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还真是这万斯文以往不曾看过的。吞噬小说他自家爹爹才刚死三年,他也是因为这个,丁忧了三年,一直不曾出过这济南府。现下冷不丁看到这不同的景色,自然是很好奇的看起来。
不过看着看着,因为火车的颠簸和长时间的景物快速移动,他这眼睛就有些疲劳了,他竟然有了一丝睡意。若是个坊间闲汉,估计此时就会把腿搭在另外那处座位上,眯搭上那么一会儿。可是万斯文是个书生,他又格外讲究这坐立行走的姿态,所以他也没有这么做,而是靠在座位的靠背上,就这么眯上了眼睛。
他眯上了眼睛,他对面的那位老卢却是没有什么睡意。而且人家根本就没有再往窗外看的闲心思,而是拿出了一张报纸,自己看了起来。
“这南货买卖看来做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毛竹子什么的,已然没有了赚头,便是松江花布,现下也是没什么市场了。”在商言商,这老卢看着这报纸,更多的时候倒是对这上面的各种商业信息比较关注。至于这报纸上登广告,登各种商业信息,这自然是从辽镇那头学来的,而这始作俑者,不用为,自然是魏刚了。
“哦,此事当真?卢兄,你是怎么知道的?”此时老卢身边的那位中年汉子跟着问起来。
“这报纸上写着吗,毛竹每斤已然卖到五分钱了,哪里还有赚头。在江南各处,山上的竹子砍下来。运到集市上发卖,也就能卖个二分钱左右。咱们若是从南边进货,加上来回的运费,上下打点还有这商税。基本上就没的赚了。小打小闹那是没有意思了,若是涨到七分,哪还有的赚。不过尽管如此,那也和以往不一样了。棉布也是如此。以往松江那头的棉布和花布,还有那文明天下的萝袜,这要是能弄到手里,拿到这北边来,那就是保准发财。可是现下你再看看。这京师的集市上,花布就已经卖到一尺一角银子了,纯白的棉布那就是八分,以往哪里会有这个价钱。便是那萝袜。现下也没了以往那般地位了。辽镇那头和京师新兴起来的纺纱织布厂,每日里那都是大批大批的往这市场上发卖。像咱们这样小打小闹的,那干脆就是不敢动了。”
“卢兄,那你说咱们此去京师,又该进什么货。做什么买卖。我在京师那边的铺子里现下可是押了好多这毛竹啊,这要是按你说的,哦不,按报纸上说的那价码。那我可真是没什么赚头了。”
“那也比你赔本强的多。我若算的不错,那就是有大家从海上进货了。要不然这毛竹也不至于变成这个价码。至于这棉布,呵呵。我劝刘兄还是莫要在沾了,这东西除非你认识厂家,若是不认识,那真是没什么赚头了。”
“从海上,那该是勋贵们干的事情了。哎,若是咱们也有船,便不做这南货买卖了,咱们也出海,那多带劲。”
“嗯,你这主意不错,现下这出海做买卖,已然不似过去那样冒险了。我听陈老爷说,只要给那什么洋公司交足银子,你就是放心的做这海上买卖了,海上现下根本就没什么海盗敢跟那公司对这干了。”
“陈老爷,卢兄说的莫不是胶州府那边的老陈?”
“呵呵,你猜对了。不过现下,呵呵,一般人是没什么资格跟这陈老爷见面了。要想见着人家,那都是要有人引荐的。”
“老陈此人我也算是听过。以前也没有现下这般家业和地位吧,他到底是怎么发的家啊?怎么现下这身价还上来了,他又不是知府老爷。”
“呵呵,这个你可是不知道了吧。俺还是托了俺三叔的福,去年拜年的时候跟这陈老爷见了一面呢。给你透了底,这陈老爷可是和京师中的镇国公魏大人有联系的。记得万历朝咱们山东闹矿监的事情吧。”
“哦,这个自然是知道啊,那时候谁家有钱,那都是倒霉的主,被那些公公们盯上了,那就是肥猪一只了。怎么,这陈老爷当时也是被人给盯上了?”
