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远望

    “准备下一批进攻的部队。”包围网联军的指挥官在见到“火枪手们”这等威力的杀伤后。
    不带有任何一点犹豫的给自己的副官下达了新的指令。
    安切副官非常的不解，就按照他自己的判断来说，与敌军保持相等数量的奴隶，不说可以对西葡联邦的士兵们造成近乎成建制的杀伤；或者直接将那支在摩洛哥情报网里带有严重神秘色彩的部队打的溃不成军；迎来包围网联军粗枯拉朽战果得到的胜利……
    起码不应该在面对敌人第一轮进攻之后就如此轻率的让下一队奴隶准备进攻。
    如果是被敌人打的抱头鼠窜尸横遍野，也还有“奴隶主”的鞭打，各种加成赋予在这群炮灰身上也不见得没有放手一搏或者反败为胜的可能。
    就算是廉价的战斗力也不应该如此挥霍他们的价值。
    “指挥官阁下，我想……”
    他的试图直接面对了指挥官的坚决，像刀刃一样的坚决。
    他一只手解开自己面部的防毒面具，伸出另一只手随意的挥了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先头部队已经死完了，在它们面对敌人枪口的瞬间，它们就已经死掉了。”
    指挥官眼里的淡然震慑到了一旁的副官，
    没有懊悔，没有惊讶，没有那种失去先头部队时的难以接受。
    这是一种落榜学子在得到一个非常自然的落榜原因是的淡定与自然。
    威尔士·康斯坦丁，威名传遍整个地中海的摩洛哥之虎，带领占有绝对数量优势的包围网联军指挥官，接受了整个先头部队在敌人枪火第一轮齐射后全面的结果。
    他在心底按按自语，他已经可以淡定的面对这场战争的失败了，
    因为他见识到了真正跨越时代的武器，是仅仅凭借人数优势根本无法扭转的天平砝码，
    只是在接下来的回合里，他不会丧失勇气的躲避战争，相反，他会用尽自己的一切战术，倾尽自己一切的底牌，来与注定无法战胜的对手一决胜负。
    他看着周围乌泱泱的奴隶海，闻着那股扑鼻的恶臭，第一次发觉它们还是蛮可爱的。
    起码在注定失败的战争里，还有一群被恐惧和疼痛所驱赶的可怜虫。
    其实他还是相信一些因果转世的信仰的，
    如果他们这一世如此痛苦与悲惨，那么上一世一定非常幸福才是啊，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像西西弗斯一样只能面对陡山和一块石头。
    用时间来消磨生命。
    他也是这样的，和这群奴隶、这群可怜虫没什么两样……
    但是如果他是西西弗斯，他会抱着那块巨石一同落下这名为人间的陡山，
    在被碾压致死的痛苦前，幻想着这块石头砸向众神前的英勇。
    这是他仅有的、嘲弄地、直视地面对命运的权利。
    他从来不会任由命运摆布，尤其是这种被强加在他身上的命运，
    让赞科斯和那两个看破这场战争的军官走，是回馈给这个民族的未来。
    他自己留下来面对这场战争、倾尽一切的指挥部队是他身为军人的骄傲。
    别小瞧了盘踞北非的老虎啊，他想。
    面对枪支再怎么无力，也不是逼迫它走向悬崖的理由。
    我有尖牙，还有利爪！
    ……
    正面战场上的一切都是血腥的。
    每一个士兵都带上了战术目镜，魔纹闪耀在这些目镜前端，既挡住了飞溅过来的血液，也能起到关键的瞄准辅助。
    那所有的奴隶都倒在了士兵方阵的前面，哀嚎只存在死亡前的一瞬间。
    具现化的光锥划破它们的胸膛，快的只能看见飘落的血花。
    墨绿色的液体就是它们的血液，漫天飞舞的也是它们流逝的生命。
    穿梭在这群奴隶身上的破空声，只有整齐划一的一声骤响，然后就是大量此起彼伏的哀嚎。
    无数声扑腾倒地，换来的就是一轮齐射的成果。
    在太阳号和长号的响鸣声中只需要前列士兵的一轮齐射，就可以摧毁整个先头部队。
    穿梭完整个奴隶部队——从这一头贯穿到另一头——只需要一个愣神的恍惚。
    战斗就迎来了第一部分的结束。
    所有激活“冷静模块”的士兵，用漠视回敬它们的死亡。
    慈悲与卑腔，情绪与不忍，跟这群扣动扳机的士兵毫无关系。
    在“冷静模块”的作用下，他们牺牲了情绪，牺牲了一切干扰他们作战思维的能力。
    只为了精准的带走对手的生命。
    所有的弹道计算，全部的魔力调配，完整的战术安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冷静模块”的干预下。
    “没有情感的作战机器。”
    这是伊莎贝拉在建立这个部队之前的，最基础的要求。
    随军的进行乐队就是大脑，下达所有的作战指令。
    指令在“冷静模块”的干预下完美执行。
    士兵们开枪，敌人们倒下，西葡联邦收获胜利。
    就是这么简单。
    目前来看，就目前所有士兵们和乐官们的表现来看，发挥的非常完美。
    虚脱的指挥手，喘着粗气高举指挥棒，正在逐步的回复体力；
