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之人

    “好，那就请东西出来吧。”
    “老二，你和老五各自取一物让子笙辨认，这样子大家觉得怎么样？”
    “凭本事的事情，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四叔肯定没安什么好主意，笙哥，你一定要多留心。”
    “放心吧。”
    眼盲心不瞎的二叔公莫天明慢慢地走进屋里，他明白老四莫奈河是想出些幺蛾子为难一下莫子笙，不过他倒是对莫奈河的做法很鄙视.
    桌子上面放着的一堆瓷器里，莫天明用手摸了摸瓷器的釉面，然后从中挑选出一只刚着色不久的清代乾隆玉春瓶的盛酒器具。
    因为近日下了几场雨，指腹细摸之下瓶身上光滑没有气泡，瓶口上一处釉口还专门用锉刀打磨出粗糙的手感。
    不过明眼人一看便会知道瓷器的真假，莫天明这是想着让莫子笙两局中至少扳回一局和他打个平手。
    莫奈河独自进屋没多久以后，他面露喜色左手擒着一只耳瓶出来。
    老药一见到那莫奈河手里的东西一下子便想起来了之前下墓捞出来的东西。
    这东西是经过莫天明辨别之后的古代高仿赝品，没有一些手上和眼力的功夫根本无法分辨。
    更如何古人的仿口本身也算得上老物件，连老药也觉得这耳瓶要是流到古董当局里肯定是值不少钱的。
    “大哥，我挑的是一件清代乾隆玉春瓶。”
    “大哥，我的也选完了，这尊宋代双螭龙耳瓶可谓是宋代哥窑上器。子笙，你给长长眼吧。”
    “二叔、四叔，晚辈这就献丑了。”
    “来人，抬一张长桌来。”
    几个手下从后堂抬出来一张长方形桌子，桌子上盖着一张四方的丝织黄布。
    黄布上面放着一尊宋代双螭龙耳瓶和玉春瓶两个物件，所有人都站在莫子笙的身后瞪大眼睛瞅着桌子上的东西。
    虽说莫五贝下墓做得是中门的事情，但莫五贝之前也是跟着他三哥莫六指干过一阵子，到后来他自己独掌一门。
    不过他每次外出都会把儿子放在莫六指那玩耍，并且他每次下墓回来都会给莫子笙讲讲他自己遇到的那些宝贝。
    再加上莫六指偶尔的指教，久而久之莫子笙也学得了一些皮毛。
    古物是否符合当代的烧制技术，以及东西质壁发出的响声对于识物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莫子笙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白布净了净手，打眼看去三叔莫六指明挑的东西倒是让他心底有了些许欣慰。
    “这东西看着蛮新的，应该是赝品，你瞧瞧。”
    “二叔公以有也是一个识物的老手，虽然现在不做了，但挑的东西怎么会有赝品呢，先看看再说。”
    “子笙，这第一个物件看的如何了？”
    “禀长叔公，二叔和四叔拿的东西我已经看好了，清代乾隆玉春瓶的盛酒器具一看就是二叔的手笔，瓶身光滑无气泡，整只瓶子看起来更加小巧别致。要我说啊，二叔的手艺一点儿也不比烧制瓷的差。”
    “这小子是在夸我吗？”
    “当然了，四叔的这件宋代双螭龙耳瓶成色看上去就更好了，都说了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的哥窑。大家都知道哥窑胎多紫黑色、铁黑色、也有黄褐色，釉为失透的乳浊釉，釉面泛一层酥光，釉色以炒米黄、灰青多见。”
    “哼，他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一会儿有他好看的。”
    “乾隆朝器器身显得粗壮，瓶腹外鼓，釉面相对较为稀薄，通常开细纹片，沙底较粗，通常在圈足部分上护胎釉。”
    “子笙说的好！”
    “好言者不过说书人，还能说些更令人信服的话吗？”
    “那这样，我裤兜里有乾隆五年时开宝福局所铸黄钱一枚，只要我把黄钱扔进两只瓶身里面轻轻摇晃，大家听听发出的声音便知道我所说话的真假。”
    说完这话的莫子笙将黄钱扔进玉春瓶瓶身里，果然瓶身里有均匀清亮的声音跑了出来。
    他将瓶口倒置，黄钱便掉进了双螭龙耳瓶里面，并且发出有些混有杂声的声音。
    黄钱刚刚从瓶口处掉出来，双螭龙耳瓶里的声音竟然还持续了三四秒。
    这个时候长叔公已经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紧跟着喜了起来。
    莫六指从桌子上拿起莫奈河的那件宋代双螭龙耳瓶本想着交过去，可他故意在莫奈河伸出手的时候失手。
    瓶子竟然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愣了神的莫奈河看着地上碎掉的龙耳瓶悻悻地离开了。
    “二叔，玉春瓶给您。”
