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税

    不死之身！
    曾经出现在埃基鲁姆督军身上的加护，出现在了艾露莎身上。毫无疑问的，这是虚境的生命织缕的污染与奇迹。目睹这一幕，哪怕是察觉到其背后最模糊的轮廓，任何人都一定会觉得那是由一连串难以捉摸的情绪、记忆与印象揉成的令人困惑到绝望的混乱。
    令人骇然的古老，让人不能不联想到世界之外的扭曲和诡秘正在向着现实伸出触须。即便对真相有所准备，格里菲斯还是被一幕惊骇。
    艾露莎投掷的光矛快的让人看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攻击附加了某些鲜血的特性，如同一道猩红的闪光。
    “轰！”
    浮空攻击的艾露莎就像是宣告末日的女神。第二发光矛接踵而至，将另一个非凡者撕裂成漫天血雨。
    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昭示着下一轮打击随时可能降临。格里菲斯的大脑在急速运转，思考着所有可能的选择——
    反击？
    不行，控制艾露莎的存在正在经由她渗透现实。当她从神秘的花蕊中重现时，扭曲现实、让自然法则都变得怪诞而陌生的气息变得更加真实。若是这朵花再绽放一次或是两次，外神就会降临现实！
    求援？
    没有队友。亚伦和几个人脱离了战场，往金字塔去；康茂德持剑而立，其他人正在四散而逃。
    那么逃跑？
    艾露莎神话形态下的狙击足以射杀或重创接近她的大部分生物。但是，她在一定时间内攻击的目标数量是有上限的。可以通过不死生物吸引火力，再利用地形摆脱锁定……
    还不等格里菲斯拿定主意，一道红蛇似的雷光在他身边不远处轰然落下。恐怖的电流甚至让他的四肢都感到了麻痹。
    但是，这一击却是奔着康茂德去的。甚至艾露莎在掷出这一击之后，也没有追踪下个目标。
    随着烟尘散尽，康茂德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甚至没有闪避的姿态。雷光击穿了附近的地面，在地下掀起阵阵地鸣。
    雷光落空了！
    康茂德的背后有一股惊人的气息，在一片虚幻的、看似无序又如同合唱的吟诵中，强烈的几乎要凝聚成实体。在这股力量的加持下，康茂德冷酷的嘴角拧出一丝笑意：
    “布局的可不止你一个，小树苗。”
    格里菲斯只是一瞥他的眼睛，就跌进了天旋地转的眩晕，距离、时间和位置每时每刻都在错乱、移动。康茂德就在那，却又不在那里……
    感知偏斜！
    发现自己的攻击落空之后，艾露莎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康茂德身上。她手中的雷光也在转变，从光束转化成拥有实体的猩红投枪。
    格里菲斯刚刚做出闪避的动作，蚀骨的侵彻寒意就席卷而来。
    他听到了奇怪的滴答声，像是水滴，又似钟表的指针被人拨动。一种无比清晰的意念涌入脑海——
    现实被扭曲、颠覆。
    艾露莎甚至还没有掷下投枪，康茂德的心脏上就已经出现了命中的景象。
    逆转因果！以必中的“果”决定投掷的“因”。因为结果已经注定，感知偏斜的回避变得毫无意义！
    命中，投掷。
    当命中的景象与投掷被虚幻的红光联系，康茂德被命中的现实就宣告完成。避无可避，甚至连梦境之神赐予的感知偏斜的能力都无法闪避艾露莎颠覆因果的一掷。
    但是，猩红投枪命中康茂德的同时竟然开始溶解！枪刺在心脏前灰飞烟灭，后面的尾部却是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冲入，然后继续被融化！就这么悄无声息，就这么平淡无奇的化作水面的涟漪，不见踪影。
    分明已经被命中的康茂德竟然又一次毫发无损。
    格里菲斯在一旁看的惊了。康茂德的权柄竟然也拥有类似扭曲现实的能力——将已经发生的对自己不利的现实抹除，将任何攻击无效化！这已经超越了威力大小、速度快慢的范畴，超越了现实，抵达神的领域！
    不同非凡序列的两人拥有的竟然是同类型的权柄，这可能吗？
    “跟我来，骑士！”亚伦在通往金字塔顶端的台阶上高声招呼，“女猎手的灵能来自金字塔，如果我们不能破坏核心，她只会越来越强大，直到古神降临！”
    格里菲斯立刻直冲金字塔。艾露莎的人格已经被侵占；康茂德如此肆意的使用神力，污染也近在眼前。这种强度的存在挥舞奇迹互相争斗时，哪怕是神之手都要避让。
    金字塔的下方，艾露莎看了看逃的比兔子还快的格里菲斯，没有阻拦，只是对康茂德轻笑了一下：
    “我们可以这样打上一天，
    “你的灵能可坚持不了这么久。”
    康茂德哼了一声：“你在金字塔中的本体独自面对亚伦和格里菲斯两个神之手。三个自以为是的小丑，被玩弄的棋子还以为自己是棋手，
    “打吧，打吧，你们就打吧！
    “打到你们灵能散尽，人格崩裂；打得虚境入侵，把世界亡了。本王无非陪你们一起玩命就是。”
    ……
    祖哈卡金字塔的顶部是半开放的祭坛。
    在这里，格里菲斯看到了更多、更详细的壁画。这里的主人是状如飞蛇的噬血者·多蒙，南方大陆的邪神，来自天外的恐怖存在。祂有着巨蛇一般的身躯和恐怖的双翼，身体的裂痕中生长着的触手，吸吮祭品的鲜血。
    嗜血的神灵给予了巨魔力量，令他们战无不胜。但是，祂要求的回报也越来越多。这个残忍的神灵要求用灵魂祭祀，当俘虏的数量不够时，祂要求巨魔用族人作为祭品。
    巨魔认识到他们殷勤供奉的神所带来的绝望和恐怖，并奋起与之抗争。最强大的部族纷纷起义，抵抗噬血者·多蒙和祂忠实的祭司。