    打鼓棒挥舞到双手发麻、发颤的鼓手，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时间；
    太阳号和长号的乐手都捧着沉重的铜管乐器，有节奏的调配着呼吸的节奏，等待着新的指令下达……
    其他所有还没能发挥的乐官都一样，他们都翘首以盼着指挥手下达新的指令。
    这是赞科斯带着两个难兄难弟在战场身后目睹的一切。
    有序，精准，协调。
    这是开启“冷静模块”，带上战术目镜后，对西葡联邦军队的描述。
    和没有激活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西班牙民族里的那种好动，那种能够在沙地上与被激怒的公牛一起翩翩起舞的特性被磨灭了。
    他看着动作协调一致，步调整齐划一，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士兵。
    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悲哀。
    他自从被西葡联邦部队捕获，至今为止都没有被施加拘束。
    仅有的安排就是跟从部队前往战场，
    他们的原话是：
    “我们后方没有监狱可以安排你们，所以你们需要和我们一起上战场。”
    囚徒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看见了对方难以接受、难以相信的表情。
    “那我们拒绝对我们的军队发起任何形式上的进攻。”
    负责处理这群“疑难杂症”的军官也不惊讶，非常淡定的准备好了原本的说辞。
    “没事，我们尊重你们的意愿……
    同时，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只要你们不激活魔纹，释放魔法或者挥舞利器迫害我方成员，
    我们就可以保证你们的人生安全。”
    “就这样？”
    囚徒们难以接受的反问迎来了西葡联邦一方明确的回复
    “是的。”
    现如今看来，他们不让赞科斯一行人发起进攻的主要目的，恐怕不是担心他们在背后捅刀子，
    他们担心的是破坏这种协调的，有序的美。
    一个民族可以为了怎么样的胜利才可以做到如此情行。
    不亚于公鸡割掉自己的头冠换来尖牙，
    雄狮失去勇气但是换来了一副无法穿透的铁质皮囊，
    公牛失去骄傲的角而嘴部安装了直面敌人冲撞的火炮……
    他们牺牲了民族的本性，到底想要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呢？
    这是赞科斯思考的问题，也是马林切飘在半空思考的问题。
    ‘这场战争……真的是乏味的很啊。’
    她悬在半空，将目光从自己脚下的阵地上挪到包围网联军那乌泱泱的人海里。
    那杂乱、臃肿、错中有序的阵营里正在调配数量浩大的部队。
    看上去声势浩大，实际上他们的失败已成定数。
    徒劳的挣扎只不过是多方不肯接受的结果罢了。
    包围网诸国需要用一份极其惨烈的伤亡来痛击他们的政敌；
    神罗残存的作祟心里不可能任由对手独自采摘胜利的果实，还是在支援了如此多物资的情况下；
    那个自诩摩洛哥之虎的指挥官不可能任由自己这么轻易的离开战场，他反倒是所有负隅顽抗的坚持里最容易让马林切接受的……
    他无视了所以奴隶和手上所有士兵的生命，
    任由他们嘶吼咆哮着、用胸膛抵着枪火前进，
    不顾伤亡不顾及代价的冲锋只是因为他的一纸书令。
    这样才符合他的人设，一个驰骋战场的大将就应该如此，他可以接受失败，
    但是要在他筋疲力竭之后，
    要在他无计可施之后，
    无法抵抗失败后。
    他会坐在指挥手的那一把交椅上，
    披着军服，穿着皮鞋，让勋章被煤油擦的锃亮，疲惫的接受死亡的命运。
    只有这样的死亡才能让他安息。
    马林切，可以打包票，
    威尔士·康斯坦丁这个名扬整个地中海的悍将，
    绝对在随军的营帐里准备了这一身带着一生荣耀的皮囊。
    这是他的骄傲啊。
    只有面对这样的敌人，马林切才会热血沸腾，才会愿意用自己绝对优势的军事科技碾压他；
    只有击败这种值得尊敬的对手、军人、指挥官和一个男人，才有意义；
    只有这样的敌人才能让马林切送上衷心的祝福。
    愿他能在死亡后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安息之所。
    听着脚下重新响起的指挥棒声响，马林切仿佛看见了，他坐在营帐正中，用指挥剑和白手套抵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挂在护手上的吊坠一定是一个带着血迹的、陶瓷制作的老虎。
    她了解他，就像是了解所有名扬地中海的大将一样。
    职业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