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急,妇人羞,灞桥车马抚柳梢。千里城,百丈高,行人弓刀各在腰。咸阳宫外枪戈立,欲登天阙,属天娇……
此时的咸阳宫门外,就有一个自翊为七国天娇的人物等待里头秦王的召见。只见此人一身青衣葛衫,衣角处略有磨损,无需如何分辨便知不是什么世家豪门大族出身。年龄约莫二十五六,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只不过眉眼稍小,总有种让人以为时常睡不醒的迷糊样子。长相也是一般,反正就是丢在人群里面不容易找得到的那种。
从其视野望去,入眼处便是一方形广场,纵横各是三里之地。场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手执长戈身着黑甲头戴玄色尖盔的士兵个个神情威严。随后视线延伸扩展,便是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由四条透玉白龙分隔为中宽两侧窄三条御道,直冲三十三丈青云天,而“天”的尽头处便是秦国大朝正殿“章台宫”。
章台宫之壮阔,宛如云泥仰望泰山巅顶,两边层层叠叠回廊甬道向左右撑开,那又是鳞次栉比的无数亭台楼阁。青云天上建宫阙,居于阶前瞰六国,当年秦孝公之豪言壮语今可见矣。
此时钟楼之上铿锵声响,这也预示着从卯时开始的朝会趋于结束。望着脚下消失的影子,苏秦正好等待了两个时辰。不多会,陆陆续续便有许多秦国官员自章台宫鱼贯而出,当他们路过宫门之时,大多都会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个逾弱冠年的年轻人。他们很想知道,宫廷卫士如何会允许一个布衣白身之人长立于此,但想到既然能站地良久,莫非是等待大王召唤不成。
事实也证明了在场人的猜想,只见一头戴黑纱罩冠的内宦快步赶了上来,还没近前便扯开尖锐嗓子高声叫唤:
“大王有召,传雒阳苏秦兴乐宫觐见。”
这时候先走几步的许多秦官听到内宦传唤的声音纷纷又回头往那年轻人身上打量,其中就有宰相范雎。
面对着周围人审视狐疑的目光,苏秦都是保持着腰杆挺直,在得知自己终于获得秦王召见后并没有让自己的欣喜表情过分表露,只是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微笑朝四周拱了拱手,随后便跟着内宦不疾不徐的往兴乐宫而去。
“雒阳苏秦?你们可识得此子?”
范雎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的向身边人询问道。
“相国,此人名讳陌生,下官并不识得。”
“下官亦是,闻所未闻……”
“下官也是没听说过……”
就在多数人都大摇其首表示不清楚之后,却从旁有一人站了出来答道:
“回禀相国,下官倒是有些耳闻。”
出列的是一个素袍男子,年龄大约三十出头,颌下蓄着寸许短须,高六尺有余(一尺33.33厘米)身姿挺拔,风度翩翩。
“你是……”
从穿着上看,其官阶爵位应该不算太高。加上实在面生得紧,看来只是章台宫外站立的众多小官之一,所以范雎才会不认识。
“可不敢劳烦相国动问,在下姜姓吕氏,讳让,字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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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那个商人出身的吕不韦?”
“回相国,正是在下。”
吕不韦拱手作揖,将腰弯得很低,双手几乎都要触碰到了地上。如此谦卑做派,着实让周围人侧目。
“噢,是了。既然你是商人出身,势必时常混迹在三教九流之间,知那苏秦也是不奇。且说来听听,那人有何特异之处能得大王召见。”
这时后范雎身边一个官员站出来说话,语气中不乏鄙视之意。不过吕不韦也不怎么在意,完全就没当回事。
“回禀相国,苏秦此人家中世代务农,早年投入鬼谷子门下,学成之后又游历多年,可最终穷困潦倒,狼狈而归。乡人都私下讥笑他不治生产而逞口舌之利,舍本逐末。那时的他甚感惭愧,于是闭门不出,遍观所藏之书。
然在夜深寂寥之时常感叹道:“从师受教,埋头攻读,却不能换来荣华富贵,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呢。”于是自寻得到《周书阴符》,伏案钻研。经年之后,竟然揣摩出属于自己的一套合纵连横之术。而后再次告别家中亲人出门求发展,可运气却是不佳,现居于北市,以替人书写信件,为女闾妓子作画为生。”
“原来只是个闭门造车酸书生,仗读了几本书就想趁着大王求贤之心若渴便前来招摇撞骗。
呵……你们看着吧,不消一时半会,他就会手捧金饼笑着走出来。”
刚才那个官员又是一通奚落,顿时引来了众人的哄笑。就连范雎亦是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由自上了马车。国相已行,所有人也一哄而散的陆续离开。唯有吕不韦转过头朝着苏秦远处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看了好一会儿。
