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君买!”稍后半步的禁卫少年惜字如金道。
“哦……”霍弘眼皮子疯狂跳动起来,是那个以一百二十名骑兵平定吐谷浑的牛人不?还是与其同名同姓的普通人,“走,咱们去演武场,总教头教你两手。”
“啊?”席君买一愣,回道:“侯爷,卑职还要在殿外守卫。”
“那个谁,你的兵借我用用。”霍弘转身对着校尉喊道。
“侯爷开心就好。”校尉就很有眼力见,谁让他昨儿个目睹皇帝遭遇这位响马侯爷,关键是昨天一直在打听,今天特意换差来亲眼见证这位爷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结果屁事都没有,这哪能惹呢,得当成祖宗供着。
“听见了没?”霍弘露出嘚瑟的小眼神,背着手跟个鸵鸟一样一边向着演武场晃悠一边问道:“你喜欢用什么兵器?或者说擅长什么兵器?”
“枪、棒、弓。”席君买听过眼前一步一点头的小人儿的光辉史,感觉自己有种被戏弄的耻辱,因顾忌到对方的身份,将出身微末培养出的敬小慎微的言行举止拔高到了极致。
“嗯!从军没能去边境厮杀,在宫城当个禁卫挺没意思的,是吧?”霍弘笑问道。
人不接话也不尴尬,继续说道:“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武艺如何,若是可以,某可以举荐你去边境前线。”
“当真?”席君买迟疑不决,刘仁轨等十一人的履历可是广传天下的美谈,谁不想成为第十二个,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对方乃是侯爵,又身兼两部侍郎,没必要花时间逗一个小小禁卫军士卒开心。
“我不是什么君子,不说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话,你信则信,不信拉倒。”霍弘端着架子说道。
“谢侯爷。”席君买凝眸加深了自己的猜测,步入演武场,在边缘静望的小人儿的示意下,拿到了新式的开元弓与上乘马匹在靶场演练骑射,又耍了通枪法和棒法。
霍弘挠头问道:“我现在去丽正殿会被乱棍打出来吗?”
“呃……”席君买忽然发现自己太过想当然了,自以为的伯乐是侯爵而不是皇帝,一句话能决定的事是很多,但却有更多的事受限难为。
……
“陛下,霍侯找末将调一小兵去代州。”禁卫军旅帅转头就把霍弘给卖了,一个小小的士卒调动他有权做主,可提这事的人和他的身份差距太大,致使他不敢擅作主张。
“小兵?”李世民心生疑惑,又是慧眼识人?
“此人名为席君买,今岁十六,孔武有力。”
“朕知道了。”李世民将得霍弘人情的机会给了旅帅,选择了暂时只收获其更多的忠心。
来送粥的长孙问道:“陛下可是心情不佳?”
“霍弘这小子看人从未走过眼,朕相信这一次也不会出错,但是,跟朕打天下的文臣武将都还未曾老去。”李世民打心眼里看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堂没有位子给新人坐。
“臣妾听说那小子最近跳的很欢畅,行事风格大变。”长孙捂嘴轻笑。
李世民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担忧,这样的变化是从那晚谈起高僧问诊后才有的,“身临高位,又让世家勋贵低头服输,昔日仇敌已除,可手段已悉数用尽,心有惶恐而已。”
“昨夜霍弘来找臣妾,想让臣妾去打理慈善机构。”长孙蛮钟意的,这对丈夫、对皇室都非常有利,“臣妾本来要应下了,不经心问了一句此后皆是交予历任皇后管理,其却言非也。
臣妾问为何,其言怕李唐后代皇帝中出个类似于周幽王的人物,内库满足不了庞大的需求时,慈善机构会沦为皇室的玩物。”
“甚是有理,敢直言不讳者,少矣。”李世民平静如水道,对于自个的儿子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教养到意向中的程度,后代子孙如何,哪能奢求。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把儿子教好,李承乾和李恪以及李泰三人血淋淋的未来,根源不就在他这个不称职的皇帝老子身上么。开国皇帝的李渊同样不也没教好他们兄弟几个。
联想到自己与李建成身上时,李世民露出了罕见的惧色,翻找案桌上的奏折,寻到被搁置的目标奏折后笑着说起朝会上的事,“霍弘今日早朝时一连上了三份奏折……”
放下以工部侍郎之职上奏的折子后,看完弘义宫的修葺速度汇禀,道出在皇后跟前才会言明的心里话,“霍弘这小子办事的能力很是不错,尽管有些主意平平无奇,但是成事的速度冠绝于百官。”
“是陛下着相了,因为霍弘干过几件令人耳目一新的实事,出过几个令人惊艳异常的主意,便以同样的高度去要求。
