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遇上反派

122.追随

    自称为“权臻”的妖怪也许是兴奋过了头,它说话时所用的音量之响,惹得周围“守门”的妖怪们纷纷移动视线望向了它、连带着就站在它面前的顾斐。
    在一众妖怪向他投来的那仿佛能在人身上戳出一个洞来的尖利目光中,本想着要悄然离开、却被一“热心肠”的家伙一把推去了“聚光灯”下的顾斐略有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眼见着身边妖怪又一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他赶忙用眼神制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同时也争分夺秒地在脑内思索起了化解当前局面、转移妖怪们的注意力的方法。
    好在事态发展并不及青年人想象的那般糟糕,青年人也远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引人注目”,先前大部分妖怪站得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它们只听见了权臻在冲着他大声嚷嚷,并没有听清权臻所说的话。
    而当妖怪们发觉发声者是一个人类,又是“夏家的大少爷”后,它们就对他、以及他和“绿头发妖怪”之间发生了什么、或是说那长着一头树叶头发的“同类”为何要如此大声地说话失去了兴趣。
    它们大抵认为这仅是一段平日里一天都会发生两三次的“普通事件”罢,不足为奇——常驻于临界村中、守护着这最后一块“妖怪可栖息之地”的怪物们都已经习惯了,那和它们有仇的夏家人在平常的生活中总是会与它们起争执、给它们寻来一些可有可无的麻烦。
    ——在临界村内,妖怪和人类之间经常会不定时地约定“决战”,所以对住在这座村子里的生灵来说,看到“‘人’与‘怪物’两者间大声谈话、妖怪还越说越‘激动’的景象,都能算是“家常便饭”之事了。
    只不过就算如此,顾斐想,妖怪们看见了本应该待在夏家中的他,此地已不能久留了。
    于是在最后一只“能被看见”的妖怪收回它的“好奇的目光”后,他就神情淡淡地扫了眼站于自己旁边的权臻,由于他前一次的“眼神警告”而抿着嘴不敢出声的权臻立即会意,它伸手拉住了顾斐的衣袖,再牵着青年人往临界村“出口”的方向走去。
    “可以直接出去么?”意识到身边的妖怪是想将自己直接带出临界村后,顾斐下意识地出声询问道,同一时候也花了些力气拉了拉权臻的手,示意它、告诉它现在的自己并不能轻易地离开村子。
    ——在朝“连接村外的通道”走去时,他的脚步稍有踉跄,他知道这是这具属于他的躯壳在和“夏满”这一身份的执念相抗争,而从抗争的结果来看,难以置信,夏满的执念似乎更胜一筹。
    “它们可是巴不得夏家的人赶快‘滚’出临界村呢,夏满大人。”权臻语气恭敬地回答道,“再者,我们都不会阻拦先生您的,先生想要做的,即为我们想要帮先生去完成的,因此,不必太过担心。”
    “……”
    “先生?……帮助我?”
    从绿头发妖怪说出口的话里似是听出了些奇怪且不一般的内容的顾斐不假思索便蓦然联想起了在临界村村长家时、那位火焰人在将“赤魄长明的火种”交给他的时候说的那段话,那会儿,火焰人对他说,有一群“人”自愿追随他、侍奉他,让他不要做出会令那些人大失所望的举措。
    现在,通过权臻对他的态度、再加上不久之前在夏家大宅后方的无人小径中的那段“遭遇”,他已能确认那群“自愿跟随他”的“人”就是临界村中的妖怪,并且,按照权臻的说法,应该是村内的所有妖怪都会成为他的追随者,虽说他并不清楚自己有何德何能,能让这些濒临灭绝的怪物们虽不能说是死心塌地、却也是心甘情愿地奉承他。
    就是不知他曾经遇上的那只散发着耀眼金光的、对他满是杀意的“太阳妖怪”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怀疑对方压根就不是妖怪,或是说,是某些特殊的“存在”。
    “是的,夏满大人。”
    对于顾斐的疑惑,名为“权臻”的妖怪毕恭毕敬地作出了回应,它对顾斐的称呼好像有些混乱,不停地在“先生”与“夏满大人”间变化,这或许是因为它不能确认此刻顾斐的立场、其中大概也有它摸不准顾斐夺走“夏家大少”的身份的原因的缘故在。
    ——顾斐并不在意有非人之物知道他这个身份是抢来的、不属于他自己,只要对方不将此事发扬出去,只要听说了这件事的人不相信,他就可当无事发生。
    “我们可以直接出去。”当青年人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后,权臻再一次对面前人道,同时也扯了扯对方的衣服,示意其无需太过紧张、只用平静地迈开步子、穿过通道走出临界村就行了。
    而被妖怪催促着离开临界村的当事人却在迈出了一步后又停了下来,再不紧不慢地抬了抬手:
    “等一下。”顾斐说,“稍安毋躁,能否先让我先完成一件事?”
