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怕比,特别是一个人倒霉的时候,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还有人比自己更倒霉的。也似乎只有如此才能使自己心里回到该有平衡从而得到慰藉。
现在一百多号人里,几乎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刚才像赶鸭子一般被撵得到处乱跑甚是狼狈,不过起码还迈得动腿,而现在却有人吓得不敢动弹,倒是乐见其成幸灾乐祸一番。
啪……
腾超的马鞭不出意外的重重抽在庖硕的背上。
“将军莫动手!”
孤夜拉过身前的胖子,反将自己挡在了前面。
“怎么?这时候唤起血性了?既然有血性,刚刚又为何有那说辞?如将今日情形换做是在战场上,你又待何为?”
腾超话罢手中马鞭又再次抬起作势要打。
“回将军,如将今日处境换作战场,我也是这般作为!”
孤夜的回答让腾超手中鞭子微微一滞。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少年在挨了打后还会如此回答,这时候难免再次用眼神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少年人的右手从一开始就紧握在别于后腰的匕首上。
“呃……你且说说看,为何要做此选择?”
腾超心有所感,遂将手放下便问道。
“枪善长攻而不利短袭,只要让他们接近五步之内,我有把握从枪林中突进去擒住那个人!”
孤夜指着对面军阵第二排居中的一个士卒。那士卒见自己被点到,刚才的话他也听得清楚,只道是被人给看轻了,要不是此时尚在军列中,以自己卒长之手段就能将这个狂妄的新兵虐得死去活来,无奈如今却只能气得两撇小胡子乱颤了。
“哈哈……大言不惭!且不说你能否突进军阵,便是突进去了,又为何单单要擒那人?”
腾超这会儿也是来了兴致,带了十几年的兵,今天难得遇上个有趣的。
“回将军,凡排兵布阵,军官必然身在其中调度指挥。而那人臂缚红布,我猜那人便是领头,于是擒他自是无疑。”
孤夜一番话下来,倒是把身后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料腾超却是放声大笑甚是高兴,心想总算发现个机灵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吾名孤夜。”
“孤夜?这名字端得特别。某问你,家中是否有人从军?”
腾超很好奇,如果猜想得没错的话必是如此。要不然普通农夫可是不懂军阵中这些道道的。
直到此时,孤夜的手才将匕首放开,并抱拳应声道:
“回将军,家中父辈,皆是军中卸甲归田的老卒!”
“果然如此,既然是军中子弟,且算你今日说的大话属实,这顿鞭子也就免了吧。”
腾超手一抬大声喝道:
“今日操演且到这里,鸣金!收兵!”
说罢,他转身便也离开。
铛铛铛……
金钟敲响,四面军队皆有序退去。不消半刻钟,整个校场上就只剩下这一百多人和不知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满地半尺高圆木桩。而孤夜不知的是,刚才他指的那个人,便是木离在军中当卒长的叔父木封。
“都站好咯!一人选一个木桩站上去,动作要快!”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负责沿途押送的两司马已然出现在身后,边呵斥着边用手中长戈抽打走得慢的人。此刻众人也明白,重头戏这算是才刚刚开始。
“定性桩”的规矩孤夜清楚,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等催促,自个拉上庖硕就快步上前,想先下手为强挑个面积大点的木桩子。
新兵入营,想要给长官留下印象那就必定得当个刺头。需知当刺头的代价也必定是在讨好小撮人的同时得罪另一小撮人。
而刚才被当众点名说是能在军阵中被擒下的那个卒长木封,就属于被得罪的那一小撮人,而这撮人中当然也包括木离了,毕竟他是人家的侄子嘛,一家人总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
于是,便在孤夜将要踏上选中的木桩时,突然多出了一把剑来先钉在了上面。
“木卒长……”
“叔父……”
两司马见长官到来,连忙凑上去行礼,一旁的木离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呵呵……不必多礼。我屋中桌脚断缺了一点,刚路过见这木桩大小正合适,两司马不介意的话我就拿去垫垫了。”
木封用剑戳了戳下方的木桩,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呃……卒长……这木桩数目刚好……”
两司马犹犹豫豫的还想说些什么,在场的谁还不知道,这个木卒长此时出现就是找茬来的。刚刚孤夜的那番话,的的确确是得罪人了,勇武营中他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心眼小。
“木桩数目刚好的吗?这还不简单么?”
木离咧嘴一笑,手中短剑往身边庖硕脚下挥斩过去,轻轻松松的就将木桩劈成了两半。
“定性桩而已,有块木头站着就行了嘛!”
