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当岑风设法处置吾麻部下的时候,允吾城的城头上,边伍正远远遥望着城西一片大军营地,愁眉不展。.. 对方营中的旗号边伍认得很清楚,也十分地熟悉;长长的木杆顶端,套着一溜灰白sè的马鬃,两旁钉着四只兽角,上边两只牛角,下边两只羊角,左右对称分明——这是良吾部落的中军大纛——就如同黑面虎形旗之于虎家军一样,这个马鬃四角大纛对于良吾部落而言,就代表着良吾部落大首领的权威。大纛所在,就是部落首领之所在。
吾诃子就在那里!一想到这一点,边伍就忍不住直抽冷气。
“对岸成公英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边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但是只要细心去听,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隐含的焦虑。
身边的随从沉默以对,让边伍愈加不安起来。成公英率军回援,昨rì夜间便到了大河对岸,黎明时尝试着设浮桥渡河,结果被良吾部大军发觉,派出jīng骑绕过城池,围堵河岸。因为天sè不明,边伍不敢出城救援,成公英也随即收兵退了退去,搭了一半的浮桥也被毁去。而后大河对岸就再没有了动静,直到此刻已经将近午时了,依然不见举动。
“再派几个人过河去,问问成公英他到底在干什么?”边伍压抑着声音中的焦躁情绪,“老子提前把附近河面上的船只给他收拢到对岸了,怎么他到现在还没有一兵一卒能过河来?”
边伍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惊叫道:“将军。成公英将军的人马已经过河了,眼下正在东门外叫门呢。”
边伍霍地转身,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sè:“什么?你说的当真?”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却不等来报的兵丁回答,就一把推开围在身旁的随从,快步下城往东门疾奔而去。
等边伍跑到东门,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允吾虽然是边鄙小城,两门之间相距不远。但是边伍毕竟有了些年纪,一通快跑下来,额上淋淋尽是汗珠。趴在城垛上俯身一探,才往外边露出半脸去,就听到城下劈头盖脸一阵喝骂:“边伍,你搞什么鬼,还不快些开门。等吾诃子回过神来,就没机会了!”
边伍听得声音耳熟,再一看,城下顶盔掼甲的不是成公英是谁?城外不到百步,密密麻麻尽是骑兵队伍,少不得有两三千人。成公英单人独骑。正在城下仰头盯着他看,适才的喝骂声正是出自他口中。
边伍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刚才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叠声叫开门,一边还大声向城下喝问道:“你真过河来了。怎么过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不露?”
成公英打马进城。看门洞两边堆积着无数土石、滚木,城上城下兵丁、民夫往来穿梭搬运守城器械,一切井然有序,他不由微微颌首,颇为称许。从眼前的景象看来,边伍守城倒是十分尽责,安排得也颇为周到;从他的安排来看,纵然没有援兵来到,只凭岑风留在允吾的三千人马,至少也能支撑个十天八天的。
边伍从城头飞奔而下来到成公英马前,拉住缰绳急不可耐地问道:“你是怎么过河的,不但瞒过了吾诃子,连我都瞒过了。”从他的表情当中,成公英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所带来的喜悦神情。
成公英进了城,也就不再焦虑了,一边下马,一边笑道:“还不是多亏了你呀,事先把附近河面上的船只都收拢起来藏在对岸;我就是用那些船搭起了浮桥,前后不过三四个时辰,就过河了。”
“那黎明时候……”
“那是疑兵,我留了一半人马在对岸,其余一半人赶到上游另作一道浮桥,果然瞒过了吾诃子。”成公英说来自有几分得意。
边伍笑道:“怪不得小郎总说你本事,每每让你独领大军。”说得几句,边伍看着从门下鱼贯而入的骑兵队伍,突然又想起一事:“那对岸还有一半人马未曾过河?该派人接应,趁吾诃子不曾发觉,将他们也接过来。”
“那些人不用过河了。”成公英面sè突地一凝,“我过河之后,把那浮桥也给烧了。”
“为什么?”边伍讶然,“那一半人可就是两千五百jīng骑,要是都过河来,加上我城中兵马,我们便有八千大军,守城的把握不是更大?”
成公英看看四周,拉着边伍往城下偏僻角落里靠,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那些人未必可靠。我留在对岸的,都是从新归附的湟中各部落征调来的兵马,这些人来我们军中时rì尚短;再者,吾诃子出兵突袭允吾,顺着湟水河谷一路杀过来,你怎么知道沿途那些部落有没有人投靠了吾诃子?如果我把所有人马都带进城来,万一其中有人与吾诃子暗中勾结,此城危矣。”
边伍恍然大悟,脸上的神sè就有些不好看;他是凉州的老兵,经历过诸多变乱,对凉州许多部落墙头草的行径所知颇深,成公英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
“是我疏忽了,此事的确不可不防。”边伍苦笑道,“看来,我的确不是个领兵做主的料。”
成公英安慰道:“伍叔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一多亏了你及时报讯,我们提前一天知道了吾诃子的动向,才能赶得及回允吾。眼下吾诃子来得虽快,但是只有前锋中军赶到,若是再晚个一天半天,等他大军毕集,就算我援兵回来,只怕也没有机会过河了。”
边伍闻言不由自嘲地一笑,一只手左右乱摇:“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老主人当初安排下的,我不过依命行事,算不得本事。就连这城中守城的诸多事务,也都不是我安排的。”
“那还有谁?”成公英大奇。
边伍yù言又止,神sè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有些钦佩,又有些不好意思;“是豹夫人。”
“豹娘子?”成公英闻之失声;他忽然有些明白边伍为什么会露出那般古怪的神sè来,因为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又是军中的老行伍,但是危急关头,却要一个女人来出头助他统筹部署全局,说来着实会有些难堪。
“的确是她。”既然已经说出口来,边伍就干脆打开了话匣子,话里话外尽是对豹娘子的推崇,“平时真看不出来,那位豹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处理军务竟然比我这个军中老卒还要熟稔。吾诃子来犯,我除了送出一封信给小郎,别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做;收拢四周兵马入城守御,征调沿河船只拘禁于对岸,其实都是她的主意。怪不得总有人说,当初李文侯部一应军务都是听凭这个女人打理,果然不凡。”
“那可真是出乎预料了,以前听人传说,总以为言过其实呢……”成公英也不由感叹,“只不过,豹娘子一个女人帮你解决了诸多麻烦,另一个女人,却是更大的麻烦。”
“嗯?”边伍意有未解,待要问时,却见成公英看着城门的方向有些出神,面上似有苦恼之sè。边伍顺着成公英的目光朝城门望去,只见一骑如飞而至,马上一位女骑士气势汹汹杀到二人面前。
“成公,为什么城外的是我哥哥的兵马?”吾麻在马上厉声喝问,“为什么我哥哥的大纛会在这里?”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