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送人究竟要送给谁的讨论只不过是岑风与北宫瑞两个好朋友之间的玩笑,这样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说大,这是两个部下背着主君私相授受,甚至可以说成暗中勾连,必有图谋;要说不大,不过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子憋不住要找女人,正好芒句部落有求于人,故而一拍即合。此事如何定xìng,只在岑风一念之间,至于如何处置,端看与事者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处境。
北宫瑞其人自不必说,是岑风自小认识的故友,如今又是岑风收拢湟中诸部的得力臂膀,交情自不比寻常。而眼下大战在即,成败悬于一线,岑风也没有心思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眼下的战局才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雨势越来越大,岑风与北宫瑞一起缩在一块毡皮下,就在山坡上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从大雨落下到现在不过片刻工夫,雨水已经在这处荒僻的山坳间汇聚成一股咆哮的山洪,冲刷着谷底的山岩。
“二十个部落,能召集多少人?”
北宫瑞没有立即回答岑风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说的召集,是让各部倾力出动吗?”
岑风略一沉吟:“不是,我只要jīng兵,最好的那一拨人;至少,他们要能跟得上我虎字营的脚步。”
北宫瑞垂下眼睑,在心里默默估算着各部落的实力;如果放在平时,各部的实力强弱全在北宫瑞心里装着。岑风的问题根本不需他多想,立时就能给出答案;可是眼下吾诃子大军东进,岑风麾下各部仓皇躲避,散失的人丁、牲畜不少,尤其是战马的损失最为严重——没了马还能叫湟中jīng骑么?
“三千,能用的jīng兵最多只有三千,而且只会少,不会多。”北宫瑞说出答案的时候语气很是凝重,因为这个数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失望,因此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岑风的神sè。
岑风没有如北宫瑞所预料的那样失望,反而展颜一笑:“比我预料的要好多了。”
北宫瑞愕然地看着岑风,小心翼翼的眼神似乎在分辨对方是不是开他的玩笑——难道是说的反话?
“於菟,你不是在开玩笑?”北宫瑞看了半天也猜不出岑风的真实用意何在,不免将信将疑,“三千人马你还觉得多了?”
“兵贵jīng而不贵多。我若是想放开手来招兵,如今两万人都有了。”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眼下的局面可不是光讲道理就能解决的。吾诃子在允吾城下少说也有一万人,我们这边哪怕加上湟中部落的三千援兵又能有多少?只有他吾诃子的一半。”北宫瑞话犹未尽。他着实不能理解岑风究竟哪里来的如许自信。
岑风微微一笑;他比北宫瑞更清楚地知道吾诃子的实力。从大军在此山坳扎营潜藏开始,岑风已经不止一次暗中窥探吾诃子营地。每rì或是带着两三个从人。或是干脆单枪匹马,从良吾部落诸多游骑巡哨的间隙里穿过去,悄然靠近允吾城下,如一匹孤狼窥视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着待机噬人。
一连两rì的窥视,冒了奇险的同时,也得到了不少收获;至少岑风就清楚地知道,经过这两三rì不断的集结,吾诃子在允吾城下的兵力业已超过一万三千人。这样的兵力已经足够强攻城池;若非顾忌他岑风游兵在外,又遭遇今rì的大雨,说不得吾诃子就已经动手了。
“不过,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岑风莫名的自信让北宫瑞疑惑,他尝试着去猜测岑风的谋划;“得了湟中的援兵,咱们这边就有了六千人马,若是回师允吾。就能与城里的成公君华互相呼应,两面夹击。到时候他吾诃子势必进退两难……”北宫瑞越说声音越是高亢起来;他一开始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说到后来,却越想越觉得自己主意不错。不免就有些得意起来,热切的眼神只在岑风脸上打转,很有些自信地想要得到岑风的肯定。
“谁说我要回师允吾的?”岑风的话让北宫瑞大失所望的同时,也将他自信自得的心情击得粉碎,一抹笑容来不及消失就僵在了脸上。
“不去允吾?那你准备往哪里去?”北宫瑞大惑不解,任谁都知道允吾城是虎家军的根本重地,眼下城池岌岌可危,不赶紧去救援,却要往哪里去?
岑风没有跟北宫瑞卖关子,伸手指着他们此刻面朝的方向:“向西,一路向西,往湟水上游去。正好,这一路去可以顺路收拢各部援兵,不必耽误行程。”
北宫瑞只觉得心头迷惑愈发难解,失声叫道:“去湟水上游干什么去?你就算想抄吾诃子的老巢,也该去令居才对。湟水上游就是一片荒野,什么都没有。”
“不是什么都没有吧?”相对于北宫瑞的大惊小怪,岑风始终显得很平静,此刻撑着毡皮,仍有闲暇抬头打量天sè;“我和吾诃子对分湟中,上游归他,那里也有十几个部落呢。这一次吾诃子打允吾,那些部落也是倾巢而出了。”
北宫瑞冷笑起来,他觉得岑风这个时候一定是昏了头了;他能听出岑风话语中的森然之意,也知道岑风是动了真怒,但是他觉得岑风此刻的决定是找错了目标——此时出兵湟水,除了发泄一通怒火,于大局丝毫无益。
“对,你说的对,那些部落的确倾巢而出了,他们十几个部落至少出动了七八千男丁,留下的不过是一群老弱妇孺,那又怎样?你尽可以带着六千人马杀过去,将他们各部落抄个底朝天——那有什么用?”北宫瑞恳切地劝说着岑风,他相信以岑风的头脑,应该能掂量出事情的轻重缓急;眼下最危险的是允吾城,转头对付湟水上游诸部落只不过是浪费时间,反而将允吾城置于长久的危险的之下。
“湟水上游并不是吾诃子的根本,你就是把那一万多妇孺杀光了,也伤不到吾诃子的根本。”北宫瑞神情激动,却没有主意到此刻岑风的神sè有些怪异,在他说话时一直注视着他,目光中似有深意。
“伤不到吾诃子的根本……”岑风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回答北宫瑞的质疑,“但是可以伤到湟水诸部的军心。”
“你说什么?”岑风的话音有些模糊,全然不像此前的清朗明澈,北宫瑞听得没有听清,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但是紧接着,他就猛然反应了过来,骇然地看着岑风,一张脸变得苍白无一丝血sè,眼角更透出几分铁青的颜sè。因为惊骇,北宫瑞不自觉地松开了撑着毡皮的手,雨水毫无遮蔽地打在他的脸上,却怎么也洗刷不去他脸上近乎于惊恐的神sè。
“於菟,你当真……当真要……杀光他们?”北宫瑞觉得自己似乎完全不认得眼前这个自幼相识的朋友,“那可是一万多人呐……一万多……都是女人和孩子!”
“我知道,都是女人和孩子,因为他们部落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他们都去允吾城,打算杀掉我的家人,杀掉我的女人和孩子!”岑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北宫瑞,脸上的神情隐隐透出几分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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