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春秋

第一百六十章 伍员论晋

    吴王夫差知伍员上姑苏台来,便对易旺吩咐道:“你先去告知相国,寡人在议事厅和他相见。顺便传令下去,为相国备好凉茶和消暑之物。”
    到了议事厅,君臣相见,寒暄了几句,夫差慰劳辛苦,命侍者献上凉茗。
    只见伍员穿着宽袍大袖的赤袍官服,头束紫金薄云冠,金簪横插,白发皓然;腰间乃是一方虎形白玉带钩,长袍及地,虽满面热汗,但神采奕奕、精神矍铄。他一仰脖吞下了满爵凉茶,方谢过王恩。
    夫差道:“现在天气甚是炎热,寡人移驾姑苏台,实不得已,相国此来,一路辛苦!”
    “老臣身子倒还硬朗。只是酷暑过后,常有水患之灾,老臣深为忧之。”
    夫差为伍员赐座毕,思忖了半晌,方问道:“吾国数年以来,一直风调雨顺,如果按照相国的说法,今年可能天降灾患么?”
    “民安则天不怨,国定则天不咎。天降祸福,臣岂敢乱加揣测?”
    夫差想着自己即位以来,上天还算眷顾自己,国内安定,民心归附,正是大展宏图之际。再说自从袭破越国以后,诸侯对吴国的态度就更加恭敬谦卑,这让夫差不得不有点飘然起来。
    这姑苏台的议事厅是一座木阁楼,依姑苏山悬壁而建,树木苍翠,浓荫如盖,是姑苏台最为凉爽之地。当日先王阖闾建这姑苏台时,为了体谅大臣。不但把议事厅设在姑苏山最为凉爽的地方,而且在议事厅隔壁设有供大臣们临时歇息的驿馆。
    夫差正襟危坐,端正了面色。对伍员道:“寡人今日招相国上山,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与相国相商。不知相国近日可曾听闻:齐国正出师攻晋?”
    伍员道:“齐景公联合卫国,五路攻晋,老臣略有所闻。”
    “哦,凭借齐国的实力,相国以为齐、卫两国的胜算如何?”
    “难矣!景公欲图霸,但凭借齐国的实力是难以与晋国为敌的。虽然晋国现在正面临着严重的内乱。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国地势险要,民风彪悍,再说现在的晋国是赵简子为政。此人经过一番励精图治,革新亩制,调整赋税,使晋国能够自安。臣以为齐国此次出兵。并无胜算!”
    夫差是最为关心晋国的消息的。在他的心目中,他隐隐感到,自己以后如果要争霸天下,晋国就是自己最后要征服的国家。
    夫差道:“晋国经过士鞅和荀砾的一番折腾,又经历六卿之乱,使霸业开始土崩瓦解。特别是在召陵会盟之后,诸侯渐渐与晋国离心离德,而齐景公在这个时候欲把霸主之位从晋国手中夺取过来。所以才有今日的五路攻晋。”
    伍员叹道:“可惜天下之强,莫过于晋国。从晋文公起。晋国便是诸侯的第一强国。由于后来晋国实行了卿位制度,六卿专权以来,公国势力衰微,国家大事,由六卿分权治之。到了现在赵鞅执政,他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如果晋国能够从他手上改变六卿制度,国家得以重振,国力得到恢复,那么晋国的霸主地位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撼动的。”
    “赵鞅实为专晋国之政,把六卿之权集于一身。相国以为赵鞅此举,对晋国是利是弊?”
    “赵鞅虽然专六卿之权,但他能识大体,能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的利益而不只是自己的利益。现在他正在试图灭掉范氏和中行氏,齐景公此时出手,也是一着妙棋。”
    “按照相国所言,晋国不可图耶?”
    “臣以为齐国和晋国已经为了霸主之位争斗了数十年,我们吴国新兴于东南,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越国和楚国都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大王不可不防!”
    夫差沉吟道:“寡人并不关心齐国攻打晋国的胜败如何。既然齐国一心图晋,国内自会空虚。寡人之意,我们可趁此机会,出兵攻打齐国。先败齐,再图晋,后图中原如何?”
