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人

“谁啊——”屋里很快传来了老唐叔浑厚的回复声。
“是我，长生——”
事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晦气的事情以后，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负担。
赵长生，这个名字叫出口就会讨人嫌。
“诶呦，是长生伢子啊——”老唐叔要下炕的身影落得了窗户上，这个动作干脆的没有丝毫的犹豫，竟然让我的心有些暖暖的。
“老头子——这——”倒是唐婶子有些犹豫的叫住了唐叔。
“什么这这那那的，伢子这么晚了来一定是有事要找咱们，你一个妇人家家的，别跟着乡里那些长舌头的老娘们学，乡亲里道的，伢子是光着屁股在咱们眼巴前儿跑大的，哪来的那么多说道儿！你别忘了你闺女的身子是谁给你找回来的！”
老唐叔狠狠的批评着老唐婶儿，一边塔拉着地上的鞋子，一边赶忙来给我开门。
“伢子，你快进来，外面风大。”
看着老唐叔亲切的脸和笑容，我想他们也许是在这个村儿里唯一的还能这么坦然的接受我老赵家的人了吧。
“叔——我——我身上晦气，我就站在门口说吧。”虽然他那么热情的招呼我，可我还是不想连累了他们，毕竟我知道，和我亲近的人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你个伢崽子，和你唐叔还客气个啥，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你赶紧进来，开着门往里面蹿风，你婶子身子还弱，赶紧的。”老唐叔不容的我再说什么，一把给我拉进了屋。
他的手还是十分有力的，农村男人的体格子一般五六十岁还一如壮年有力量。
“老唐叔，我就是来找你们参加门亲事儿……”我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毕竟十一点就要举行拜堂成亲的仪式了，我也不好再多耽搁。
“谁的亲事儿还需要我们老两口子去一趟？”
“是……是小湾姐的……”
“谁？！你说谁！”老唐叔和老唐婶子不出意外的立刻激动了起来，就连为了离我更远一点而蜷缩进炕角儿的老唐婶子这会子听到自己闺女的名字连忙手忙脚乱的爬过来了。
“我没听错吧伢子，你快再跟我说一遍！是谁的亲事儿！”
“是唐小湾的，你们家的闺女。”
“她……小湾她不是死了么！”老唐叔这会儿也是不敢相信的了。
“长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不能骗我们两口儿啊！”
也是，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毕竟那尸体可是自己亲手埋进土里的。
“是小湾姐的，可是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敢不敢再见她……她不是人，现在是鬼……但是不吓人，和她生前是一个样子的……”
“真的？伢子你肯定你说的话是做数得？！”老唐叔还在这儿一遍遍的确认着我的话，可那一边儿的老唐婶子可按耐不住了自己的心了。
“伢子你说啥呢！就算是人是鬼的那也是我们家的闺女啊！吓不吓人的我们也是她的爹娘！伢子你告诉婶子，她是不是现在在你二爷爷家呢？婶儿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唐婶儿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这会儿翻箱倒柜儿的不知道在找什么，只是还时不时抽出一只手擦擦眼角流下来的浑浊的眼泪。
“哪去了，我给放哪嘎达了？……诶呀，诶呀！我的闺女……”
“婶儿你找啥？”
“你婶子自我家丫头一下生开始就给她缝嫁娘衣衣，就盼望着丫头长大了好给她穿上亲手送她出嫁，原本以为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让她烧了她还舍不得，说留着做个念想也好，没想到啊，我们还能有这个福气呦……”老唐叔说着也哽咽了。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我的面前，一直不停的念叨着道谢的话。
“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个命儿。”
我感受着他握住我的力量，不禁鼻子也跟着酸了，这是一双怎样力量的手啊，这大概就是父亲的力量。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爹还总是两手插到我的胳肢窝下面，用力一举，我就坐到了他的脖子上，那时候我就已经很重了，我就感觉我爹的力量是很大的，我还问爹，我说爹，你怎么这么有劲儿呢？爹那时候笑呵呵的不说话。
原来，这就是父爱。
陪着老唐婶子找到了新嫁衣，然后老两口又说要准备准备，就这么一直忙活到了十点了才往我家赶去。
一进门儿，老唐婶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泪已经是打湿了前襟，看着唐小湾，是哭一会笑一会的好不容易才被林入画劝住了。
林入画看着那身鲜红的嫁衣眼睛里闪过了柔情。
唐婶儿就陪着林入画前前后后地这么一直忙活着，老唐叔则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到我们屋儿说要见见这个女婿的样子。
这一点，我们心里都是很放心的，说是见见无非就是叮嘱几句作为父亲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希望张啸以后能善待自己的女儿之类的，因为对于张啸那个死鬼的模样，收拾收拾还是很有看头的。
本来一直都很和谐的画面被李大川的回来给打破了，丫个死胖子从回来开始就骂个不停，谁也没听明白他骂得到底是个啥，到后来才问明白原来他挨家挨户的去讨纸钱和香烛时是很不顺利的，不知道是因为故意排挤我们赵家还是因为急需要钱，这帮村民竟然按照集市上的价格和李大川要死了钱。
“大爷我这么拼命的保护他们，还他娘的收我的钱……”
“行了，大喜的日子把嘴闭上吧。”我一巴掌拍在李大川的后背上，原本只是想嬉耍这个嘴得吧个不停的胖子一下，没想到李大川立刻不说话了，马上以一种惊恐的眼神望向了我。
“你——”他的脸都是有些变形的了。
“大川哥……怎么了……”
可能李大川还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刚好被林入画的出来给打断了，她是扶着唐小湾一起出来的。
“行了，去把张啸叫出来吧，时间差不多了。”
我和李大川用最快的速度把香烛摆在了院子里，然后挨个点燃了，林入画又拜托奶奶拿来了两个盆儿，这是准备烧纸钱的用的。
细心的林入画请老唐婶儿陪着奶奶回了屋里，因为鬼门大开之时阴气最旺，尤其一会还要宴请一些鬼魂来参加这门亲事儿，一来怕唐婶子收到了惊吓，二来女性体质本来就属阴，怕这饮斜的阴风鬼气伤害到他们。
我的任务是负责给香烛续火，老唐叔和李大川则是负责烧纸钱。
十一时，鬼门大开，院子里卷起一阵阵阴风，因为有林入画之前的交待，所以老唐叔也是死死的盯着火盆儿不敢抬头，生怕见着什么可怕的人东西。
四十几只的香烛被这阴风吹的十分不稳定，没一会就有一只蜡烛被风压灭了，我也赶忙续上明火，不敢怠慢。
林入画站在门口挡住了门，左右手旁站着身着新嫁衣的唐小湾和穿着我的衣服的张啸，表情祥和。
“既然来了，都现身吧。”林入画冲着空荡荡的院子里喊了一声，一瞬间，原本就不大的院儿里挤满了人，不用细数都能看出来有百十来个。
不对，准确来说，这百十来个都是鬼。
“今天是我们家旅行成亲仪式，宴请合位来观礼，香烛和纸钱都是二位新人的心意，各位请享用。”
也许是大喜的日子，也许是林入画今日的心情很好，从头到尾她的脸上都是挂着笑容，可我总觉得林入画今天的笑总是有些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