汉武帝治下能臣干吏繁多,可也只有主父偃一人想出了推恩令之策。”长孙因为女性的天性,总是以九仁医院内的赤子心肠、与儿子同样年岁的角度看待霍弘,劝说李二尽量宽恕其过失。
甚至直接举出了汉武帝容忍主父偃的例子,她相信霍弘不似主父偃一般是个不知规矩上限的人。
房玄龄和杜如晦也这样劝着魏征,他们对自个当尚书绝大多数时候只需要写个“阅”字就能了事非常满意,长久的细节比短暂的绚丽风光更重要。
进门时碰巧听见的霍弘放下抱着的东西,竖起两根大拇指给两人点赞。
“霍侯这是?”杜如晦看着硕大的线团和十余根又粗又长的大号竹质针状物品,疑惑道。
“织毛衣!”霍弘小脸皱在了一起,回想上辈子跟福利院厨房的老奶奶学过的手艺,慢吞吞的付诸行动,为三人解释道:
“三个月前吧,我召集了工部司所有的能工巧匠,包括墨家和公输家的人,让他们打造一种将羊毛织成这种毛线的机器。
本来想着与棉花一同推广于天下,可因为开元弓,棉花推广一事得无限延长,所幸羊毛机的事没有贻误。心灵手巧的大家闺秀也就我这水平吧。”
霍弘拿棒针织纺的动作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羊毛?”杜如晦三人脑门上浮起硕大的问号,这哪和哪?对了,自己好像是在政事堂处理公务来着?
“无它,废物利用!”霍弘没有过多的解释,实物更具说服力,空口白话说不清楚未知的事物。
魏征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看,这就是你们夸上天的人和他干的事。
“侯爷!”
来济带着四个仓部司的小吏抬着两个圆筒般的物什和一大箱黑乎乎的玩意进了门。
“嗯!来啦!没劈点柴或是拿点木炭?”霍弘织着毛衣说话的画面太美,让人不忍直视。
“有!有!”来济挥手让胥吏离去,自个蹲下忙活起来,打箱子里取出一把枯草用火折子引燃,又加起了劈好的细柴。
“霍侯?”房玄龄看着感觉老脸烫的慌。
“静候片刻!”霍弘看着开济搞定后,挥手示意其离开,一心一意的投入到手上忙活的事物中。
“嗯?”
房玄龄三人发现不对了,接近九月中旬的天气渐冷,但还没到放火盆的时候,黑乎乎的玩意他们不认识,摇曳多姿的火焰他们又不是没见过。
宽阔的政事堂放置的两个圆筒物什中的火焰持续燃烧,温度也渐渐升高,就是有股子怪味,敞开的窗口吹进一阵瑟瑟秋风,便会消散些许。
霍弘淡淡说道:“蜂窝煤,取暖用的,木炭太贵了,百姓很难担负,我在岭南的时候,一直理解不了北方为什么冬日会有人冻死,到了长安亲身体验后才明白。
这算是我为了解决百姓取暖用的物什,蜂窝煤一文钱三块,具体怎么样,几位体验几天再说。
麋鹿商行隶属民部、乃是国器,自然是要为百姓造福,百姓需要的是什么?笼统一点来说,是衣食住行;细致一点来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等详切物品。
世家勋贵不愿意将粗盐低价售卖,没事,我卖青盐便是;世家勋贵不愿意将书籍学问传于天下,没事,我卖书籍便是;世家勋贵想要掌握一切的一切,可我偏偏就不让他们如愿。”
这是心中有气啊……
房玄龄三人想起了这小家伙在世家勋贵手上吃瘪的事,笑的肚子疼。
去代国公府上的世家勋贵每家虽然出了十万贯钱,可每家的十万贯最少的一家都有一半五万贯是旧钱,过分一点的几家全部都是旧钱。
哪怕是如今没有管慈善机构的事,可这个暗亏打的是他霍弘的脸。
而且这些财物迟早都要流露出去,即便是霍弘诚心想让老百姓吃亏,孙道长等人铁定也会阻止。
只因银币的诞生,原本等价的开元通宝与旧钱的换取也产生了变化,如今两文旧钱只能换一文的开元通宝。
因为金部司包揽了慈善机构收到的世家勋贵的旧钱,陛下将旧钱换取银币的数量调为了五百文。
哪能就这么白白吃一记闷亏。
房玄龄三人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压根就不信蜂窝煤和羊毛机是最近几天才被搞出来的,这摆明了是早已功成的利民之物,压下来是为了给世家勋贵放血。
问清楚了蜂窝煤的原料和百姓能否用得起,三人断定天下探明的煤矿已是麋鹿商行的囊中之物。
为了证明这个猜想,房玄龄查了一下早有想法的麋鹿商行的账册,发现果真有上百座煤矿。
“真是海盐!”一直到黄昏时分,翻阅完麋鹿商行的账目,房玄龄盯着找来的大唐疆域图,寻找记不清确切位置的一个地契是哪个州县所有,确定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霍弘揉着发酸的手腕说道:“不然呢?明日某定要上折弹劾,还宰辅呢,半日时光竟用来查这种莫不相干的闲事。江南之地的盐矿皆被世家掌控,麋鹿商行不搞海盐,哪来的井盐或矿盐卖?”