    “说的不错，看来你爹身上的担子以后就由你来扛了。”
    “这下好了，咱们还能在一起。”
    “瞧你那样子，起尸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反到是现在流了眼泪，真像是娘们儿！”
    “哈哈哈！”
    “这三日大家食素斋，没有其它事情了，大家都散了吧。子笙，你跟我来一下。”
    “是，长叔公！”
    “进来后把门掩上吧，据跟着你爹的一个兄弟说，是往外面撤退的时候，坑道里溢出了地下水，撑板被落下的墓砖压裂，和其他几个手下没在了里面。你四叔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他也是想考验你一下，对了，那个黑衣人有追到吗？”
    “没有，那人有些身手，翻过高墙让他逃走了。”
    “看你这些日子心神不定的，是不是还有事情瞒于心中？”
    “身殁阴宅而不见其骨，长叔公，我不想我爹留在那里，虽然我现在在众叔公眼里只不算是一个生手，但我还是想要去尝试一下。”
    “你......你这是要去一趟那里了？”
    “嗯，希望长叔公您能同意。”
    “奥......是这样，真是和五贝的脾气一模一样，我要是不答应你，恐怕你这一夜都睡不下吧，哈哈哈！”
    “是。”
    “你爹去的是陕西泾阳郊区的一个村子，具体是哪里只有下过墓的人知道，不过听你四叔说那里只不过是一个汉代县尹的小墓，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让手下人探的差不多了。索性你自己就在你爹的手下人里面挑几个精明能干的人一同去吧，路上的钱走从你二叔那里支，你把这块璞玉交给你二叔就行了，过多的他也不会过问的。”
    “多谢长叔公。”
    “好了好了，快去陪陪你爹吧，再添些香。”
    “是，子笙谢过长叔公。”
    “嗯。”
    莫一闻知道莫五贝父子向来都是一样的性子，便答应让他去那里趟趟水。
    莫子笙拱手接过长叔公从袖口里取出来的一块璞玉，出门后的他仔细看来。
    璞玉外面包裹着云朵状的鹿皮子色皮，色皮的一侧有一小处磨开的开窗。
    透过开窗可以看到色皮之下是货色上成的白玉，仅仅是在手里拿握一会儿，便能感觉到玉皮渐露出来的温意。
    转过迂回过假山的廊亭，莫子笙便听到二叔莫天明屋子里面有说话声。
    屋门敞开着，看着背身而站那人的身影，莫子笙一眼便认出那是三叔莫六指。
    “去了也有二三十号人吧，怎么就弄回来这五六东西？你瞧瞧，还有两件算是残品，其他的三件看上去还可以。”
    “一个秩俸五百石的小县尹而已，你还指望他捞出一两件上成的玉器啊。”
    “也是，老二，东西我都替你把过了，没什么问题。这几件又有买主了？”
    “消息放到猫巷里了，都是些不识货的角色，倒是也能挣些钱，不过都是小钱，还不够我算珠拨打一下子呢。”
    “字签在这里，是不是？”
    “对。”
    “哎哟，这墓志你也给记上了，都碎成那样了，改天磨成粉末可以勾勒一下院墙的瓦缝。”
    “这些都是下墓的兄弟们顺出来的东西，我是一件也不敢马虎，再说了，我这眼瞎了，账再算不明白，那不只剩下等死了。”
    “莫提这个字，晦气，墓下多了，总感觉背后发凉，还是这些陶陶罐罐的让我看了舒服一些。字我已经签下了，我先走了。”
    “行。”
    正堂内放着一张两米的长桌，桌下方有整条树根弯曲而成的格纹。
    桌面左侧放着一只红木算盘，算盘上面串着青玉雕刻而成的算珠。
    莫天明的手指轻轻在上面一拨，算珠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莫六指在物簿上的条框后面写了一个“监”字，然后他又重新将毛笔挂回了右侧的笔架上。
    他看到莫天明在算盘上拨弄出来的算珠笑了笑，当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刚一抬头碰到了等候在门外的莫子笙。
    “子笙，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三叔，我刚到。”
    “进去吧，你二叔在呢。”
    “什么事啊？”
    “长叔公，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一定是有事要外出吧，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去取些东西。”
    “这几件东西倒是真的，二叔，这是要出货了啊。”
    “你二叔做的瓷器都在后堂放着呢，前面桌子上的东西你可只能看看，可千万不要上手。”
    “知道了。”
