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两个是展会的小菜,前面三排的人悠然地吃着桌子上的花生瓜子,对于爱出风头的柳向荣这些人是一点也瞧不上眼的。
后面的青釉瓷瓶和纸本行书《兰亭序》两件东西才是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并且底价也是柳向荣根本无法想象的,出价也是一千一千地往上涨。
冯广宗算是赚的盆满钵满了,他还特意命人沏了上等的龙井茶招待这些来参加展会的人。
“寅昌兄,果然一出手定是大手笔。”
“恪之兄,承让承让。若不是老爷子平时最喜爱书画,我也不至于出了这个数。过些日子府上寿宴,到时候给五七万送请帖。”
“好好好,一定一定。”
“冯主任,这最后一件该亮出来了吧?”
“是啊,我这都快坐不住了。”
在江南以手织素锦成为绸缎庄中翘楚的黎寅昌最后以八千的价钱买下了纸本行书《兰亭序》,另一桌的杨恪之把青釉瓷瓶收入囊中,他家是开米铺的,生意也是做的很大。
剩下的二排三排此次算是成了陪场的,一件东西都没有拿下,老者感觉到身体舒服了许多,便跟着手下人走了出去。
柳向荣把女人喂进嘴里的葡萄吐在了地上,带了两个手下追了出去。
那人的马车虽然就停在巷子外面,但柳向荣手下的动作也很快,直接追过去把人给拦了下来。
“咳~~~”
“你们是谁,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想要干什么?”
“怎么,刚刚不是还挺牛气的嘛,这不把我忘了?”
“是你呀,咱们好像并没有什么过节,你这样做不妥吧。”
“干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哥几个,告诉他们什么是王法。”
“您瞧好吧,给我把人按了。”
连安春海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买下的红珊瑚玉坠竟然惹到了这家伙,他身边的小贾子跟人理论了几句,那些人挥起拳头便揍了他一拳。
并且高抬起的脚直往他后背上踹,他因为手上无力根本无法反抗。
倒是安春海一个绊子利落地把其中一个人放倒在了地上,不过他咳嗽的更厉害了,赶紧从怀里取出一只手帕捂住了嘴。
“被一个老头打了,快起来,哈哈哈!”
“你个病秧子,竟然比这年轻的还有几分力道,呸。”
“别碰我,别碰我!”
“细皮嫩肉的,跟宫里的太监似的。”
“想知道这个还不简单,把这个年轻的裤子扒了不就清楚了。”
“滚开,别碰我!”
“你......你们欺人太甚!”
“柳爷,他们两个真有辫子,就盘在帽子下面。”
“他娘的,真没想还真是狗阉贼。你们也算男人,呸,要不说脸上那么干净。哎哟,好你个兔崽子,愉快把他从我身上弄走。”
“您快跑!”
听到这当面的羞辱,小贾子狠狠地在那个揪住他衣服的家伙的手上咬了一口,那人疼得大叫,他趁机搂住柳向荣的腿让安春海逃命去。
也就说话的功夫,他一脚便被踹到了一边,啪啪两个耳光打得他嘴边淌出了血水。
他们的帽子也掉在了一边,辫子用小件的银夹子固定住,柳向荣越戏耍他们越起劲,他们两个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辫子,把它给我割了!”
“好嘞。”
一把亮晃晃的刀子亮在了安春海跟小贾子面前,小贾子两只手紧紧抱在地上磕头求着饶命,柳向荣抬手示意下手用些力拉高辫子好让人把头抬起来。
伴随着痛苦的阵阵哀叫声,他直接往小贾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刀子直奔辫子而来,连安春海也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嗖的一声,一根极细的暗器刺在了柳向荣的拇指上,他的整只手一阵酸麻,刀子应声掉在了地上。
再看看,刚才在里面叫价的黄安裳竟然走了出来,他手下的人个个带着黑鞘金柄的配刀,看样子一点也不好惹。
“好小子,竟然有人为了几个阉狗出头。”
“柳爷,咱们要不要撤?”
“怕他们干什么,拿我的家伙来。”
“是。”
————————————
“爷,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交给我吧。”
“是枪!”
