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德华

    酒足饭饱，他拉着我在庭院漫步，月色如水，从苍穹倾泻而下，打上霜色的鲜花在微风中摇摇曳曳，鼻腔间全是芬芳，稍稍缓解了我的酒意。
    我的步伐跌跌撞撞，一步一步，似踩在云端。前方的景色很朦胧，看他如同雾里看花，极不真切。我摇着闷闷沉沉的脑袋，试图更加清醒一些，但是没有多大用处。
    花园深处有一个爬满藤蔓的翠色秋千架，他拉着我坐下，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双腿抵在地上，轻轻摇晃着秋千。
    “好点了吗？”他说。
    我望着月色在傻笑，蹭着他的下巴，含糊不清道：“很好，非常好。”
    我醉的有点厉害，抬头看他时也有些迷糊，都怪今晚的月色太醉人。
    他沉吟不语，轻轻的晃着秋千，我也静静的靠在他身上，享受着安静动人的时刻。
    在月色下约会的人不止我们，我看见罗素和贝蒂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里，贝蒂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罗素交谈。
    她开心得像个少女，兴奋得手舞足蹈。看着这一幕，我有点心酸，贝蒂的面容不复年轻，可罗素依旧风华正茂。若是他们早三十年重逢，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叹着气，又不禁感慨，幸好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我遇见了爱德华。
    “怎么了？”他笑着捏紧我的手，追问我为何突然惆怅起来。
    “我只是在想，万一我没有遇见你，或者在贝蒂这个年纪遇见你，该怎么办是好？”
    “你若是没有遇见我，人生会很快乐，没有那么多的灾难和痛苦，”他笑着说，可我心里一阵荒凉，“我猜你会在学校努力的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去一家建筑事务所工作，然后遇见一位很好的男士，组建一个幸福的家。”
    他应该在心里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在说起来时一点都不含糊，他又笑了笑，补充道：“如果你在贝蒂这个年纪遇见我，那时你应该有了孩子。唯一的可能是，你带着家人来科茨沃度假，无意间住进了玫瑰酒店，然后在某个夜晚，遇见了难得出来透气的我。不过我不知道，历经很多事情后的朱迪，还会不会对我动心？”
    我原本很生气，但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又让我觉得好笑，“那我得快五十岁了，对你动心的话，岂不是太荒谬！”
    “所以你不会爱上我？”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语气变得酸涩。
    “好吧，我就算对你心动了又能怎么样？我快五十岁了，差不多能当你的奶奶。”我止不住笑意。
    他也乐呵起来，“我的奶奶，别开玩笑了。要是按年龄算，我跟你的曾曾曾......”
    “打住，爱德华，这不公平，我说的是外表上，不是指年纪。”
    “外表？这个理由听起来更荒谬。”他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你肯定不懂这些，因为你完全不用担心会变老。可我不一样，今天的我永远比昨天的我看起来要苍老一些。很快我就会和贝蒂一样，青春不在，提不起勇气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朱迪，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他揽过我的肩膀，信誓旦旦的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罗素对贝蒂没有情谊，只是因为她不是他想要的人，跟容貌年龄无关。若是今天站在他前面的是他的妻子，我相信无论她变成什么样，罗素还是会爱她的。”
    听完他的话，我再次看向贝蒂，她比我想象的要快乐，而她的萌动的神情，更让我确信，她知道眼前的人正是三十多年的那个男人。
    “你放心，今晚过后，罗素会让贝蒂忘记往事的。”
    爱德华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正如他的眸色不带一丝温度，贝蒂的一番温情并没有感动到他们。
    “他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他不解的看着我，“只有这样才能解开贝蒂的心结，不是吗？”
    “那不是她的心结，是她的珍藏了半辈子的回忆和信仰。”
    “可是贝蒂为了罗素耽误了她原本该有的生活，如果忘记他，她会活的轻松一些。”
    “她不会轻松的，她只是会变成一具没有回忆支撑的行尸走肉。”我强烈的反驳着，“贝蒂的爱比世间任何人的爱都要深刻，她不求回应，不求回报，一生不婚，只为了对得住自己的心。如果连这点浅薄的夙愿都不能满足，那么她前半生所坚持的种种都毫无意义，往后余生，又该拿什么支撑她走下去？”
    爱德华听着我的话，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也许你说的对。你的话罗素听见了，怎么选择要看他自己。”
    我朝着花园的方向，眼神看着罗素，对着空气说：“请让贝蒂留下回忆吧，我想多年后的一天，在她闭上眼离开这个世界时，想到你，才会觉得来人间一趟很值得。”
    我不知道罗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他和贝蒂比我们先一步离开花园，离开前，贝蒂还是很快乐，她的美好回忆还在。
    夜深了，爱德华陪着我走到房间，等我洗漱好躺在床上，便转身回到了书桌前处理事物。为了让我安睡，他连台灯都没开，借着窗外溜进来的微弱月光，伏案到天明。
    等我精神满满的起床，他还在看文件。早上一起来，样子肯定不好看，我没有打扰他，俏咪咪掀开被窝，洗漱好，轻手轻脚的回到卧室。他工作时很认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我的接近，我想着吓唬他一下，还没等绕到他的背后。他便笑了起来，抬起头，光彩溢人的看着我说：“贝蒂准备好了早餐，快下去吃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忘了我的听力很好嘛？想要吓唬我是不可能的。”他懒洋洋的仰在真皮椅上，得意洋洋的说。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是怎么保持时时刻刻都这么完美的，一大早，就让我的心脏怦怦跳。”
    “睁眼就开始吹捧我，”他荡起大大的笑容，“说吧，朱迪小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太好了，我扬起得逞的笑容，快步凑到书桌前，弯下腰，撑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你昨晚答应的，告诉我J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