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乐住的地方是位于地面的一家宾馆,专门用来招待冬眠者的,不菲的价格除了唯美的地面风景之外,还能享受到纯正自然的阳光——在这个地下城市林立的时代,这多少也算得上是一种奢侈了。
苏沛难得起的比韩乐还要晚,昨天晚上的聚会他中途就离开了,韩乐回来之后才发现他一直在房间里上网,而且一直上到后半夜。不过在听到韩乐起床的动静时,他还是很快就回到电脑前,韩乐手里抓着面包,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吸引苏沛,结果看到的却只是一些有关冬眠的网络视频——就跟韩乐的时代所有的话题扯着扯着都会联系到房价,这个时代所有的话题都跟冬眠密不可分。
苏沛起身拿了块面包,因为看的过分投入,他已经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了,回到电脑前的时候,韩乐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继续他刚才没看完的视频。视频中的一个中年人正在从道德角度阐述冬眠的弊端——因为越来越多的冬眠者被抛到了未来,而按照当前的社会活跃人口增长来计算,总有一天子孙后代会承受不住数以万亿计的祖先压力——不管是能源上,还是配套服务上。
视频中,演讲者正在列举一系列的数据,包括按照当前的生产力,每个人最多可以供养的冬眠者,以及越来越多的冬眠者开始被投入,在数据讲述中,他还加入了不少十分令人信服的现象——仅仅才十几年而已,一些冬眠点已经不得不拒绝新的冬眠者加入,或者降低现有的冬眠服务水平……
但是把视频中的关键词输入网络,同样也能找到反例——技术的进步已经开始让冬眠从一开始的个人旅行模式,变成一种大规模,近似工业化的程度——在非洲,许多后发的国家以冬眠产业为支柱,兴建了许多规模震惊的地下冬眠区,和韩乐他们之前呆的那种“自助式冬眠点”不一样,这种最新型的冬眠区不仅是在设施上更为全面,在冬眠制度上也做了更多的调整——苏醒时间不再是冬眠者自定,而是需要跟冬眠区签订约定。
以前的那种为了冬眠,不择手段的情况似乎消失了,在这种最新的冬眠区,即使再穷的人也能够冬眠——代价就是平均隔几年,就要接受冬眠区安排的一段时间工作,许多新冬眠区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退出了许多政策——比如累计工作超过十年,或者十五年不等的时间,就可以永久免除工作义务。
“这听起来像是资本主义转型社会主义啊,”韩乐笑道,“那个永久冬眠的好处听起来就跟养老保险差不多。”
“养老保险……”苏沛苦笑,说出了看了一晚上各种视频的心得。“按照购买力算,我们当初要是一直活着到现在,按平均水平领取养老保险金,现在连冬眠费都付不起……我算是看清楚了,什么政策,什么好处,现在看来觉得怎么都好,可到最后吃亏的总是普通人。”
“几十年后的事情……现在担心也没用。”
“现在冬眠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苏沛突然说,“以前为了保证人生理指标的稳定,总是几年醒来一次,醒的时间也得好几个月,但是现在可以把苏醒时间缩短到一个多星期……”
“我觉得要么不醒,要么就醒一两个月,”韩乐听出了苏沛的意思,不过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醒一次一个星期,估计连发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就又得回去……何必折腾呢,十年醒一次我觉得挺好。”
“十年还是太长了,”苏沛说出了他的担心,“要是搁在我们上一辈,十年就是一次文化大革命了,再十年又是改革开放……那叫翻天覆地,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你们还算有点钱,可现在你看全世界那么多政府,一个政府一个政策,就连全民共产的国家都出来了——万一以后加拿大也搞这套呢?”