    “……?好。”
    追随着“人类”的妖怪自是没有质疑人类做法的资格,权臻只是歪了歪头、以此来表达出自己的不解。
    它听见眼前的人类以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长串话,紧接着,它似是觉着对方身上有什么与“禁制”类似的事物“啪”地一声破裂了。
    ——自己的“先生”身上还缠有它未发现的“限制”或“束缚”么?它的脑海中突然划过这样一个想法,可还未待到它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对方甩了甩手,再用目光示意自己:
    现在,让我们走吧。
    —
    ——是回忆。
    天山山脚,于临界村中。
    “夏家的两位少爷都知道临界村的村长已弃村离开,两人亦明白,靠祭祀仪式‘破除’临界村的‘和平’结界后,村子就会毁灭。”
    “想那时,村内的怪物们会暴走、会有人受伤、会有人死亡,作为最接近献祭阵图的夏家,恐怕所有人都会成为祭品,祭祀阵图没有神识,不会特意地去规避夏家人、而只选择被夏家承诺给出的‘治病报酬’吸引进‘祭坛’的倒霉鬼。”
    “夏家的家主也清楚这件事,所以在夏家人刚开始谋划此事时,他就找了一个借口撤出了临界村,前往了朱红墙内那无比看重自己的辉煌之地‘新主’身边,他知道若由自己主持祭祀仪式,自身也会命丧于祭祀阵图内,于是他就把与自己有恩怨的两个儿子当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他给小儿子洗脑,再将家主之责托付给性情虽暴虐、却很会忍耐、也很重视夏家的每一个人的大儿子,让两个人出自内心或被迫地怨恨起了妖怪,自愿被他利用。”
    “但在几年来的设计与安排中,这两位少爷已发觉了夏家家主留下的‘自由设想’是一个天大的骗局,夏家的家主还在朱红墙内等待着‘欣赏’仪式的最终成果,他们因而无法阻止祭祀仪式的展开,却也不想留在这座村子里,不愿断送夏家的前途,也不愿让自己送命。”
    “所以,
    他们已约定好了离开。”
    —
    “我已知道了临界村的结局,因此并不想留在这座村内;我已经为夏家安排好了后路,所以可以安心离去。”
    “啪!”
    在顾斐费了些心思、为“夏满”在夏家计划的关键时刻却要离开临界村的举动找到了一个尽管牵强、却也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后,他忽地感觉自己的“躯体”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不见了,那些原本禁锢着他、让他不愿踏出临界村的执念亦骤然消失。
    他也不知是他找的那个理由侥幸衬了夏满执念的意,还是夏满的执念只是看起来强大,实则只要旁人劝说几句、这一执念就可被了结。
    但,过去的事情已与我无关了,青年人长舒了一口气,如是想道,他自觉自己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麻烦,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他随后侧过头瞅了身旁似是有些紧张的妖怪一眼:“好了,我们走吧。”他说,再抬手指了指眼前那离开临界村的通道。
    “嗯?嗯,好!”权臻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夏满大人,你等我一下!”
    喂,现在是流行回合制地办事么?顾斐好笑地心念了一句,可接下来那妖怪的荒唐举动却让他不觉目瞪口呆:
    “各位!”他只看见权臻朝那些已对他不感兴趣了的妖怪身边,用着和之前它介绍自己时同样大小的音量冲着那群目光冷漠的妖怪们喊了一句,“你们都知道吧,这座村子要毁灭了!”他听到权臻对自己的同类们这般说道,也在这一瞬,感觉到了怪物们向自己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眼神。
    其中有充满恶意的,有迷茫困惑的,还有愤怒的——顾斐当然理解它们为何会感到恼火,因为它们不愿面对的真相,就这样被似是没心没肺同类无情地喊了出来——不,他想,作为执念化身的它们本就没心没肺。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在顾斐“伸出手欲阻止却只能默默放下”的欲哭无泪的举动中,就将成为众矢之的的绿头发妖怪好似什么也没察觉,仍然大声地说着话,“先生回来了,”它说,又问,“我会跟着他离开这里,你们呢?”
    “等等,这算什么……”顾斐一把抓住了权臻,他无法理解对方是怎么想的,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哎?”
    ——但在他手搭上权臻肩膀的那一刹那,那些来自周围妖怪们的并不友善的目光,突然就消失了。
    —
    转头,他看见了光。
    七彩而梦幻的光芒,从那些目光回复了平静的妖怪们身上绽放了开来,随即又聚在了一起,就像是不久前、偏僻的无人小径中的妖怪所做的那样,一齐朝着他涌来。
    —
    有人说,就连被人类视作怪物的妖怪们,都愿为你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所以,你可不要辜负了它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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