“现在知道你们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吧,现在叫声爷,我......”
“柳......柳爷,你的xiōng口......”
“火......铳。”
“你......你们竟然敢杀人!来人啊,来人啊!”
一阵烟雾冒出,柳向荣的手下看到他xiōng前的衣服上已经露出了一个碗口大的伤疤,伤疤里面不断地往外渗血。
他人还没有说句完整话,便已经四脚发软瘫倒在了手下人的怀里,他的手下都吓傻了,都以为柳向荣只是吓唬那人。
黄安裳又再次举起手里的火铳朝那些身上瞄了瞄,那些人吓得一个个靠在墙角不敢出声。
“该死。”
“我叫人把这处理掉,车已经备好了,您上马车吧。”
“嗯。”
“海爷,看那马匹的掌具,是以前宫里的人,咱们得救了。”
“哎,谢贝勒爷。”
“贝......贝勒爷,谢谢谢谢。”
当那辆马车从展厅后面驶出来经过他们的时候,安春海的眼睛注意到拉车的马匹掌部带着铜制马具,他知道马车上坐的人是位贝勒。
随着赶马的车夫从帷布后面接过一锭银子,然后把银子交到安春海的手上。
他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夺框而出,顶在地上的脑袋磕得更用力了。
“西边的天已经黑了,再也没有了主子和奴才之分。你我今日一见,算是有缘,拿上这锭银子讨个生活去吧。”
“驾~~~”
随着一声马鞭响起,马车慢慢地驶出了巷子,跪在地上的安春海听着马鞭声仿佛回到了过去。
【以下是安春海的回忆】
那时候的他还是刚入宫不久在浣衣坊低等妃嫔洗衣服,他因为识字不多,连衣服内侧的刺字都不认得,所以他受罚的时候也十之有六。
鞭子抽打的时候也数不清,自打入宫以来,他爹便告诉他受罚要长记性,每次受罚后,他都会用用烧黑的树枝在纸上画一条竖线。
朝堂之上的争名逐利在浣衣坊最是明显,区区几文铜钱都能免遭一顿鞭打,像安春海这样的根本就拿不出来那些钱。
有的时候是别人故意欺负,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反搞了几下,别人便是一通毒打,而最可气的是管事公公还从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事情那么吵?”
“蔡公公来了!”
“松开我!”
“蔡公公,是他们先招惹的我,为什么不抓他们?”
“哟,小安子,又是你,怎么回事啊?”
“他们把我盆里的水全倒了,他,他,还有他,就他们三人。”
“公公,这是孝敬您的,您是最明事理的。”
“嗯,这话我爱听。来人,掌嘴。”
“小子,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蔡公公外面乱告状,这次就好好治治你这张嘴。”
“蔡公公,我冤枉啊!”
“下次不要再弄出这事了,我可是不想惹麻烦上身。”
“公公说的是。”
————————————
“什么人叫的那么惨?”
“回嫣娘子,肯定是洗衣服的奴才做错了事正受罚呢,这是浣衣坊常有的事情。”
————————————
“冤枉啊!”
“有人来了。”
“是她,嫣娘子来浣衣局有何事啊?”
“帮婉贵妃拿前些日子送过的衣服。”
“茗烟,差人进屋瞧瞧婉贵妃的衣服有没有弄好。”
“嫣娘子,救我!”
“还掌什么嘴,快把这丢人的玩意儿给我拖下去。”
“是。”
安春海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淡蓝色襦裙的嫣容嫣娘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刚刚说的话再向嫣容说一遍,毕竟这种受欺负的日子可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嫣容本来没想管这事,但看到蔡公公挥起手直接在叫喊着的安春海脸上又打了一巴掌,而令一只手紧紧缩在袖子里面。
这点小把戏她早就看穿了,她找蔡公公借一步说话,手却直接把他的手抓住了。
“蔡公公,这手里不会有猫腻儿吧?”
“怎......怎么会呢,小安子一直做事都是毛手毛脚的,我是不会乱让人受罚的。”
“哦,是这样啊,这奴才我带走了。”
“带走?”