    多蒙的追随者与巨魔部族间发生的恐怖战争只在壁画上留下了抽象的记录。巨魔们摧毁了多蒙的化身，将其从物质世界驱逐出去。祂的碎片凝结成永恒阶梯的花和叶，继续为巨魔提供强大的力量。
    在这个地下世界，巨魔王国最核心的领地，巨魔为多蒙神建造了一座大金字塔——噬血者神庙，把历史和力量传承下来……
    亚伦带着为数不多的人和格里菲斯走在一起。每前进一小段，他都会小心翼翼的侦察。到了这个时候，亚伦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我原本准备带着你们袭击祖哈卡外城，在那里结果了耶克里克，阻止多蒙的降临。但是，情况有了变化。
    “我感觉到外神的污染在加剧，有一个强大的存在试图误导我的计算。因此，行动做了一些调整。”
    在场的人只剩下格里菲斯、亚伦、埃基鲁姆督军、修女辛·萨蒂、射手威廉。金字塔外惊天动地的战斗余波带来地震般的撼动，时不时让这座庞大的建筑晃动一下。
    “如果你能提前告诉我们情况会变的这么糟，我会好受一点，”修女辛·萨蒂不满的说道，“现在，就凭我们这点人，如何打的动藏在这里的古神？”
    “巨魔的最高神秘，永恒阶梯就在我们脚下，我们往下走，”亚伦抬脚踩了踩地板，对格里菲斯说道，“根据我的研究，那是在一次古老的天选者之祭中降临的神性。
    “巨魔崇敬的多蒙，便是一条被神性污染变异的飞蛇。当它的肉体泯灭，残留的特性便以接近植物的永恒阶梯形态蛰伏于此。巨魔一直都在从中提炼出非凡特性，选出王者和勇士。他们的提纯技术很糟，历史上多次引起生化灾难。
    “直到巨魔与拜耶兰的冒险家接触，来自文明世界的技术给耶克里克和一些祭司打开了新的知识之门。
    “他们发现了一种提取扭曲多蒙灵体的方法，试图通过献祭制造一枚‘远古之卵’复活这个古物，控制它，从而篡夺多蒙的权柄。
    “夺取远古之卵就成了关键。”
    亚伦取出一面镜子。镜中像水波一般浮现出景象——
    在巨石的建筑中有一个祭坛，旁边跪着的巨魔看着眼熟。
    “这是祭司基拉卡，我早就把他作为重点监视目标之一。他携带着远古之卵，在某种力量的帮助下进入了这座噬血者神庙，”亚伦对格里菲斯说道，“注意，有个意志正在给他下令。我的单向透视魔镜可以观测下面的情况，做好准备，我们就冲进去！”
    事到如今也没得选了……如果不进入金字塔内部干掉永恒阶梯，外面失控的艾露莎会把所有想跑的人全杀了。
    格里菲斯握紧武器，和其他人一起看着墨镜。镜中先是传来了一个虚幻而威严的声音。接着，一个披着黑袍的影子出现了。
    深不可测的气息，崇高的分明就是神祇，哪怕是隔着镜子也让格里菲斯一阵颤抖。
    这是，隐者？……
    “过来，基拉卡，把远古之卵放到祭坛上，”隐者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老巨魔出现在镜中。他捧着一个匣子，胆战心惊的来到伟大的至尊面前跪拜。
    “至高无上的主人，您的仆人，带来了远古之卵。遵循您伟大的意志，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
    “很好，”隐者的声音表示满意，“除了有人正看着你。”
    亚伦一阵心悸。那个神秘的存在，竟然从镜中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快关掉这面镜子！”格里菲斯喊道。在场的其他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亚伦试图结束镜子的投影。但是，无论他怎么尝试，镜中都是隐者。
    祂的面容大部分被黑袍遮掩，嘴角上带着一丝慈祥、温和的微笑。伴随着脚步般有节奏的叩击，无形的意志落下，笼罩在金字塔顶。
    时间的流逝恍惚停了，所有人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被定在原地。
    无法动弹的亚伦盯着格里菲斯，张大了嘴，无声的叫喊只有一个意思——“格里菲斯，快用你战争骑士的力量破开囚笼！”
    格里菲斯毫无保留，破军的力量冲开禁锢。就在这时，两个不停跳跃的红色三角形忽然闪现，套准了格里菲斯，随之而来的还有锁定发射的尖啸声。似乎是从虚空当中喷射出来了一股刺眼的高能火流。
    罗夏再次出手，目标就是格里菲斯！
    “轰！”
    一道闪电砸中了罗夏，发出落雷般的巨响，碎石、藤蔓和火光像礼花一样绽放，让他的攻击偏斜了一分。
    金字塔顶的地板裂开一个大洞。雷鸣般的巨响中，地面塌陷。所有人都掉了下去。
    碎石落在胸甲和头盔上，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像雨点一样。格里菲斯挣扎着爬起身来，撞击巨响和地面的震颤让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眩晕和回响在大脑里横冲直撞。
    他看了眼亚伦。只见预言之子像遇到了天敌一般，紧握着魔杖目视前方。
    在视线的尽头，基拉卡颤抖着跪拜在地，身披黑袍的隐者坐在石座上，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欢迎回到这里，起源之地，亚伦。
    “这里是禁断的神域，自诩为神明的凡人狂妄愚行的终点。
    “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些废墟遗迹中残留线索指引的拼图最后一块，预言之子命运的真相。现在，你可以知晓这里的全部隐秘。
    “毕竟，你也是从中诞生的，人造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