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路

    从夜晚十一点钟开始，新加坡籍的风水先生便放下了手中的产品，短暂地停止了他的推销大会，随后，一本正经地站立在一张摆满供品的木桌后，开始作法。
    他手里舞着一把桃木剑，一派请神降临的表情，嘴里念念叨叨地一段段晦涩难懂的经文，但偶尔间也会蹦出几个人们能听懂的字词。
    譬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话。
    那位被他吹嘘得飘飘然的陈总就站在他的旁边，若有其事地观望着这位知名主播的风水大法，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信的样子。
    其实，他根本就没把那则通告当作是那么一回事。
    如今的国内互联网企业的那些所谓防火墙，大部分都是可谓聊胜于无，要是真遇到有那么一点实力的技术人员，黑入他们的内部系统，借助他们那些本就不怎么合规的软件打打广告，也是一件异常简单的事情。
    毕竟，我们国家的互联网企业着重的要点根本不在于此。
    帮人家电脑杀杀毒能挣几个钱，那点儿不值一提的收益还不如**公式，多弄几个换汤不换药的网页游戏来得实在。
    再者就是多做几个捆绑插件。
    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地安装进用户的手机或者电脑，把街头的那些牛皮癣小广告照搬到网络上，不厌其烦地向用户们推送。
    一年下来，收到的那些广告费又是满打满算的一大笔钱，甚至还有可能算是灰色收入，连税都不用缴。
    相比之前，掏空心思地去做什么研发，推行什么安全的杀毒软件和防火墙，那不就等于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还要不要做广告了？
    这年头，系统里没几个病毒，你敢说你那玩意儿是手机，是电脑么？
    假若要把那些煞费苦心才根植在用户系统里的捆绑插件，统统连根拔起，那公司的绩效怎么来，公司的收益又该怎么办，谁来给大家发工资，发年终奖？
    要是公司都倒闭了话，那谁又来给国家缴税，飞机大炮，航空母舰，这些那些玩意儿不都要钱么，要是把有钱人都灭绝了，谁能给你弄高GDP，谁给你就业岗位？
    所以，作为现代社会的精英分子，陈总是拒绝相信那些装神弄鬼的言论。
    之所以会请这个主播来给自己做一场法，主要原因还是不想错过这个热点，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多向直播间的那些热心的网民们推广自己家公司的产品。
    免费给自己打一波广告。
    这次营销所带来的成果非同凡响，在入夜之后的短短几个小时内，公司旗下的一款APP的下载量远远超过了平常。
    而且，那几款模式差不多一样的修仙类手游更是被一路顶上了游戏排行榜的前几，多个服务器爆满。
    得益于众多网友的努力，游戏内的一款名叫‘一元首冲’充值礼包的购买量，竟然在短短几分钟内突破了历史新高。
    仅仅半个多小时的销售额，统计起来，就差不多可以给他们的陈总在自家小区里再买多一栋别墅了。
    当时间来到了半夜十一点半之后，游戏礼包的交易额又破了一次新高，很多玩家似乎在充过了第一次钱之后就停不下来，想着反正都已经充了，要不再充多一点，好拿那个充值到多少钱就能返利的大礼包。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陈总已经因为他的高瞻远瞩，以及合理的资源利用，毫不费力气地在这个晚上挣得了个盆满钵满。
    而那位新加坡籍的风水大师呢，则在笑口盈盈的陈总面前，将他的那把桃木剑舞得虎虎生威，一边说，感谢这位兄弟送的一个飞机，一边又咿咿啊啊地大喊，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碧辉煌的水晶灯之下，这一栋价值过千万的高级别墅并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变动，倒是电话不停地响，陈总的秘书在他的耳边一直说，服务器又炸了，服务器又炸了，有人想充钱，却怎么也充不进去。
    陈总就说，那让他们尽快修复，绝对不能耽误我们的客人充钱，把所有的员工都喊回公司加班，搞技术的就赶紧给漏洞修复，不搞技术的就给搞技术的人加油打气。
    “今天晚上，不能有任何人请假，”他意气风发地说，“要是今晚上谁没在公司出现，那你就告诉他，从今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秘书表示收到，随即又退了下去，可过了没多久，她又悄悄地走回新加坡籍风水大师的法场，在陈总耳边说，李总监他爸爸生病入院了，得的是心肌梗塞。
    现在就在医院的抢救室那里等手术，今晚实在回不来，他跟我说，能不能先跟您报备一下，今晚上，他就不回公司了。
    陈总说，“这点小事就不用来通知我了，你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
    “我都已经把话放在这里了，谁要是不回来，以后也别回来了。”
    “要是人人都跟我说要开什么特例，那你觉得以后我在公司说的话，还有人听么？”
    “告诉老李，说，生病的是他爹，又不是他，要做手术的是他爹，同样也不是他，那他还留在医院干什么，想抢医生饭碗，自己亲自上阵，给他爹做心脏搭桥啊？”
    “我看小黄那小子就挺不错，告诉老李，今晚上，他办公室里要是见不到他，明儿就不用来了，托人给他那办公室清一清，好方便我们的黄总监进去办公。”
    秘书抱着备忘录，点点头，旋即又转身，准备去把老板的话转述给那位身在医院里的李总监。
    但当她还没走出两步路的时候，老板又回头喊住了她，跟她说，先不要跟他提失业赔偿金这些事，回头记得跟人事那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他的赔偿降到最低。
    与此同时，时间慢慢地走向了午夜的十二点。
    新加坡籍的风水师却顿住了，忽然间发现自己怎么用力也松不开手。
    不知不觉间，那把桃木剑竟然生出了许多根茎，扎实地‘长’在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