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之城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手术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满脸疲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看了坐在外面的家属们一眼，沉下脸，低下头说：“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纪安夏听到这句话，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周平妈妈抓住医生的手哭得死去活来：“不要，我不能失去周平，医生你再救救他，再救救他，你快进去救救我儿子！”
    医生被周平妈妈逮着也很为难：“他当时出事被一辆轿车横撵过，血肉模糊，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时间不多了，家属赶紧进去看一眼吧。”
    沈云第一个捂着脸哭着冲进去，看到血淋淋的手术台上，周平安然不动躺在那里，戴着氧气瓶，脸上沾满了血，连模样都看不清楚。
    脖子以下都被布遮了起来，布料也已经被血渗透，染得鲜红，就像一朵红得耀眼的花，纪安夏却觉得那朵花那样刺眼，那是死亡之花。
    周平的呼吸很细微，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来声音，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
    每个人都很清楚。
    那么多人的房间里，却意外的安静地可怕，周平妈妈已经哭得晕死过去，安翠虽然心痛，但却看不得血，所以没有进去，纪安夏在程慕寒的陪同下进了去，却在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时猛然闭上了眼睛，程慕寒微微皱眉，而后抬手蒙住她的眼睛挡住了她的视线，他能感受到温热的泪珠顺着纪安夏的脸颊滑落。
    沈云站在周平面前，声音嘶哑：“阿平，你怎么了？你起来啊，你不要吓我，你躺在这里算什么？不是说好的带我回去见你爸妈吗？”
    纪安夏死死咬着嘴唇，任由程慕寒把自己揽进怀里，她小时候无数次幻想过未来，周平会永远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她，替她赶跑那些欺负她的孩子，也会带她去吃各种各样的零食，可她万万没想到周平会以这样的方式跟她告白。
    她真的没想到，也没办法接受。
    沈云在他床边歇斯底里地哭着，纪安夏甚至都很羡慕沈云可以那样痛快地哭出来，因为她哭不出来，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只记得天好黑，医生说他走了，替他盖上了白布，那样的白，跟天空的黑形成鲜明对比，周平去哪里了？
    周平回去天堂吗，他披上了风的翅膀，是要飞往天堂吗？
    纪安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记得周平捏她的脸抓她的马尾，迈着长腿疯狂跑着，生怕自己追上他揍他，又记得周平拿了零花钱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超市让她想吃什么拿什么，还记得那一团小小的雪花，被周平丢进她的脖子里面冰凉的感觉，窒息的冷意。
    那一切的一切，都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画面清晰得宛如昨日，只是为什么，那个阳光帅气消瘦，爱穿皮夹克和尖头皮鞋的男孩子，会突然变成一阵风飞走了呢？
    原来啊，生命真的好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