“对啊,你忘了宫选时候蔻姑姑说的话了吗?这锭银子应该够了吧,你做的事情我也不必多说。如何?”
“好好好,全听嫣娘子的。来人,带他到后面换件干净的衣服,别丢了浣衣坊的脸面。”
“是,蔡公公。”
“你小子运真好,以后跟着嫣娘子好好做事,听到了吗?”
“谢谢嫣......”
“哎,人怎么晕了?快来人。”
在安春海两眼一黑晕倒过去以后,周围人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弱。
等他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收拾干净的小屋子里面。
屋外传来几个婢女的私语声,他感觉到身上的伤口一阵阵酸痛,还没起身便看到屋门被打开了。
自那以后,安春海整个人的人生便如同照进窗户的阳光一样顺利。
随着婉贵妃地位的一路高升,嫣容也红极一时,连安春海也接替了蔡公公的位子。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好几年,随着权势的一步步腐朽,朝廷也逐渐乱了起来,从看守宫门的侍兵逃窜,再到大匹太监和宫女趁夜色溜出丈高的城墙。
那个时候城墙外捡驴粪的小孩看着那些逃出宫来的人像极了唱戏画着花脸的戏子,安春海是最后一批从宫门里走出来的。
不过是一日之隔,宫里便传出了女人们的哭叫声,听说那些女人们都是夜里被赐死并埋在了城西郊外的乱葬岗。
为了避免有人趁乱过去顺尸体上的东西,宫里还特意派人在附近看守了半个月。
秋后半夜吹过乱葬岗的冷风呜咆作响,尸臭弥漫在四周,那些人早就因为害怕溜走了。
安春海这几日都难以入睡,最后他还是听那些胆大的人说起那边的事情,才找了几个人帮他去乱葬岗找人去了。
那些挖好的土坑里已经被贪食的野狗刨出了不少大洞,这些人没挖几处便不干了,只留下安春海一人到处翻找着。
最后还是在一棵大柳树下找到了一个衣着很相似的人,那具尸体的脸肿胀的很厉害,两只耳朵上的东西也让人给捞了去,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取一千块买那对红珊瑚耳坠的原因。
【回忆结束】
————————————
“嚯,竟然是溪岭山水图,这次可真是来着了!”
“没错。这宫廷画院的东西可真是精美,溪岭隐匿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之势跃然于纸上。可惜的地方便是未有人署名,哎。”
“坊间都传是出自康熙帝盛赞其曰画状元的唐岱,此画里所勾勒的风景群峰叠峦,溪泉激流,山路盘旋而上,山中偶有茅亭水榭。山石均用披麻皴,沉厚深稳。”
“他说的没错,跟《云溪飞瀑图》有异曲同工之妙处。”
“哎,不对不对。你们千万别被这树丛给遮住了眼,瞧这瞧这,论鱼鸟花虫的技法,那更像是画师余省的手笔。《花鸟图》都知道吧,我可是看的仔细,瞧这只鸟抓树的地方。”
“冯主任,这幅画你说个数吧。”
“唉,此画是我从好友手里借调出来供大家欣赏的,我说个数,不就成了文物贩子,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哈哈哈!”
————————————
“安子,就是这个时候,动手。”
“没问题,瞧我的吧。”
当红布后面的《溪岭山水图》一出,展会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佟文交待完事情以后,便离开桌子准备去动手了。
安子从兜里掏出弹弓一下子便击中了冯广宗头顶上的那盏吊灯,咣当一声,大厅里一片漆黑,众人头顶上的吊灯重重地砸在地上。
除了佟文他们,其他人都慌乱成一团,冯广宗离《溪岭山水图》最近,他的下意识是转过身用手拿到上面的画。
“啊~~~,怎么黑的,不会有打劫的吧?”
“大家不要乱!”
“快跑啊!”
“我的画,有贼,你是什么人?”
冯广宗怎么也没想到他伸出去的手竟然摸到了一个人的胳膊,他刚想用另一只手把那人抓住,肚子上便被踹了一脚,整个人滚到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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