说完木封用剑尖将属于孤夜的那块木桩挑起,很有深意的对着其戏谑一笑便扭头离开了。
“哈哈哈……”
见此一幕,木离心中有说不出来的畅快。叔父此举,明显就是来替他出气的。刚才两司马也说过了,木桩的数目都是算好了的,而今那两个惹人生厌的家伙也只能一人分半块了。
本来木桩的面积就只能堪堪放得下两只脚掌。现在只剩下半块,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单脚站个通宵。
此刻两司马很是无奈,也不是说这时候不能到后营火房中再裁一块出来,只是木封卒长的意图实在明显不过了,他只是个小小的两司马,又哪里会因为面前两个新兵去得罪上司。
“小子,你也别这样看我,看我也没用。军中一切按实力说话,他可是个卒长,力量实打实的到达了三瓮。
没那个能耐的话这口气就得先咽着,等你哪天实力超过他了,还怕没有机会找回场子?”
见孤夜和庖硕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两司马摊了摊手很是光棍的说道。
“好了,所有人都把木桩给我放稳喽,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太阳升起来,我不想见到你们有谁的脚再沾到地面的土!
至于违反的话嘛,看看身后那条鞭子就知道了!”
两司马指着人群外那两个士卒,似乎是在回应长官的话,他们手里的长鞭很默契的在空中啪啪打了两个鞭花。
“孤夜……这么一小块木头,放都放不稳怎么站啊?”
庖硕哭丧着脸,本来他身体就重,胖子哪里有小脚丫的,一只右脚踩上去都要露出来半只。
“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
孤夜心里也是很过意不去,要不是他想在师帅面前出那个风头,这胖子也不至于受这个苦。
“没事没事……我们是好朋友嘛!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他们肯定知道了我们是好朋友,所以现在连木桩也一块分享了呀。”
庖硕还是老样子,挠着头笑得憨憨的。
“对,我们是好朋友!来,我用左脚支撑,你用右脚支撑,然后都各自把另一只脚踩在对方脚面上。
两司马只说过脚不能沾土,又没有说过两个人不能挨一块。”
说完孤夜直接站了上去,又将手搭在庖硕的肩膀上。还真别说,虽然两个人的姿势看着别扭了点,到却是十分稳当,很是省力气。
这边的小动作两司马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在没有触犯规矩的情况下他也就当做没看见,留着两个持鞭的士卒看守后,也就离开了。
一百多人就这样在偌大的校场中站着。木桩本就是火房里临时用斧头劈出来的,断口处并不怎么平整。人站在上面,时间短还好说,可一旦时间长了,这脚很快就开始抖动起来。
自昨日起就徒步赶路,中间又在山间睡了一晚,荒郊野外的那能够休息得好,再加上清晨开始就又急赶慢赶到这勇武营,体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本想着入营之后能够吃口热的再好好休息休息,未曾想就被四方军阵差点给吓出毛病来。如今军阵才刚退却,又来站这个劳什子“定性桩”。此时太阳的余晖还在山那边没有完全散去,队伍里面就已经有人开始支持不住从木桩上摔了下来。
啪啪啪……
两个士卒手上的长鞭可不是闹着玩的。牛皮鹿筋编制成拇指粗细,甩在人身上要不是有衣服挡着些,怕是会带出一层皮出来。
一时间整个校场鬼哭狼嚎,往往一个人摔下去被抽鞭子,躲来躲去又会把身边人从木桩上给碰下来。所以两个士卒哪怕是挥鞭子,那也是挥得满头大汗。
却是只有狐夜和庖硕两人用手相互搭着对方肩膀支撑,反而站得最是轻松。
人的模仿力从来都是生物中最强的。渐渐的,他们这种两两扶持的模式很快就被其他人所发现。相邻挨着站的几个人干脆就冒着吃鞭子的风险将木桩子挪到了狐夜身边。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这样一来,原本一盘散沙的百多号人由原本的各自为战重新并合成整体。于是,那该死的鞭子自然也就无从下手了。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在众人抱团取暖的同时,依旧有真正实力的存在。
木离这厮此刻便独自立于边上自始至终站定如松,不得不说,无论是从体力还是毅力,此人都可在整个队伍算是翘楚。
他难道不辛苦?体力消耗不严重?非也,其实则是知道,要想真正在军中站稳脚跟出人头地,那就必须被高高在上的军中统帅看进眼里。而现在将自己与所有人区别开来,当然也就显得更加的鹤立鸡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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