无怪乎众人作如此联想,实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太多的所谓有识之士前来求见秦王,而秦王为显自己礼贤下士亦是来者不拒。哪怕是真的没有半分真才实学,也是会赠予一镒黄金,寓意千金市马骨矣。像苏秦这样拜在某个名人门下只听学几个月就自翊为其弟子的比比皆是,所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刚才大家也只是一时好奇,现在与之前那些人联想起来,当然就没再做理会。
苏秦本以为很快便会见到大秦国的王,可没想到这一走又是小半个时辰,路上穿过无数的廊桥甬道,咸阳宫之大着实让人咂舌。兴乐宫有别于大朝正殿,秦王通常会见个别官员都会选择在此,等同于后世的御书房的性质。当内宦进内通报后,又在兴乐宫外站了小半刻的苏秦才得到允许入得内堂。说实在的,对于一向自持满腹才学有点心高气傲的他来说,这样的待遇实在不怎么让人愉快得起来。
不过这样的不满在见到里头那个满头白霜,正在埋头伏案奋笔疾书的耄耋老人之后,那点小怨恨也随之消失无踪了。
端坐在案几上的当然是秦王赢柱,而侧立在旁的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但见此人着实奇怪,如今身长穿的分明是楚服。秦人穿楚服,苏秦忽的一下子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秦国储君赢异人!不,现在应该是叫赢子楚才是。赢柱正妻乃是华阳夫人,异人则是妾室所生。其自小便被派往他国为质,为赢得储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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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吕不韦的运作之下风雨夜中抛妻弃子归国争夺。
当时华阳夫人最受宠幸,奈何却膝下无子。所以吕不韦通过其姐姐的关系撮合运作,最终应下来了异人这个儿子。因华阳夫人出生楚地,当初异人欲拜其为母,于是便投其所好改了“子楚”这个名字,连平日也是喜欢穿着宽大的楚服到处溜达。这种媚行一度为旁人所不齿,但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便是人家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秦国储君,又娶了当朝大司马嫡女为妻,内外各有臂助,地位可谓稳如泰山。
而此时这个未来的秦王手捧托盘,上头放着一碗黄橙橙的粟米饭和几样小菜,边上有一小壶酒。只不过现在这些已是不再冒着热气,看样子同样等待了不短的时间。
又是小半刻过后,秦王赢柱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伸了伸酸麻的腰杆抬起头来。
“王上,雒阳苏秦前来拜谒。”
内宦在旁低声提醒道。不料却被边上的子楚狠狠的瞪了一眼。
“父王,这午时都过了,从朝食时您便没有多吃,现在先将就先用点吧。”
子楚赶紧将托盘放下,手已经要开始提壶倒酒了。
“不急,可不能让苏秦先生久候了。”
赢柱挥了挥手,然后起身从座位上走了下来。苏秦见秦王如此作为,心中思衬,不亏是有礼贤下士之名。听其言,观其行,这位国君的勤勉乃属罕见。
“雒阳苏秦,拜见秦王。”
年轻人连忙拱手作了个长揖以示尊敬。光是长者这一身份也当得此礼,并非是有所谄媚。
“先生快免礼,敢问先生此来有何可教予寡人?”
非常意外赢柱的开门见山,从这点亦可知道这位国君处事乃属务实求真,并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既然断定了对方喜欢直来,那么苏秦也不客气,于是便直了过去。
“实不相瞒,吾今此来,是救秦国于水火矣……”
话音刚落,后面的子楚脸色就变得极不好看。这段时间来见过自视清高的有,桀骜不驯的也有,可真还没见过如此狂妄的。
“我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平义渠,征巴蜀,无论是楚魏还是赵韩,谁敢缨其锋芒。无论从国力或者能臣干将多寡,虽不敢说天下我有,但也当得起这个第一的。如今先生来此开口便扬言要救我大秦于水火,敢问先生,我大秦水火从何而来,又有谁能担得起这水火二字!”
要说狂,子楚这番话才叫狂。不过说得也是事实,赢柱此时有意先不发声,且看看自己的儿子与这个年轻人之间会先擦出些什么火花出来。
“第一?呵呵呵……就凭秦国未来储君对自身有此番认识,且目光如此短浅,这水火又何须他人来担当,待到君来理政之后,自会引火自焚,掘井自溺……”
苏秦此言犀利,激得那子楚差点就要拔剑而起,要不是赢柱及时阻拦,眼前的苏秦怕是会立时血溅五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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