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吾诃子凝望着虎形战旗的时候,岑风就站在旗下,同样在注视着河滩上的渡口。双方距离太远,以至于互相都看不见对方;而吾诃子更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岑风其实也正为眼前的局面而挠头不已。
奔袭数百里、趁吾诃子回师之际中途伏击是岑风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一来湟水上游诸部急于回师,心浮气躁易为所乘,二来即便对方有心防备,也很难想到他岑老虎居然长途奔袭数百里,将伏击地点选在允吾城西不足百里处,出敌不意自然更增几分胜算。而战事的结果也的确不出岑风所料,湟水诸部毫无防备,一击即溃;败兵从前队涌向后队,一层叠着一层,数千人马顷刻间土崩瓦解。虎家军趁势追杀,沿途二三十里,湟水诸部的人马死伤无数,尸首枕藉。可是没等岑风高兴多久,当吾诃子沿河布列的阵地映入他的眼帘时,岑风立刻就明白过来,想依靠溃兵冲乱良吾本部兵马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吾诃子每战以良吾本部兵断后的习惯救了他自己的命。
河滩上人群涌动,以一条紧密的阵线分割成两半,靠河滩的一边虽然也是人声嘈杂,却未见丝毫慌乱;靠向大路的一边却已然乱作一锅粥,有人想进,有人想退,无人指挥协调的结果就是所有人挤作一团,进退不得。
不少溃兵发现了河面上的浮桥,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极力想要冲过去,渡过北岸就能活命。但是良吾本部人马恪守吾诃子将令,以战马、车辆阻塞道路,以冰冷的刀枪箭弩面对所有企图闯关者;他们一如他们的主将,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冷漠地屠杀着涌到面前的溃兵——即便就在一天前这些人还是他们的盟友。
死者的鲜血浸染着岸边的河沙,暗红的褐色与刺鼻的血腥很快摧毁了溃兵们的意志。想要过河是求生,可是立即面对良吾部落的刀剑却是求死,两相权衡之下,大多数人终于抵抗不住刀剑的威逼,也是保持了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逐渐抽身后退。
岑风居高临下,将河滩上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一见溃兵有转向逃离的态势,冷笑一声:“就这么想走可不行,该你们干的活还没干完呢!”
招一招手,严声吩咐上前听命的张绣:“带你的人下山,把那些溃兵兜住,尽量往浮桥方向驱赶,不过你要切记。严禁任何人攻击良吾本部的军阵,违令者虽胜亦斩!”岑风下令之际,眼神异常地冰冷。如果能有人同时看到此际的岑风与吾诃子,那或许可以发现,他们的目光竟是如出一辙;对于走投无路的湟水部落溃兵,他们是同样的冷酷,数千人命的死伤此刻在他们心里不值一文,他们全心全意只为了最后的胜利。
“再派人回去允吾告诉成公。就说我回来了,叫他不要再接着装乌龟了。派人出来,先扫荡左近的溃兵,最要紧的是赶紧过来与我会合;”岑风冷冽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吾诃子大纛所在,“跟他说,吾诃子已经被我咬住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就在眼前。”
张绣欣然领诺:“成公将军被吾诃子围了这么多日子。想必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岑风扯了扯嘴角,其实没什么心思说笑。此刻他看似轻松,仿佛一切尽在掌中,其实心底里并不轻松;驱赶溃兵冲击良吾本部的确是个办法,但是面对严阵以待的吾诃子。那些残余未半且士气低迷的溃兵能发挥的用处并不太大。张绣的行动只不过是制造更多更大的混乱,除了消耗良吾本部兵力之外,更关键的还在于逼迫吾诃子与湟水诸部彻底决裂,至少不能让吾诃子有机会把溃兵整合起来。
眼前的局面,很有可能就此僵持住。两军对峙,吾诃子不敢轻易过河;另一方面,岑风也是有苦难言——其实正如吾诃子所料——虎家军虽然一战告捷,但数日奔波、苦战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眼下摆开架势虚张声势拖延一下时间、或者吓唬吓唬溃兵还成,真要与吾诃子动起手来,十有**要支撑不住,更不用说此刻他的兵力比起吾诃子还少了一半多。如果让吾诃子看穿虚实,说不定良吾部落兵马早就放手杀过来了。
“要是……要是这时候让他动手会怎么样?”岑风心里默念着一个曾经陌生的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着老边在吾诃子军中留下的一招暗手,也是老边给予老虎崽子最后一次帮助。若不是有这个人的存在,或许此刻的岑风只能为了保住边夫人一家老小的性命而束手就缚了。
岑风清楚的知道,那个人此刻就在吾诃子军中,或许就在眼前他所俯视的那一群人当中。虽然岑风很清楚自己暂时联系不上对方,但是面临这种得失交关的关键时刻,他也忍不住多出几分不应有的期待。
“不对不对,还不是时候!”岑风很快就冷静下来,“我的兵力不够,哪怕吾诃子军中大乱,还是挡不住他突围。而且只有一家动手也不够,其他几家部落如果死心塌地力保吾诃子,局势仍旧不容乐观。”
冷静下来的岑风长长吐了一口气,突然自嘲地一笑。此前吾诃子反叛导致的被动局面让他一直心存怨恨,以至于猛见到吾诃子大纛时竟然失却了战场上应有的平常心而变得焦躁起来——或许其中还有一些是因为吾诃子出乎预料的渡河之举破坏计划所带来的。
“成公、成公,成公君华……”岑风嘴里念念有词,“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出乱子,赶紧带着兵给我过来。能不能一棍子把吾诃子打死,可就看你的了。”
河滩上的两面屠杀仍在继续,可即便张绣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将数以千计的溃乱骑兵悉数拦截,为数不少的溃兵成功地躲开截杀向东、向南逃窜,即便人生地不熟,其中的很多人依然免不了被虎家军与湟水下游诸部的联合绞杀的下场,但是眼下却顾不得了。
从官道往河滩一带,溃兵的数量正越来越少,人群变得稀薄,再打下去,用不了多久虎家军与良吾本部就将不可避免地直接接触了。
岑风的心里变得愈发焦躁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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