    这话也就只是说说，有几个没下过墓的小子不会手痒，更何况这几件东西是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
    莫子笙看到二叔莫天明拿着盲竹去了偏屋，他从兜里摸出那双鉴完宝瓶净手的白布，然后慢慢地将它盖在一个掌大的琉璃小瓶瓶嘴上。
    整只瓶身透出暗绿色的光亮，瓶子左右两侧各一只蜗牛壳状弯曲的尖耳。
    他将瓶子抬高到眼前，瓶身的琉璃里夹杂着一些烧制时的细小杂质，上面还有一圈白色的钙化线状物质。
    更奇特的是，无论怎么调换瓶身的位置，总能看到瓶子里面底部有一处略黑于其它地方。
    莫子笙从瓶口往里面看去，感觉瓶子底部有什么被粘在上面，他轻轻摇晃着瓶身，果然那感觉更明白了。
    可这个时候二叔莫天明在他专注这时已经回来了，他慌忙将瓶口摆正。
    叮咚一声，有一个小东西从瓶口里面滚落到了他的脚下，只见那个东西像一只泥球一样。
    他松开手白布掉在了脚下盖住了那东西，然后弯腰将东西捡起藏在了袖口里。
    “是不是又碰我这的东西了？我跟你说啊，这些东西有人订了，可不能碰坏。”
    “二叔，我刚看到物薄上的信息，这东西好像是刚弄回来的，怎么那么快就出手了？”
    “东西好呗，不逗你了，是猫巷里有一位客人买下了，听口音好像是一个陕西的人。比我心里的价钱高一些，经你三叔过手就准备发货了。”
    “这次是走黑货，还是白货？”
    “不过这陕西人好像是一个行家，指定要走黑货，这不走货的鱼都已经挑好了。”
    “哎哟，我鱼得有二十多斤吧？”
    “可不，还好这物件小，要不要还是一个难事。你要的东西我已派阿友帮你收拾妥当了，阿友。”
    “友哥。”
    “你这一个人要去哪里啊，家伙儿还带的那么齐？”
    “去探一趟亮货，没什么绊脚的，就自己一个人了。”
    “我多给你装了一些东西，路上可能用的着。”
    “多谢友哥，二叔，您忙着，我先走了。”
    “行，一会儿我给你爹去上一柱香。”
    “我把东西放回屋里，然后在那等您。”
    “好。”
    莫天明的手下莫三友从后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这个时候水盆里面的那条大鱼用力一甩尾巴，盆里的水被荡出了一半。
    莫子笙接过大包吃力地抱在了怀里，在看不到二叔莫天明的情况下道了别。
    他用屁股顶开屋门进了屋，昨天的那只黑猫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怕人的样子，竟然径直像他这边走了过来。
    猫在圆桌上的大包上面蹭了蹭嘴边的胡须，然后用舌头开始舔起了背包的拉链，猫舌头上的倒刺在背包的布料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他一把把猫从大包那里抓了起高举过头顶，猫发出喵喵喵的叫声，尾巴横扫过莫子笙的脸颊弄得他的脸有些发痒。
    他一松手黑猫在他脸前猛蹬了一脚钻到床底下跑掉了，莫子笙掸了掸布料上的猫毛，然后拉开背包一侧的拉链。
    他取出兜里的白布，却闻到了一股鱼腥味。
    “我说呢，还以为我这人有多么好亲近，原来是包上沾到了那尾鱼的鱼腥味，下次看我不抓到你！”
    莫子笙将白布里包裹着的东西放在水果盘里，然后去镜子那头整理好衣服，并将头上的孝绳系紧。
    口渴的他坐在凳子上喝着水，他摇晃着手里的那只水杯，那头的东西不时地透过水杯晃悠在他眼前。
    不知道想起什么的他把那东西放进水杯里，那东西开始慢慢地沉到杯底。
    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有泥土从上面剥落下来，他再用些力在杯身上，杯子里干净的水渐渐地开始浑浊起来。
    莫子生用手掌盖住杯口，然后猛地翻转杯子。
    水便顺着他的指缝里流了下来，果然他感觉到指腹碰到了一个东西。
    等水流完的时候，他发现那东西居然是外表包裹一层泥土才看起来黑黑的，现在看来这才是它本来的样貌。
    那东西玻璃球大小，上面雕琢着玉螭的纹路。
    细细看过去竟然是一只母子螭白玉玉珠，母螭侧卧在一侧，靠前一些是一只小一些的幼螭在前面嬉戏玩耍。
    母螭的背上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字，莫子笙从书架上找来放大镜一看，是上下各一个口字。
    他取出一张红印纸张，并在上面覆上一层宣纸，然后用指尖按在白玉上面慢慢地滚动了一圈。
    纸张赫然显现出一个“吕”字，吕字周围围绕着一圈云螭纹，他顿时觉得恐怕那个琉璃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