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生香

    玉帝愕然，抬头仰望，这三位圣人自从封印女娲后就再没有现身人间，甚至没有离开各自之宫，天庭人间一切事情，全都交给玉帝代理，可今天怎会突然出现。
    老子的身边，还跟着一头青板牛，它早没了牙叔的吊儿郎当，安稳的伏在老子身前。
    通天教主脸色依旧阴沉，老子闭目沉吟高深莫测，而元始天尊突然眼睛一瞪，抬手招来，玉帝顿时觉着身子轻飘飘的，便被招去。
    太阳光芒突然一闪，空中三位至尊圣人连着玉帝都变作几道虹光，朝着那三十三天外飞去。
    天庭诸神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而遍地狼藉，一片劫后余生的样子，在天空飘飞的如雾细雨里，几道历劫弭新的彩虹鲜艳夺目……
    凌玉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人居然是牙叔。
    “要吃面么？”牙叔用捆仙绳敲打金刚啄，笑眯眯的，“妖狐儿可算是醒了。”
    “我怎么没死。”凌玉觉着身子轻飘飘的，却实在是活着。
    “你是人皇果位，又有三皇护体，谁能杀你。”牙叔一把将凌玉揪起来。
    从巨石上起来，凌玉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在个熟悉的地方。
    这地儿。熟悉到凌玉鼻子一酸，悲从中来。
    他居然又回到了北疆，回到了出发的起点。凌玉地人间之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归林镇，老银山。
    他现在站的地方，是第一次遇见莫煞的那个妖殿。记得当时，莫煞对他说，必须汇聚七奇十二道，才能打开这妖殿。
    一直到凌玉真的召集起了所有妖军。看到了三部天启录这才明白，原来这妖殿里藏的是什么。
    “你现在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一个声音响起。
    凌玉扭头，见到的并不是莫煞，而是更老更老，老到无以复加的人。
    “参见道德天尊！”凌玉微微躬身。
    “无需多礼。”老子摇头，“你本也是至尊圣人，与我等平起平坐，虽然自殒，可神魂不灭。你还是东皇太一，从没变过。”
    “我知道妖殿里藏的是什么。”凌玉苦笑，“便是我这东皇太一地身体，亦是所有妖族崇拜的源头，妖皇的真正力量所在。”
    “没错，正是如此。”老子抚须，“今日带你回这儿，便是要告诉你，只要打开这扇门，你就能得回东皇太一的身体。虽然昔日东皇已经自殒。力量不复从前，可你现在有天下人族的信仰，又是人皇之位再加三皇附体，若与东皇太一身体重合，以人族和妖族所有的力量叠加，你又能晋升为至尊圣人。”
    “恭喜妖狐圣人！”牙叔滑稽的一躬身行礼。
    可凌玉连半点笑容也没有。仿佛那是件很头疼的事情。
    “没错。你已经知道了。”老子大叹，“当你重新做回至尊圣人后，就是做决定的时候。这个世间容不得两个量劫主人，究竟是留人还是留妖，这个问题拖了那么多年，终要由你来决定。”
    “为什么是我？”凌玉不解。
    “几大至尊圣人中，鸿钧以身合天道，女娲三尸未斩被我们封印。剩下三个都非人非妖。怎好为它们做决定。普天之下，只有你既是人又是妖。既是人皇又是妖皇，这个决定不是你做又是谁做？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凌玉长叹，该来的总归要来，躲也躲不脱。昔年东皇太一自殒便是一种躲，可躲了那么久，该要决定地还是要。
    凌玉突然转了个话题：“玉帝呢？我的手下呢？”
    “玉帝本是元始天尊的小童子，实在闹得不像话，便被天尊召回，以我们三个的意思，这玉帝也由你一并当了。”老子道。
    牙叔笑嘻嘻的接上来：“妖军都退回了十万妖山，张宁儿的瘟毒也解了，几大地狱之门全都关上，人间的恶鬼也清洗的差不多，如今是国泰民安。”
    凌玉挠挠下巴，又偷偷瞟了牙叔一眼，促狭道：“这玉帝，就让死牛做吧。”
    “啊！不是吧！”牙叔大惊，“我不过是头坐骑，怎做得玉帝。”
    “元始天尊家的童子能当玉帝，道德天尊家的坐骑怎就当不得。”凌玉哈哈大笑，“玉帝轮流坐，今年到你家。”
    牙叔嘿嘿直笑，尴尬地看着老子。
    老子也不反对，直勾勾的望凌玉：“那件事情，你有决定了么？”
    凌玉面色沉了下去，嘴角却泛出微笑：“让我再想三天吧。”
    “三天。”
    “三天。”
    三天就决定一族的生死。
    三年后。
    十万妖山中，却依旧如往常般平静，妖兽的生活，往往与人类不同，他们吸食天地灵气，虽然也有生老病死，却活的自在。十万妖山，虽然与人族，可就算是妖兽猎人，也没办法进入妖山的核心，在连绵不绝地山脉之中，有一些人迹罕至地地方，始终被云雾和妖气笼罩着。
