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崛起

第一百五十章 鼎镬

    只得到妻子的身体,却得不到她的心,这种感觉令孙良夫心如刀绞。
    他派人去帝丘向卫公请了假,决心挽回这段婚姻。
    卫公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对孙良夫既同情也愧疚,大手一挥,批准了假期。
    孙良夫终日费尽心机,试图逗笑妻子,却在一夜听到妻子的梦话。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我就提起衣裳涉过溱水来与你相会,如果你心里没有我了,难道我就不能嫁给其他的那人?)
    孙良夫再不明白其中关节,也枉然读了这么多年的诗经了。
    原来我是你无奈的选择。
    孙良夫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有了思路,再花些钱,派些探子,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好啊,宋卬,原来负心薄幸人是你啊!惹我妻子郁郁寡欢的人是你!
    公子卬从没想到,只是收了人家一份花椒,会平白结怨一国上卿!
    ……
    今时今日,看见妻子愁容葬花,显然是忘不了那个丰神俊朗的情郎。
    孙良夫气如涡流,久久不散,遂唤来家大夫,询问道:“那个宋卬的使者走了多久?”
    他对公子卬的称谓渐渐不客气起来。
    家大夫道:“许是走了,许是没走,即使走了,也应该没走多远。”
    “嗟。且与我寻来!”
    没多久,公子卬的使者就被家大夫带了回来,使者精神大振,满以为孙良夫回心转意。
    岂料孙良夫高声厉喝:“投之于鼎,添柴加薪,先以大火烧开,然后文火慢煮。我要他在手脚被烹熟之时,口舌仍然哀嚎作声。”
    家大夫被孙良夫的残暴吓坏了,连忙跪下来劝谏:“宋人何辜?何必伤及性命?”
    孙良夫显出怒眉,道:“宋卬折辱朕躬,我为卫国上卿,焉能受此奇耻大辱?今日宰了他的左右,他日其人若敢前来,必定蒸食其肉,啖其骨血。
    我堂堂卫国上卿,兵马五十乘有余,哪里还怵他宋卬十室之长丘?他宋卬有多少兵?长丘,小邑也。所能供养者,不过是区区十辆战车,三百战兵罢了。复何足道哉?”
    《尔雅·释诂》:“朕,身也。”在先秦时代,不分尊卑贵贱,人人都可以自称“朕”,类似于某,洒家。直到嬴政一统天下,规定:“天子自称曰朕”,朕之一词才被皇权独享。
    孙良夫斜着眼睛看家大夫,眼里写不尽的残暴:“立刻开始煮,在城门口煮,城内国人围观的时候,给他们每人一杯羹喝,让这个宋卬的使者亲眼看着他们把他的血肉喝下去:我要天底下每一个人都知道,追随宋卬的下场。”
    ……
    宋使很快就被压赴指定地点,围观的匡人里一层外一层,把现场重重围住。鼎下的柴火劈里啪啦作响,不完全燃烧的炭黑滚滚向天际而去。鼎中汤水被烧开,气泡从下至上,由小变大,噗噗作响。
    匡人都姓孙,乃是孙良夫的族人,当初孙家的采邑在戚邑,只是卫人不知天高地厚,向晋军挑战,被夺去了根基。孙氏好歹是卫武公的后嗣,他们为国家征战却失去了家园,卫成公只得给他们另觅土地,把匡城封给孙氏,用以栖身。
    匡人尚武,尤其喜欢血腥的项目,烹杀被困成螃蟹的宋使,也成了众人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
    后世孔子周游列国,路过此地,被匡人误认为阳虎,惨遭围攻,几乎遇害。其尚武嗜血若是,可见一斑。
    匡人也不知道今天烹调的食材是谁,只道是族长的仇人,即便是总角垂髫,也喜笑颜开地拍手叫嚷。宋使脑海里一阵混沌,就被两个力士架起,投掷入锅中。
    宋使被鼎镬的高温折磨得龇牙咧嘴,围观者闻着肉香渐渐散开,无不拍手称庆。
    宋使高声道:“宋卫世好,贵人为何如此害我?”
    孙良夫咧起嘴角,冷冷说道:“宋使,你死到临头,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何要烹杀于你,不亦悲夫。
    今时今日,我便教你死个痛快明白。我乃卫之上卿氏孙名良夫,你所屈身侍奉的宋卬,于我有不解之仇。我不但要杀你,如果宋卬北来,我亦会悬其首级,使拙荆观赏解恨。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
    宋使回道:“我乃宋公僚属,不为太傅家臣。然则太傅志向高洁,几次三番,救国于水火,我深恨不能亲而从之。
    太傅嘉言善行,尔等与太傅为敌,料想不过腌臜鼠辈。腐鼠啮齿之类,安能敌鸿鹄高飞。玉碎留白,竹焚留节,士人之死,早晚而已,何必分别。
    我愿先长眠地下,孙氏,尔其首级亦摇摇矣,不日太傅将兴大兵为我复仇,尔必将从我于地下。”
    说罢,高唱《诗经·巧言》,仰面受死:“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
    你算什么东西?封地在黄河南岸,没有什么能耐,除了给国家招致祸患,你还能做什么?
    孙良夫本来的封地在戚地,恰居黄河南岸,他本人也没有军功,这种指名道姓的、卓然高雅的辱骂更令他攥紧了拳头。
    孙良夫的家大夫见了后,摇摇头道:“效忠他的太傅,至死不悔,不可谓不忠;鼎镬加薪,犹能诵以诗经文采,不可谓不智;慨然赴死,不可谓不勇。公子卬能拔擢这等国士为之效命,定非泛泛之辈,孙氏自取其祸,我何必沾染荤腥,从其陪葬?不如去之。”
    他悄悄拾掇包裹,离开了匡城。
    ……
    宋使之死,孙良夫的宣言,为从者、御者所目睹、亲闻。他们目眦尽列,泪眼婆娑,扬鞭纵马,寻觅到公子卬的军营里哭诉。
    公子卬听得这个讯息,又是震惊又是愤怒,遂立刻传令,召开军议。
    田双第一个拍案而起,大呼:“匹夫,不拔其城,夷其族,不能解其恨!”
    管理反对道:“不可,我军仅二百五十乘之数,单独面对山戎,犹显单薄,倘若强攻城池,伤亡难测。为今之计,稍事忍耐,且平了宋患,再料此仇,不迟。
    昔日齐襄公报九世之仇,人皆誉之。大丈夫不可逞一时之快,而逆其时。”
    管理记得,公子卬曾经与他说过,向氏之鞌邑(曹县),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宝地,其下埋藏有唤作铁的宝藏,能炼制无坚不摧的神兵,能造具青铜不入的甲胄,且金银之矿,数目不少,能富其国,伍其军士。
    还有唤作煤的矿藏,有通天之妙,须臾难说尽其好。
    只要打下鞌城,平了内寇,届时兴师讨平匡邑,不过是反掌之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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