苏沛说的全民共产是位于印度尼西亚附近海域的一个大型人工岛,是十几名富豪自建的一个袖珍国家,面积不过几十平方公里,但住了好几万人,所有人都是一个生活标准,网上都说那里真正实现了**——讽刺的是,即使是在那样的**天堂,人们还是要去冬眠。
“共产就共产呗……”韩乐不但没恐惧,反而好奇起来,“只要饿不死人就好。”在核聚变能源已经完全普及化的时代,韩乐觉得起码已经摆脱了生存的困扰——现在的新闻上没听说哪个地方还存在饥荒。
苏沛没有说话,他没有韩乐那么理想主义,冬眠的每一次苏醒在韩乐看来都带着惊喜,但对苏沛来说却意味着冒险和恐惧——在苏沛眼中,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陌生,上一次醒来的时候,国内打起了仗,如果不是乔艺雨,也许韩乐在那个医院中就已经死了。而现在从各个渠道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人类正在加速走向穷途末路,21世纪初的人生观,价值观……已经被冬眠碾的粉碎,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把一切都扔进冬眠柜里去了。
在苏沛看来,这个世界的人缺少了某种精气神,即使他们的生活环境看起来处处如意,即使像昨天那样的聚会上他们会笑的开心甚至放纵,但是背后隐藏的那种灰色阴影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超过几十亿的冬眠人口就像同等数量的幽灵,冷冷的盯着全人类的生活,而且这个数量还在越来越多……
“韩乐,借我一笔钱吧,”苏沛开口道,“我打算每年都醒一次……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乱子,我也能给你们提个醒,老实说,刚才睡了那么一会,我就一直做噩梦,总以为自己还是冬眠刚醒……”
“冬眠综合症罢了……”苏沛的话让韩乐觉得意外,一直以来他还以为自己的胆子最小呢,没想到艾伦的几句话就把苏沛吓成这样,“过几天就好了。”冬眠综合症还是韩乐之前从那个心理医生那听来的,无非就是冬眠醒来会有一些心理上的不适应等等。
“对了,你要钱打算干什么?”老实说,钱对韩乐来说也许就是最不缺的东西,乔艺雨帮他选的冬眠基金运作的很不错,他现在大小也算个资本家了。
“我打算自己搞一个小的的冬眠点……自助式的,到时候就住我们几个”苏沛说,“现在不管是私人办的,还是国家搞的冬眠区我都觉得不放心……人太多了,真出了事……”苏沛没接着说下去,只是摇头。
……
见到乔艺雨的时候,韩乐把苏沛的担心跟她说了,包括他那个自助式冬眠点的建议——老实说,韩乐自己不是很看好这个建议,在他看来,那完全就是过去末日生存狂式的生存点,存很多粮食和能源,以防备万一的危险和灾难。这种生存据点最大的缺点,就是跟冬眠的时间概念太不匹配了——像韩乐这种十年醒一次的人,基本上储存的食物就要废掉大半。从投资规模上来看,这种个人性质的冬眠点在许多配套服务上都没办法跟大型冬眠区相比——像苏沛这种担心,大型冬眠区只会考虑的更多并有更完善的防护措施。
听完之后乔艺雨倒是先笑了一下:“当初第一次给你们冬眠的时候……其实我的想法跟他一样,也准备了很多吃的,就怕万一出点什么事……”
“那些东西虽然都浪费了,但我还是觉得有这个必要……”乔艺雨说,“虽然现在的冬眠看起来不存在问题,但是当医学技术发达到可以无视衰老,最终人类还是要苏醒的……冬眠的时候都会发生摩擦甚至战争,到了苏醒……”
“反正我们也不缺那点钱,”乔艺雨下了结论,然后又说,“不过他说一年一醒,我觉得还是到时候大家一起醒比较好?”
“这是为什么?”韩乐不理解,经历过十年一醒之后,一年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是时间了——不过瘾。艾伦说的没错,冬眠就跟吸毒一样,是很容易上瘾的,越到后来,为了寻求越多刺激就会加大剂量。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曾经在飞船上见过类似的冬眠条例,”乔艺雨回忆当时老师对他们说的话,“飞船的飞行时间过于漫长和枯燥,在中间不可避免会需要冬眠。在同一艘飞船内,所有宇航员的冬眠节奏必需保持一致,如果非必要,让任何一个人单独保持清醒,或者睡眠,都是一种犯罪。”
“之所以会有类似的条例,那是因为时间是这个宇宙中最不可揣测的东西,它生成一切,也改变一切,”乔艺雨引用条例上的一段话,“所以我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韩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几天前,他去苏醒乔艺雨时的心理,其实和乔艺雨这段话的意思很是相像,所以也就跟着点了点头:“那就一年醒一次……不过就怕到时候适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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