“麋鹿商行在天下各道的青盐等货物价位基本上会在同一日发生价格变动,今日长安城的青盐作价一斤六十八文。难不成汝纳采之日所言非虚?青盐一斤真能降至五文?
世家勋贵把持了盐矿盐井,呵!关中谁人不知麋鹿商行有奇技,可以毒矿制青盐,老夫就不信,偌大一个江南,没有一个毒盐矿。”房玄龄端起茶杯微抿一口,说道。
“首先是人手有限,其次是齐鲁之地我插不上手。现在麋鹿商行售卖的青盐八成是海盐、两成是矿盐。若是麋鹿商行能在齐鲁这个古老的煮盐之地有所作为,斗钱文钱也未尝不可!”霍弘语出惊人道。
“近海的地方多了?以汝年初江南之谋,七闽和岭南随地可取,为何非要是齐鲁之地?”杜如晦问道。
“麋鹿商行制取海盐的方法受天气和地理位置的影响非常大,投入同样的人力、物力等等,七闽和岭南的产盐量最多只有齐鲁之地的一半。”霍弘摇了摇头说道:
“山东士族呢!我惹不起呢!岳父大人,要不你去说和说和,小婿这可是为万民计,绝非私心作祟。”
魏征苦笑道:“我哪有这能耐,吾与房、杜二人一同出面,也不可能让山东士族让步。”
房谋和杜断与千古人镜将视线转移到了霍弘花费了半日时间织的半成品详细观察,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起来。
“挺暖和的,也没有羊毛的腥骚味,你们捂住手试试。”
“看来羊毛真的能成衣,据老夫所知,羊每年剪毛两次或三次,一斤或数斤一文钱收取,也不算亏待了百姓。”
“二位,若论盛产羊毛,还得是突厥、吐谷浑等草原诸国。”
“然也,异族与中原换取的物品首重茶叶和食盐,天下食盐的品质与数量以麋鹿商行为最,茶叶以河间王与代国公的营生为最,差人暗中以二者去往草原各部落轻易可换得数量惊人的羊毛回来。”
“时间稍长,各部落之主便会察觉,何解?”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分数百路商队与中大型部落交易,待其共主察觉之时,为了获利更多的这些部落与邻近部落已经有过厮杀,血仇已生,岂能一言化解。”
“是极!麋鹿商行有足够的人手与途径……”
“羊吃人!”霍弘目瞪口呆的发出一声感慨,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呢喃道:“疼不?”
“刺驾之罪!”悄然无声到来的李世民坐在小人儿旁边一边品茶,一边倾听,三位风骚人杰完善宏伟计划的交谈听了八成有余。
“臣参见……”房玄龄三人回身赶忙见礼。
李世民挥手打断,转头看向吕才说完才察觉话的意思没问题,可内容怎么怪怪的,仿佛是某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说的,“记下了没?”
“房相三人之议,只字未遗,霍侯心神恍惚间袭君王之举,亦未漏载。”结束了奋笔疾书,吕才方才回道。
霍弘连连点头道:“吕大人言之有理,是心神恍惚之间!陛下,房相三人之谋,就小臣认为,不下西汉推恩令之策,定为千古美谈,当即日行之以观其效。”
“言之有理!刺驾之罪!”李世民把玩着毛衣半成品,骤得佳物与奇谋,玩心大发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霍弘瞅见李二眼中的恶趣味,脖子一横,吼道。
“啪!”
“啧啧啧……记下!这小子要行刺君王!”李世民起身一记龙爪扣在小家伙的脑门上笑道:“朕让御膳房备了宴席,三位爱卿与朕同进晚餐。”
“那是我的护卫给我做的。”霍弘争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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