    秋季的山脉，翠绿早就不再。金黄和红色地树叶，覆盖了绝大部分地方，各种果实在这时候成型，让喜食浆果的妖兽欢呼雀跃。
    但用不了多久，冬天的苦寒会将这里笼罩，大多数的山头上，都会有厚厚的积雪，冰封季节将会持续几个月，如果没能在此前找到御寒的地方。许多妖兽都将死去。
    这也是天理循环，上天给了你最好地，必然也将剥夺更多。
    但哪怕是三九寒冬，在十万妖山里，依旧有三十六个地方不被苦寒侵袭，这三十六个地方，始终四季如春，如若是妖兽地天堂。
    那就是妖圣座下的三十六洞府，每个洞府，都有一位妖灵坐镇。这三十六洞府蕴积天地灵气，各有仙宝坐镇，在此地修炼，往往事半功倍。
    所以开了神智地妖兽，往往喜欢躲在各大洞府的周围，期待着洞府内，能够露出哪怕一丝的灵气，也足够它们补充进内丹，甚至跃升妖品。
    妖圣居住的玉鸯山仙谷便是妖兽们最喜欢呆的地方。
    这里有壁立千仞，光滑的石壁突然高耸。直至千尺尽头，才突然有了平缓。虽然是秋天，可春花依旧开的烂漫，在洞府内隐隐流出的宝气滋润下，朵朵娇艳欲滴。
    在山花的尽头，有一脉冒着云雾般白气的泉水。顺着石壁淌下。在山谷底，竟形成了一湾温泉，先是进了洞府，不知再隔了多久，又缓缓流出山谷外。
    整个洞府，都是用白玉所筑，高达数丈地洞府之门，更是整块白玉雕琢。上面雕刻着江水千古流。散发弄扁舟。洞府门上有银色流苏装饰，每当风吹过。流苏上多达千只银铃会一起响起，声音悦耳，随风飘荡百里。
    妖兽们最爱聚在玉鸯仙府之外，但这洞府的主人喜静厌吵，所以那些上品的妖兽，只敢三三两两坐在洞府外的松林里，低声细语的说话，渴了饿了吃几口浆果，偶尔也下水泡泡温泉，这日子倒也过的舒爽。
    在玉鸯山洞府内，温泉水缓缓穿洞流过，凌玉坐在扁舟之上，一边紫罗儿，一边花舞月，正伺候着他吃些果子。
    温泉岸上，晴眠月弹琴，张宁儿吹笛，红仙儿舞剑，还有个灵卿儿朱唇微启，唱一首只有妖兽才听得懂的曲子。
    这般的日子，已经过了足足三年。
    离星海塔之役，也过了三年，人间天下已经大不相同。蛮族被完全消灭，云朝大军踏过北疆一直推进到天山脚下，并将一部分民众迁至原来蛮族水草肥沃的区域。
    云朝政局大变，景王已在三年前登基称帝，史称云景帝。首辅严山高及其党羽因贪赃被诛杀全族一百二十人，内廷中受到牵连死二百余人。凌实死后，薛中离成为文官领袖，继任内阁首辅，成为云朝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
    三大教派中，道宗受创最重，实力几乎消耗殆尽，从此失去国教地位，一蹶不振。佛宗脱离弥勒教地范畴，灭法时代前的各个流派复兴，正在佛印儿等大宗师带领下，成为新的势力。但儒教却一跃成为云朝中统治性的国教，顾明仁虽然不在庙堂，却可以令朝局改变，内阁更迭。
    反倒是凌玉的明教因为不灭之火的熄灭，而逐渐销声匿迹，才区区三年，信徒就几乎没有了。
    虽然全天下都是云朝地，但十万妖山始终是个例外，这里还是妖兽们地乐园，凌玉回到妖山后，自任新的妖圣，重新设立三十六洞府。
    从前的洞府主人死伤过多，凌玉便让手下妖军首领重建新的洞府，一时之间，妖山再度兴盛，成为了妖族天堂。
    如今的这个局面，原本不该出现。自老子和凌玉在老银山妖殿外一席话后，三天之内，凌玉就该决定人族或者妖族中任一个灭亡，怎么还可能两族共存，而天地不灭呢？
    这个秘密，实在只有凌玉和三位至尊圣人知道。
    那次谈话后，凌玉在妖殿里枯坐三天三夜，他在这三天里做了一个决定，然后走进了妖殿。
    凌玉得到了东皇太一的身体，得到了万千妖兽的信仰力，他确实成就了至尊圣人之位，但他这至尊圣人，却只做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内，凌玉大发神威，对所有还未开启灵窍的妖兽下了一道封制，这封制让妖兽们从此后，再不可能开灵窍。
    就算吸收再多地月华之力，妖兽此后永远只是兽，再没有成精成灵地可能性。
    换而言之，这世间只有现存的妖兽，等到这批妖兽死去，就只有兽而没有妖了。
    这对于妖族不公平，本来他们是一量劫地主人，但失去再开灵窍的机会，却有可能被人族屠杀殆尽。
    所以凌玉又下了一道新的封印，他将困胆兽下在了所有人族的身上。
    用这一路妖军，控制住人族的胆气，令人类再没力量将兽类屠杀干净。
    天道或许容不下两个量劫的主人，但凌玉封印其中一个，令妖族再没有能力当回主人。又控制另一个，使人族唯有跟兽类和谐共处。天道终归于平衡，此劫平稳渡过。
    完成这一切后，凌玉卸下东皇太一的身体，竟生生的剥离了至尊圣人的力量，又变回了从前的凌玉。
    他将玉帝之位交给牙叔，将人皇之位交给景王。
    凌玉自己，带着他的美人们，带着他的妖军们，在十万妖山里逍遥快乐。
    这世界上，再没有那个既是人又是妖的怪物，也没有既是人皇又是妖皇的救世主。
    现在只有玉鸯仙人，住在玉鸯山洞府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