“呵呵,要不说人家脑袋里有货吗,人家早就看出这苗头来了,矿监来咱们山东各处之前,人家就跑了。”
“他能往哪里跑啊,大明各处,当时哪里不一样。”
“我刚才说的镇国公魏大人,就是这位大人,帮着这陈老爷跑的,不过这可是小道消息,不能往外说的。陈老爷带着家口,往海外跑了,就在福建对面海上,有个大岛子,叫做大员岛的,就跑到那边了。在那边开了上万亩的田地,呆了能有个三四年,光是粮食,那就是存了上万石了。等朝廷这事一过,人家又回来了,那边的田地照样种着,这边人家扔下的家产,因为有契约在手里,也是没丢,还是照样接过来。你说这位陈老爷是不是个能耐人。”
“你说了半天,这里外里他还不是靠着那魏大人。若是换做俺,俺也能做。”
“这倒是不假,但是也是要有胆量的,你能把自家的产业都扔了,领着老婆孩子往海外跑?这就是人家的能耐,关键时候,人家真能豁出去。知道济南府到胶州城这段子铁路是谁投的银子修的吗?可不是朝廷,是这位陈老爷。咱们现下坐这火车,这车票钱人家都是要跟着抽成的。你说这得是多大的心思,多大的胆量啊。我当时听俺三叔说完,那就是只有羡慕的份了。买卖做到人家这份上,就连山东知府都是要看人家脸色行事了。”
“在怎么能耐,还不是一个商贩,难道朝廷还会看中这商贩不成?”老卢和他身边的老刘说话,已然把这要睡上一会儿的万斯文给惊醒了,不过他倒是没有打断二人说话,而是竖着耳朵在听,当听到这老卢赞叹起这做买卖发家的老陈的时候,他便立马出声,打断了这两位的谈话。
在万斯文看来,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做买卖的,那就是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他这三年都是在自家老爹的坟前呆着的,对外面的变化也是不了解,他又是个读书人,自然是抱着儒家那一套东西不放的。在这车上听到有辱斯文的言论,自然是要出言打断的。
“哟,万先生醒了。呵呵,倒是没想到,俺们两人说话倒是吵到万先生了。不过万先生却是不知,朝廷现下可是鼓励经商的。本朝太祖之时,曾经规定商贩之家不准穿丝绸,家中诸多之处也是有限制的,可是几百年下来,万兄想来饱读诗书,眼界比我等商贩也是看的远,应该知道现下这些商贩已然不再遵守当年太祖制定的规矩了。在卢某看来,能做买卖,这脑子都不是差的,且现下朝廷开始收商税,用这报纸上说的,咱们这些商贩,也是在给朝廷输血,在给大明的天下增添赋税,咱们既然对这个朝廷,对这个天下有如此贡献,为何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人了。万先生可能是不知道吧,朝廷从去年就废除了太祖时候定下的规矩了。这规矩虽说这几百年没人废除,其实早就废除了。现下的朝廷,只不过是顺应了这大势。若要俺说,朝廷这次做的还是很明志的,这叫顺应民意。”老卢对这万斯文所说的自然是不赞同,便也说了一套他自己的言论。
“哎,朝廷怎么竟然做出如此决定,这真真是有辱斯文。士农工商,这做买卖的什么时候成了对社稷有用的人了。圣人教化,难道让当朝诸公都忘了不成?”万斯文此时也不再和那对面的老卢争执了,只是自言自语起来。
“呵呵,恕我直言,万先生,圣人说的那些,卢某倒是觉着,并不适合现下这天下了。卢某敢问万先生,圣人那时候可是有这火车?圣人那时候从济南府到京师那边可是一天就能到了?”
“这个,这个……”万斯文一时间被这老卢问的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老卢也是不再理睬他,他心里说,你这就是个嘴上过瘾的家伙,你自家要是不做买卖,你靠什么来读那圣贤书。真真是吃饱了撑的慌,站在那里说话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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