让他有点不淡定起来：“那俩人连个箩筐都没有，他们咋个把井挖好的？”
    是呀，他们咋个把井挖好的？
    李大乾也傻眼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顾不得想这个问题：“老乡们，都速度快点，人家这可是外地来的专业师傅，刚来连口热乎饭都没吃就来挖井了，咱们不能拖后腿……”
    说是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迷糊。
    两个人，工具都不全，怎么就能一夜挖出来一口井呢？
    对了，还有找井的时候，怎么就找那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