    伍员听后大惊,谏道:“吾国刚刚用兵陈国,将士还未休整,不可贸然用兵。用兵过勤,民心生怨,而且军心懈怠,不能用命。再者。臣以为齐国可以为盟,不可为敌也!”
    “相国主张联齐抗晋乎?”
    “现在诸侯之中,唯晋国最强,再说晋国是霸主之国,只要打败了晋国,大王图霸中原的雄心即可实现。但是只凭借吴国一国之力,臣担心难以成功。”
    夫差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步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羊皮地图前,只见上面山川纵横交错、城邑星罗棋布。
    夫差示意伍员一同看图,指着齐国的国都临淄,道:“我们现在臣服了南方的越国,如果继续北上,打败齐国,我们吴国的国威就会蒸蒸日上,诸侯都会畏惧我们。晋国现在内乱频频、自顾不暇,待本王平定了齐、卫诸国,晋国岂敢同我们争锋耶?这叫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臣担心的却在此处,:一是我们还没能完全臣服越国,后方未稳;第二是出师伐齐,胜算几何?如果我们没有一个同盟之国,假使楚、晋、齐等强国联合制吴,我们孤立无援,那时却如之奈何?”
    夫差道:“吾国伐齐应该有一定的胜算,王孙骆不但逼退了楚国之兵,还攻陷了陈国的三座城池以归,现在正准备班师回朝,我们不如现在增兵王孙骆,趁齐国空虚,命他北上击齐!”
    伍员见夫差一心伐齐,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向吴王拱手施了一礼,力争道:“大王如要出兵伐齐,如果楚国趁我国内空虚,出兵攻我后方,确当如何?或者越国趁此乱势,重新复国与我为敌又该如何?大王!臣以为如果一步走错,则会全盘皆输!”
    伍员继而道:“如果这样的形势一旦形成,我们将三面受敌,那就离灭国之日不远了!”
    夫差微愠道:“老相国何出此言?越国被寡人臣服,楚国有畏惧吾国之心,他们岂会轻易对我用兵,与我为仇?”
    伍员道:“强弱之势乃此消彼长,国家的强大必须依靠数十年的心血甚至更长的时间;而一个国家大厦将倾之时,就是一步走错就能致命,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能葬送数十年的努力!”
    夫差犹豫了片刻,问道:“相国极力反对伐齐,那也罢了。寡人想着齐国是老牌的强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再动手也不迟。只是如果我们和齐国结盟,可有何凭借?”
    “先君在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和齐国结盟,先君和齐景公联姻,为前太子波娶了齐国的少姜公主。”
    夫差思忖良久,点头道:“相国所言有理,曾经有唐、蔡两国收归于吾国羽下;现在唐国已灭、蔡国是自身难保,诸侯之中我们的确没有一个同盟之国,再说楚国已经日益恢复起来,国力非前日可比。寡人愿依相国之谋,暂不伐齐。”
    伍员舒了一口长气,指着晋国的都城新绛道:“臣获谍报,晋定公在赵鞅的建议下,已经分兵邀击齐、卫联军。现在诸侯之中,风云变幻,大王一定要沉下心来,静观其变,切不可心浮气躁,请大王慎之、慎之!”
    君臣二人议定罢兵之议,伍员心知这次吴王欲出兵伐齐,定然是伯嚭的主意。伯嚭身为太宰,爵位虽在自己之下;但伍员觉得,伯嚭和夫差的联手,让自己防不胜防。
    一面要掌控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转,让自己的施政纲领得到完整的贯彻;一面要防备着射向自己的暗箭,还要在吴王和伯嚭形成的权力联盟中找到回旋的余地、可以击破他们掣肘的办法,阻止他们的异想天开和膨胀的雄心壮志,以免国家受到打击和创伤;这让伍员觉得,现在已经不是阖闾的那个年代,自己雄姿英发,指点江山。那个时代,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简直有些遥不可及了。(未完待续。。)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